投屏消失。
提爾轉過身來。
何律沒等著對方催,主動站起,走到他的面前,神情剛毅,坦然迎戰。
反倒是提爾不急著動手了,不緊不慢道:「我覺得你有必要先給我介紹一下你的文具樹。」
觀戰的十二人:「……」
敢情關底BOSS也不是全知視角。
不過這話問得就傻了,生死決戰,誰會告訴你自己的能力……
何律:「其實從我的攻擊力和防禦力等級上就能看出來,我的文具樹偏向防禦。」
他告訴了。
觀戰者們已經不想替何組長操心了,你就走自己的路吧。
「哦,」提爾眉宇瞭然舒展,「墨守成規,給別人定規矩。」
他基本猜到了,但細節不對。
「不是別人,」何律更正,「是文具範圍內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多大範圍?」
「以我為中心,半徑兩米。」
「什麼規矩都可以定?」
「不,規矩越具體,越容易成功,越寬泛,越容易被文具拒絕,沒有明確限制,只能憑經驗摸索。」
提爾的好奇得到滿足,後退兩步,拉開與何律的距離,語調輕微上揚,聽起來心情不錯:「我要攻擊了,定個規矩看看。」
何律深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整個人沉靜下來,進入一種高度的專註。
接著,全場都聽清了他的規矩——
「禁止攻擊。」
探花脫口而出:「這還不夠寬泛?」
僅僅四個字,卻意味著在他的文具範圍內,徹底杜絕了「任何人以任何形式進行攻擊」的可能,雖說他自己也不能動手,但隻論防禦力,這根本是無敵了。
其他人沒給他回應,因為目光都集中在提爾身上。
何律的文具樹威力究竟如何,馬上就見分曉了。
此時的提爾距離何律頂多一米,聽完規矩,他幾乎是立刻抬起拳頭,分明就是要攻擊。
何律不閃不躲,鎮定自若。
提爾神色一頓,感受到了某種外部力量,那力量勾連著他的每一根神經,從四肢百骸,到心臟大腦,無一不在發出「停止攻擊」的信號。
接下來的幾秒鐘,他就保持著即將出拳的姿勢,微微側頭,細細品味。
透明牆外,幾臉懵逼。
崔戰:「這他媽是有效果還是沒效果?」
周雲徽:「有吧,你沒看提爾都出不了拳麽。」
和尚:「但那表情可不像在和文具抗爭。」
憂鬱中分小捲髮:「是的,相當享受。」
只有范佩陽、唐凜、關嵐、空氣狙擊,靜靜看著,一言不發。
鄭落竹悄悄問:「老闆,什麼情況?」
范佩陽語氣平淡:「提爾想破這個,玩兒似的。」
鄭落竹:「那他現在是……」
范佩陽:「第一次遇見這款文具樹,比較新鮮。」
高手的變態他不懂……
但帶著老闆的視角再看戰場,鄭落竹還真有了新發現。
何律並不輕鬆。
他的目光沒有絲毫動搖,但額角有汗。從宣布規矩的那一刻起,他就必須用自己的精神力,支持文具效果的延續。
相反,提爾雖被阻止了攻擊,卻絲毫看不出狼狽。
「挺不錯的文具樹。」他放下手,看起來好像徹底打消了攻擊念頭。
然而下一秒,他速度奇快地退到兩米開外,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柄短劍。
鄭落竹呼吸一滯。
他被「禁止攻擊」迷惑了,這個規矩保證的不是何律周身兩米內的絕對安全,他只是禁止了任何人在這個範圍內進行攻擊。
那麼離開這個範圍,規矩就沒用了,提爾完全可以對何律用遠程攻擊!
