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律沒急著回答唐凜,而是先問:「你們來地下城多久了?」
唐凜據實相告:「八天。」
何律料到時間不長,但也沒想到會這麼短,剛毅的眉頭皺得更緊:「你們不該這麼倉促闖關。」
「我們低估了關卡難度。」唐凜承認。
何律靜默半晌,重重呼出一口氣:「我其實沒資格說你。我以為自己準備充分,結果搭上了幾十條兄弟的命。」
鐵血營的組員或許已經不拿何律當組長了,但這個組長,似乎從未動搖。
唐凜給他杯裡又倒了些水,問:「以前根本沒有『集中處理』,對嗎?」
「沒有。」何律不是問一句答一句的擠牙膏性格,和盤托出,「正常來說,進入闖關口後,應該直接上地鐵,然後一節節車廂往前闖,哪怕中途失敗,滯留在某節車廂,但只要你能保護好自己,堅持到有人通關,或者可能通關的人全部死亡,關卡會自動關閉,送他們回地下城。」
唐凜:「可是我有朋友,寧願永遠待在地下城,也不來闖關。」
何律:「因為『保護好自己』這件事,並不容易,即便不繼續往前闖,關卡仍會給你的生存送來一波又一波的威脅,能活下來的,都是九死一生。」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聽不出太大起伏,可唐凜看見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緊緊握拳。
所有決心闖關的人,都做好了搏命的準備,那是因為他們深信,再兇險,也有一線生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闖不過去,就要死。
關卡難度變了,為什麼?
……
末節車廂。
新來的十把鑰匙,讓戰局重又陷入瘋狂。安全區附近再沒有心存僥倖的「撿漏者」,所有人都湧向混戰區。
四大勢力分崩離析,反倒是原本人就少的小隊依然穩固。
夜影三人從始至終在一起,防護、攻擊、牽製,分工明確。但這樣也有弊端,就是當他們拿到一把鑰匙,往往不敢先進,擔心一旦留下另外兩人,戰鬥力的配合就會嚴重缺一角,使得剩下的人再難搶到鑰匙。
因為這樣的遲疑,他們兩次到手的鑰匙,都被別人重新搶了去。
有他們這樣想太多的,也有完全不管不顧搶紅了眼的,攻擊根本不留餘地。
經歷了不知多少次文具洗禮,末節車廂早不復剛上車時的嶄新。地面血跡斑斑,座椅片片焦黑。
范佩陽卻在這時擠出混戰區,找鄭落竹和南歌到車尾角落匯合。
鄭落竹不明所以,雖然聽話過來了,還是不時回頭往混戰區裡看,急得要命:「老闆,再不搶就讓別人進去了!」
「搶不是問題,」范佩陽冷靜道,「問題是怎麼能保證我們三個都進去。」
鄭落竹:「哪有時間想這個啊,搶一個就先往裡沖一個,能不能全進去就看命了!」
范佩陽審視他兩秒:「你是想把命交給你的運氣,還是交給我。」
鄭落竹瞬間清醒了,就像遠洋看見了燈塔,浮萍找到了歸處:「……您。」
范佩陽滿意:「拿到三把鑰匙,一起進。」
南歌從頭到尾沒異議。她能感覺到唐凜是這個人的唯一顧慮,而現在顧慮消失,這位怕是要氣場全開了。
混戰區裡,周雲徽再次拿到彈彈球,轉身腹部就挨了一拳。他文具盒裡有防具,但所有的精力都用來操控文具樹了,根本沒辦法再操控防禦文具。
打他的不是別人,是還鄉團組長,代曉亮。
周雲徽被揍得差點吐酸水,看清對方,又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道謝了。代曉亮的文具樹是[鋼鐵之拳],這一拳要真下死手,他不死也得吐血。
「對不住啊,兄弟……」即便留了手,代曉亮還是一邊搶彈彈球,一邊道歉。
周雲徽咬咬牙,神不知鬼不覺地熄了代曉亮衣服下擺的火星。
他的文具樹是[星星之火],雖然尚不能燎原,燒傷個把人還是可以的。但對著代曉亮這老實巴交的,他就……
「撲!」
周雲徽的內心吐槽,戛然而止。
代曉亮渾身僵住,動也不動,臉上儘是茫然。
站在代曉亮背後的呂爵,把刀拔出,帶出的血珠濺了半臉,擦也不擦,隻迅速搶走他手中的彈彈球。
「組長——」
有人喊了一聲,奮力朝這邊擠。
呂爵趁周圍還沒反應過來,用力把代曉亮推開,就往安全區那邊沖。
代曉亮向前倒下,周雲徽急忙接住,抱著他後背的手,摸到一片濕漉漉。
那是代曉亮的血,還帶著燙人的熱度。
呂爵這一刀,從背後正中心臟,根本沒給代曉亮留任何生路。
周雲徽血往腦袋裡沖,放下代曉亮,起身望過去,這麼多人,這麼混亂的車廂,他卻一眼就鎖定了那個背影。
岩漿一樣的憤怒在周雲徽眼裡堆積。
呂爵絲毫沒察覺,他的目光隻盯著安全區,他距離那裡只有幾步之遙了!
「呼啦——」
呂爵的白襯衫領口,忽然燃燒起來,火苗燎到了他的下巴。
他先是愣神,而後在灼燒的疼痛中反應過來,立刻猛拍領口,可那火苗像有助燃劑似的,根本拍不滅,轉瞬,火苗已蔓延到他的襯衫前襟。
皮肉燒焦的糊味出來了。
呂爵顧不上解扣子,直接撕開襯衫,整個脫掉,帶著胸膛一片燒傷,踉蹌著衝進安全區。
【恭喜進入下一節車廂~~】
差點大燒活人,加上鑰匙又少一把,讓混戰中的闖關者,有剎那的分神。
但是站在車廂尾部的范佩陽、鄭落竹、南歌,沒有。
他們要重返戰場,契機就是現在!
