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4號孤島組送至3/10通關集結區後,已是晚上八點,距離七天的孤島求生結束,還剩最後四小時。
唯一沒結束關卡的,只剩下5號孤島組。
鑒於5號孤島組全程都按劇本走,乖巧得簡直讓卡戎有種老父親的欣慰,而且已經死掉一個闖關者了,所以他本來沒打算再乾預這一組,想讓他們自生自滅地度過最後一天的時光。
這也是他登陸4號孤島組進行最後考核時,告訴何律他們,登船考核可以一直持續到午夜零點的原因。
但是沒成想,4號組提前收工了,算上他撐船的時間,都還沒到午夜零點。
閑著也是閑著,那就關心一下5號組吧。
這樣想著的守關人,回到監控室,先做了一番熱身運動,感覺心肺功能處於抗打擊能力比較強的狀態,這才重新坐回投屏前。
什麼?
為什麼不像考核2、4號組那樣,親自登島對5號組進行最後階段考核?
誰愛去誰去,反正卡戎短時間內,不想再和闖關者面對面了,哪一組都不想!
拿起溫水杯,深深聞了聞白開水的清香,再潤上一口……內心寧靜了。
投屏裡,5號孤島的畫面和雨聲漸漸清晰。
守關人緩緩抬眼,伸手簡單利落操控兩下,投屏立刻浮現提示信息——
5號孤島進入考核期,你可以選擇以下考核方式:
A.守關人親自考核
B.鴞系統自動考核
果斷B。
選擇剛落定,籠罩了孤島七天六夜的滂沱大雨,驟然而停。
烏雲散盡,被水洗過的夜空,藍絲絨一樣靜謐,草尖的水珠,在冷清的月色裡,泛著晶瑩的光。
清一色、大四喜、佛紋、下山虎,四人已經在洞穴裡眯了三天了。三天前,他們分食了一隻好不容易抓到的渾身帶刺的不明物種,比野兔還小兩圈,弄掉刺和皮之後,沒剩多少肉。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吃東西,接著就一直空著肚子挨到現在。
為了保存體力,這最後一天,他們也放棄了尋找食物的念頭,就苟在山洞裡硬扛著,好在也扛到了夜幕降臨,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誰也沒想到,雨會突然停了。
是清一色先發現的,他推了推旁邊睡著的大四喜,說:「你聽聽,是不是沒雨聲了?」
大四喜正坐著滿漢全席的夢呢,讓夥伴一鼓搗,夢碎了。
無奈睜開眼,迷迷糊糊聽一聽,立刻精神了,驚訝道:「還真是。」
佛紋和下山虎還在誰,兩個蓮花對視一眼,默契起身,走出洞穴。
夜風裡還帶著濕氣,但月明星稀。
「怎麼忽然就停了?」清一色抬頭看天,心情複雜,「突然沒了BGM,我有點不安啊……」
大四喜發冷似的摩挲了兩下胳膊,說:「我也覺得不對頭。」
對於早已習慣了雨聲的闖關者們來說,現在的孤島太靜了,靜得像地獄開門的前兆。
「雨停了?」佛紋和下山虎也走了出來,同樣兩臉意外。
「嗯。」清一色剛點頭,肚子就咕嚕嚕唱起空城計。
四個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夥伴面面相覷,看著彼此臉上的菜色,那叫一個心酸。
「要是白天停就好了,」下山虎有氣無力道,「還能曬曬太陽補補鈣。」
「我覺得我們還是回山洞裡比較穩妥。」大四喜有種不好的預感。
「同意,」佛紋警惕地看四周,「第七天馬上就過去了,這時候雨停,太可疑了……」
窸窸窣窣。
不遠處草叢裡,傳來奇怪聲響。
四人呼吸一滯,本能靠近,形成防禦,一邊醞釀自己的文具樹,一邊看向草叢。
「呼嚕——呼嚕——」草叢裡忽然拱出一頭野豬,一身灰黑色的毛,雜亂粗硬,獠牙齜出長嘴,在夜色下反著光。
野豬看起來嚇了一跳,剛出草叢,就愣那兒不動了,一雙黑不溜丟的小圓眼睛,轉來轉去地盯著四人。
四人也嚇了一跳。這是BOSS,還是口糧?急,在線等!
就在這對峙的緊張時刻,一個聲音,突然在清一色耳內響起——
【注意,這些話只有你能聽見……】
【殺掉一個闖關者,你將立即通關,並且會在獲得正常通關經驗值的基礎上,額外獲得獎勵經驗值。祝你好運。】
投屏前的卡戎,嘴角緩緩勾起,望著畫面上清一色特寫,露出看好戲的神色。
這條提示信息真的只有清一色一個人能聽見嗎?