提爾也是這樣做的。
短劍被用力擲出,速度極快,在空中劃出一道殺意白線。
「更換——所有武器自動繳械!」
何律高聲大喝。
新規矩即刻取代了舊規矩,短劍驟停。
劍尖已經到他眼前了,再晚0.1秒,他的眼睛直接報廢。
「噹啷——」
短劍落到地上。
下一秒,提爾已到跟前了,完全沒給何律喘息時間,一拳就揍上了他的下巴。
新規矩防武器,不防肉搏。
但提爾根本沒用應變時間,直接就欺身上前了,彷彿早料到了何律會改什麼規矩。
碾壓性的強大,讓人不寒而慄。
何律整個人向後飛出去,重重落到地上,血順著他嘴角流下來。
提爾一臉冷漠,轉瞬又到跟前。
何律氣息不穩,聲音卻仍堅定:「更換——攻擊者會遭受相同攻擊!」
透明牆外的人快急死了。
光頭:「直接傷害轉移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自己先挨一下,再讓別人也挨一下啊!」
周雲徽:「要是我,第一條規矩就定『所有攻擊我的人都去死』。」
崔戰:「這是文具,不是許願盒。」
憂鬱中分小捲髮:「他不是說了麽,他自己也要遵守規矩,所以規矩不能有特定對象吧?」
探花剛才還懵逼,現在卻有點看出門道了:「規矩的限制,恐怕比我們想象得還要多。」
何律不傻。
他自己的文具樹,什麼規矩能產生最大化的效果,他絕對研究摸索過的。外人能想到的,文具樹持有者只會想得更多,更遠。
不設那樣的規矩,隻可能兩個原因——文具不允許,或者能力達不到。
提爾的第二拳打在何律腹部,狠狠一下。
何律想抓他手腕,沒抓住,最終只能捂著被打的地方,急促喘息。
眾人第一時間去看提爾。
他打了何律,按照規矩,要遭受同樣攻擊。
提爾收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目光波瀾不驚。
那裡的衣服動了一下,像是有什麼壓上去了,但要說是挨了和何律同等力量的一拳,絕對不可能。
巨大的壓迫感,在車廂裡蔓延。
規矩對提爾起效了,只是那效果,打折再打折,輕得像羽毛。
提爾起身,毫不在意甩甩手:「身體素質還行,適合挨打。」
何律是文具的直接操控者,他的感受比任何人都更直觀更清楚。[墨守成規]的防禦力,在提爾面前連層紙都不如。
可他掙扎著站起,眼裡沒任何動搖,仍是全力迎敵的架勢:「更換——」
「別換了。」提爾不耐煩地打斷他,「記住,最好的防禦就是攻擊,拿著這麼有趣的文具樹,別總定那些無聊的規矩。」
何律愣了愣,回過味來。
他的第一條規矩「禁止攻擊」和第二條規矩「一切武器繳械」都是純防禦,直到第三條「攻擊者遭受相同攻擊」才帶了一點反擊性質。
難道說,提爾原本的目的就是想逼出他的「攻擊」?
「下一個。」提爾已經重新調出投屏了。
何律知道自己通過了,卻還是忍不住問:「如果我根本定不了帶攻擊性的規矩呢?」
提爾專心挑選第三張照片:「那你現在就是一具屍體。」
他說的是真的,何律毫不懷疑。
制定不了帶攻擊性的規矩,不是文具樹不行,而是操控者無能。
「差點忘了,」提爾的手停在選定的照片上,沒點,忽然轉過頭來,對著剛回到座位的何律道,「以後別問你什麼都答,那不叫坦蕩,叫愚蠢。」
第三張照片翻開:狗啃短髮,悠閑時就不羈青年、抓狂就愛因斯坦的「探花」
智力A+
體力B
攻擊力D
防禦力D
綜合危險等級C+
文具樹:[過目不忘]
VIP、三大組長:「……」
偏科王來了。
草莓甜甜圈對自家隊友的「成分」相當清楚,離最近的和尚一拍他肩膀,風蕭蕭兮的悲壯:「自求多福。」
探花騰一下站起,求人不如靠自己:「提爾,如你所見,我的文具樹根本不是戰鬥型,你不能拿剛才的套路考驗我,那對我不公平,你要真想測試我操控文具樹的能力,就拿本書讓我記,字典也行。」
提爾瞥他:「廢話說完了嗎。」
探花想一下:「暫時沒有補充。」
提爾敲了下投屏。
屏幕上的圖像忽然換成一張全景照片。
縱橫交錯的暗巷,高矮不一的破屋,陰鬱的光線,匆匆的行人,巨大的食物傳輸管從照片右上角延伸下來,管子前一群打破腦袋的人。
是地下城。
提爾敲了第二下。
全景照片消失,又變回之前的界面。
他不緊不慢看向探花,問:「剛才的照片裡有多少人?」
操,還真測試了,那你倒先給個預備鈴啊!