「咻——」
一個滾到座位底下的彈彈球猛地飛起,以極快速度貼著車廂天花板飛向車尾。
混戰都集中在靠近安全區的車廂前部和中部,後部幾乎就沒人了,誰也沒想到彈彈球會往後面去,等反應過來想攔,已經錯過了。
彈彈球落進范佩陽手中。
他遞給南歌:「一個。」
所有人都反應過來,目光刷地集中到車尾,就在這時,車廂中部上空突然飛下來一個罐頭,趁眾人被轉移視線之際,在闖關者之間瘋狂亂撞。
「啊!」
「靠!」
「我去——」
急促的痛呼接連響起,無差別攻擊下,有幾個剛搶到彈彈球的闖關者被擊中,旁邊的人立刻趁機去搶他的鑰匙,場面再度混亂,三四個彈彈球在爭搶中落地。
范佩陽看準時機,暫停罐頭,又操控兩個彈彈球極速浮空,貼著天花板飛到車尾,落入掌心。
「搶完了。」范佩陽把一個遞給鄭落竹,另一個放進自己口袋。
鄭落竹猛點頭,他現在相信老闆那句「搶不是問題」了。
離車尾最近的中部闖關者,再次把目光投過來。
鄭落竹全神貫注,操控[鐵板一塊],擋在三人身前。
范佩陽沉靜開口:「按計劃,沖。」
話音未落,三人已急速向前,推著鋼板狂奔就像一台壓路機。
還是一個自帶尖叫BGM的。
頃刻,三人沖入混戰區。
其他人哪能讓他們如願,立刻撲上阻攔,想一下進三個,簡直不可饒恕。
鄭落竹不管不顧,就拿鐵板死扛,他能感覺到鐵板遭遇的阻力,但咬緊牙關,就是向前。
然而鐵板只能開路,不能護住左右和後方,他甚至已經看見了一個人正打算從側面偷襲。
「砰——」
一個繞滿鐵絲的罐頭狠狠打上他的腦門。
偷襲者「啊」一聲,捂著額頭慘叫。
還沒等他叫完,南歌那邊也有偷襲者「挨揍」了。
可是不對,明明罐頭還在這邊啊?
鄭落竹懵逼地轉頭去看,南歌那邊竟然也有一個「罐頭」護體。
老闆已經能同時操控兩個罐頭了?!這和操控兩個彈彈球水平移動可不一樣。
鄭落竹心下震動,空中的兩個罐頭卻已經圍著他們極速繞起了圈。
南歌見識過范佩陽操控罐頭,卻沒見過這陣勢,她以為范佩陽頂多就是用罐頭搞搞偷襲,然而現在圍著他們繞圈的罐頭,就像給他們仨和鐵板又加了一層「高速炮彈」保護膜。
范佩陽無暇去想其他,無論是鄭落竹、南歌的心情,還是周圍闖關者的反應,他現在的視野裡,只有前方,只有安全區。
他甚至都不去看罐頭,隻憑精神力操控它們速度更快些,力量更強些,哪怕這讓他呼吸急促,心跳紊亂,渾身像要被某種力量炸裂似的鼓噪,疼痛。
「操,我抓到了——」
有人用身體擋住了罐頭,像抓飛鳥一樣將它兩手握住。
鄭落竹無語,有這毅力你他媽去抓另外的鑰匙啊!
只剩一個罐頭的「保護膜」露出破綻,那些還在他們身邊,尚未放棄的闖關者,立刻想要見縫插針。
不料被捕獲的罐頭竟奮力從那人手中掙脫,高速旋轉著又回來了。
能掙脫一個大漢的雙手緊握,這是什麼力道?
鄭落竹心情複雜。
他的鐵板和剛進地下城的時候,效果幾無區別,老闆卻已經從速度到數量再到力量全面升級了,這差距也太讓人抬不起頭了。
深吸口氣,鄭落竹「啊——」地大吼,蠻牛出閘。
擋著的人直接被鐵板頂飛了。
三人就這樣一鼓作氣衝進安全區,鄭落竹在慣性的作用下,帶著鐵板「咣」一聲重重撞到門上。
南歌及時止步,靠門扇喘息,胸脯劇烈起伏。
范佩陽低頭緩了片刻,調勻呼吸,這才抬起頭,整理整理大衣,扣上了彈彈球。
【恭喜進入下一節車廂~~】
新的提示,讓美食車廂裡的八個人同時抬頭——唐凜,何律,草莓甜甜圈五個,還有正在往燒傷處淋冷水的呂爵。
門扇才開一半,眾人剛識別出個身形輪廓,唐凜已經站了起來。
范佩陽進入車廂,誰也不看,隻望向唐凜:「我說過的,沒問題。」
唐凜定定看他:「你說的是,我什麼都不用管。」
范佩陽沒糊弄過去,淡淡心虛,卻因為唐凜記得這麼清楚,那心虛裡,又生出一點雀躍。
探花一邊往嘴裡塞曲奇,一邊咕噥:「一個髮型不亂,一個大衣沒褶,都是怎麼做到的……」
說話間,鄭落竹、南歌也跟著就進來了。
誰都沒想到會一連進來三個。
唐凜眼角眉梢都是驚喜:「竹子,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