探花無語,那麼短的時間,根本來不及細看。
他閉上眼睛,集中全部注意力,將剛才看過的那兩眼,逐幀逐幀在腦海裡回放。
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四遍……
食物管道那裡……一、二、三……六十七個。
街面上、巷子裡……二十一個。
有幾間破屋的窗口,能看見屋裡的人……四個。
六十七,二十一,四,一共九十二人。
答案在心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探花卻還是沒鬆口。
提爾絕對不是能讓你補考的那種和藹人設。
機會只有一次,答錯了,就是死。
再來一遍。
探花仍閉著眼,默默深呼吸,這次將整個畫面過得更細,恨不能半幀半幀……
食物管道,六十七。
破屋窗口,四。
街面上巷子裡……不,不是二十一,是二十二個,他媽的有個地下井蓋被頂起來幾公分,裡面還一雙眼睛!
探花一後背冷汗。
這要剛才答了,他做鬼也不放過地下井那王八蛋。
「九十三。」睜開眼,探花給出答案。
提爾不語,眉間微皺。
探花心裡一涼:「不對?」
「對,」提爾說,「但我不明白這個文具樹有什麼意義。」
「意義大了,」探花可以允許別人侮辱他的戰鬥力,但絕不能質疑知識的力量,「站台上,要是記不住世界樹上的五種動物,地鐵都進不來。上一節車廂,要不是記得北歐神話,鬼知道怎麼開門。記憶是什麼?記憶就是知識儲備。知識儲備是什麼,那是……唔……」
提爾一拳。
探花直接消聲,捂著肚子,疼得大腦一片空白,滿頭冷汗。
「你就是不堪一擊,」提爾眼裡毫無感情,「最好早點認清現實。」
探花咬著牙,斷斷續續道:「存在……即合理……這個、這個能力要是沒用……你們他媽……他媽的別給我啊……」
這話在理。
文具樹是這個闖關世界給的,提爾是守著關卡的人,同出一宗,質疑文具樹實在說不過去。
不過提爾顯然沒打算和探花就文具樹的意義來場靈魂對話。
他又看了看那數據裡的兩個「D」,淡淡的嘲諷:「給你個忠告,跟好同伴,別掉隊。」
來建議了,那就是過關了?
探花忽然覺得挨這一拳太值了!
至於提爾的忠告……還用他說,自己這輩子就掛甜甜圈上了。
提爾去選第四個對決者。
其實這都不算對決了,就是測試。唐凜抿緊嘴唇,提爾是這一關卡的最後篩選者,雖然看他們的眼神就像在看螻蟻,雖然從裡到外透著不耐煩,可他的測試依然是遵循一定原則的。
這個原則就是「文具樹的運用」。
竹子在范佩陽的提醒下,領會了「縮小防禦面積,專註防禦強度」,過關。
何律在第三次定規矩時,終於體現了文具樹的「攻擊性」,過關。
探花的文具樹毫無戰鬥力,很明顯提爾根本不認可,可探花運用得沒毛病,過關。
唐凜垂下眼睛,目光落到手臂的貓頭鷹圖案上。
第四張照片翻開:和尚
智力B
體力A+
攻擊力B
防禦力A+
綜合危險等級A
文具樹:[遮風擋雨琉璃屋]
第五張照片:全麥
智力B
體力A
攻擊力A
防禦力A+
綜合危險等級A
文具樹:[別碰我]
第六張照片:崔戰
智力B+
體力A+
攻擊力A+
防禦力B
綜合危險等級A
文具樹:[健步如飛]
接下來的三人,兩個甜甜圈組員,一個十社組長,綜合危險等級都是A,連和提爾交手的過程都很相似——艱難。
和尚的琉璃屋碎了三次又重組三次,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身上不知挨了多少下,直到第四次弄出了類似水晶棺材大小的「一人屋」,才過關。
提爾的評價毫不留情:「論文具樹,你這個防禦力無論在範圍還是防禦強度上,都遠高於[鐵板一塊],但論腦子,你倆半斤八兩。」
鄭落竹好端端觀戰,也能中一槍。
全麥的戰況比他好些。也是三人裡唯一攻守均衡的。他的文具樹[別碰我],就是何律想定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傷害反彈。
任何人,只要帶著攻擊意圖接近他,一碰人,立刻被反彈。
在站台,甜甜圈上地鐵時,周雲徽企圖阻止全麥,手剛碰到對方,整個人就被彈飛了,而且是飛出了相當優美的空中弧線,要沒防具護體,不死也殘。
然而操控著這樣攻守兼備的文具樹,全麥還是讓提爾打趴下了,他的反彈和何律定的規矩一樣,作用到提爾身上時,效果就打了折。全麥唯一做到的,就是讓這一折扣,從最初的0.5折,提升到了最後的一折。
「不要以為文具樹的效果只和操控者掛鉤。」提爾這話是說給所有人的,只不過恰好選在了揍完全麥之後,所以躺在地上的全麥,又被順腳踢了兩下。
崔戰的戰況比前面兩個更慘烈,但這和提爾無關,完全是崔組長本人的追求。
第一次把人揍趴下,提爾就難得點了下頭:「你把速度最大限度用於攻擊,不浪費在無用的防禦上,這點很好。」
結果崔組長踉蹌著站起來,吐一口帶血的唾沫,發狠一笑:「再來,我絕對要打到你。」
不是打倒,是打到,崔戰的追求很明白,打到提爾一下,就行。
提爾不置可否。
崔戰再攻擊,再趴下,再爬起來,再攻擊,循環往複。
到最後,草莓甜甜圈都看不下去了,問何律和周雲徽:「他是不是有毛病?」
何律說:「捍衛自己的尊嚴,值得敬重。」
周雲徽翻個白眼,說:「麻煩你關閉鐵血濾鏡,仔細看看他表情好嗎。」
經孔明燈組長提醒,所有人才注意到,哪有什麼尊嚴悲壯,崔戰的眼睛裡都是興奮的光,這他媽就是個戰鬥瘋子。
「再來——」最後一次,崔戰遍體鱗傷,擦一把臉上的血,語氣裡挑釁不減。
提爾笑了,沒嘲諷,沒輕蔑,語氣難得沉靜:「我喜歡你的戰鬥欲。」
然後他一腳把人踹飛。
崔組長暈在車廂角落,蘇醒已經是好幾個人之後的事了。
一對一打完六個,六個都或多或少帶了傷,提爾衣袖飄飄,連根頭髮絲都沒亂。
第七張照片翻開:南歌
智力A-
體力A-
攻擊力A
防禦力B
綜合危險等級A-
文具樹:[曼德拉的尖叫]
照片翻過來的一剎那,提爾眼裡閃過意外,很明顯在此之前,他完全沒注意十三人裡還有這樣一位。
或者說,十三人都算上,在他眼裡不過一個樣,實在沒有分辨的必要。
但這個確實不同。
提爾的目光落到南歌身上,毫不掩飾的感興趣:「偽娘?」
南歌站起來,嫣然一笑:「很抱歉沒能滿足你的重口味。」
提爾更意外了:「女人?」
南歌攏一下頭髮:「貨真價實,但我不準備邀請你來驗明正身。」
提爾看南歌的眼神和之前看其他人的截然不同,但又不是男人看女人那種熱切,更像是看見新奇東西的不可思議,和興味盎然:「地下城竟然還有女人,我以為……」
以為什麼?
提爾沒繼續往下說。
除南歌和還暈著的崔組長外,其他人都好奇死了。
說話說半截是不道德的!
「是的,還有女人,所以現在可以開始了嗎?」南歌可沒閑心在這裡和他討論地下城的性別比例問題。
提爾收回思緒:「過關。」
南歌猝不及防:「為什麼?」
提爾:「我不打女人。」
南歌:「以前也不打?所有女人闖到關底,你都放行?」
「你的問題太多了。」提爾的聲音恢復了先前的冷漠。
南歌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我能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提爾:「不能。」
南歌:「既然你決定不打女人,那我打你,你會還手嗎?」
提爾:「……」
哪還有什麼小心翼翼,提問者臉上的期待,早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