目前,是的。
所以畫面裡,用餘光偷偷觀察其他人的清一色,只能收穫三個正全神貫注和野豬對峙的人。
但是當清一色神情複雜地結束觀察,重新將注意力放到野豬上的時候,佛紋耳內也響起了相同聲音。
這聲音和剛剛清一色聽到的一樣,都是一對一的私語,其餘三人聽不見。
但卡戎聽得一清二楚。
因為每一次鴞系統的「自動考核」,都是通過收集目標孤島組前幾天的求生數據,有針對性地分析運算生成的,所以對於考核內容,卡戎也無從得知。
不過現在,他很清楚了。
「打時間差,真夠缺德的……」守關人舒服地靠進椅子裡,嘴上這樣講,看戲的態度可一點不含糊。
收到提示的佛紋,同樣選擇了按兵不動,先看看其他人有沒有和自己一樣的反應。
然而清一色已經重新和野豬對峙了,大四喜、下山虎根本還沒收到提示,因此在佛紋眼中,幾乎坐實了「只有自己收到提示」。
野豬還在原地。
它像一個磁石,牽扯著闖關者的目光和精力,以便讓那些隱秘的、不懷好意的提示,得以逐個登場。
下山虎也收到提示了,仍看著野豬,但明顯眼裡的焦距已經飄了,顯然思緒正被提示攪和得糾結。
最後收到提示的是大四喜。
他是唯一一個將反應明顯表現在臉上的,聽見提示的第一時間,就怔在那兒,然後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轉頭把清一色、佛紋、下山虎看了個遍。
三夥伴本來心裡就亂著呢,被他這麼一看,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清一色剛要張嘴,忽然看見佛紋皺眉凝神,渾身繃緊蓄力。
他立刻大喝:「你——」剛說一個字,身體忽然被一股溫柔的力量虜獲,心裡綳著的弦就鬆了,連帶著,後半句出口的話,調子也軟下來,「用文具樹,討厭……」
大四喜也細聲細語地附和:「就是,為什麼要用[禪心]呀……」
下山虎又懵逼又無辜,不緊不慢地說:「為什麼連我也中招了,佛紋你好奇怪……」
[禪心]是少見的眾生平等的文具樹,所以佛紋自己也沒跑掉,神情溫和得像四月微風:「我也不想,但是以防萬一嘛,要營造一個良好的溝通氣氛……」
清一色微笑:「那就坐下來說吧,不著急,慢慢聊……」
大四喜乖巧舉手:「我先說,我收到提示了,說是殺掉一個闖關者,就可以提前通關,還有獎勵……」
清一色、下山虎、佛紋,緩緩露出驚訝表情,語調慢得像樹懶:「好巧,我也是哎……」
卡戎:「……」
如果他沒記錯,[禪心]是消除目標和自己的攻擊欲,再深入開發訓練,還能降低人的求生欲,但說話腔調都軟糯起來,字裡行間散發愛與和平的泡泡,是什麼新型副作用!
分裂離間闖關者的精髓,就在「人心隔肚皮」,一旦彼此把話都攤開,再高明的離間計,也沒戲唱。
四人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溝通清楚了。
佛紋果斷解除[禪心],拿手掌撐住了額頭。因為三天沒吃東西,又啟動文具樹,現在頭暈得厲害。
夥伴們也終於恢復了正常脾氣和語速。
「我就知道不會讓我們輕易過關,」清一色恨恨道,「這招太他媽缺德了。」
「反正我不要獎勵分,」下山虎說,「通關就行。」
大四喜:「我也不要。」
清一色撇撇嘴:「到十二點就能通關,傻子才給自己找麻煩。」
佛紋頗有成就感地點點頭:「這麼快就達成共識,我很欣慰。」
清一色無語:「大四喜那傢夥明顯就是要說了,你不用[禪心],我們溝通效率能提高八倍,現在連口糧都抓……」
提到口糧,清一色突然停住,才想起來還有這麼檔子事兒,立刻四下看:「肉呢?」
卡戎:「……」
BOSS還是口糧?定性了。
另外三人立刻往野豬先前待的地方看,但哪裡還有那肉質緊實的身影。
四張臉不約而同流露出吃貨的失落。
就在這鬆懈的一剎,一顆射來的子彈,從大四喜的肩頭擦過。
大四喜甚至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只聽見「咻」地一聲,肩頭就傳來了火辣劇痛。
「大四喜!」
另外三人立刻跑過去查看他的受傷情況,還好,只是皮外傷。
四人在山洞裡找到的槍,是大家輪流攜帶的,這會兒正放在清一色身上。他二話不說拔槍,卻無從分辨冷槍來自哪個方向,只能轉著圈瞄準四周,大聲威嚇:「祁樺,你給我滾出來——」
這島上現在就五個人,他們手裡有槍,祁樺手裡也有槍,他們四個都收到殺人提示了,祁樺能落下?
草叢裡忽然傳來跑動聲響,像是有人在逃離。
「想跑?」清一色猛地竄進草叢,開始狂追,他現在就一個念頭,給大四喜報仇!
「清一色——」大四喜想攔,還是慢了一步,只能捂著肩膀跟上。
佛紋和下山虎也跟了上去。
清一色已經做好了持久戰準備,哪怕就是從島這邊追到島那邊,他也絕對不能讓祁樺逃掉。
可才追了幾十秒,就穿出草叢。
一離開草叢,視野豁然開朗,祁樺就站在他面前,氣喘籲籲,手裡舉著槍。
清一色急剎車,也迅速舉起槍。
祁樺的姿態雖然怎麼看都是不想跑了,準備正面硬杠,可見到清一色,臉上露出明顯的意外。
兩人舉槍對峙,都沒說話,但清一色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已經在一點點往下壓。
「清一色,別衝動!」大四喜人還沒跑到,焦急的聲音已經從後面傳過來。
「我衝動?」清一色死死盯著祁樺,「他給了你一槍!」
祁樺錯愕:「我?」
大四喜、佛紋、下山虎終於跑到清一色身邊。
「這裡面有問題……」大四喜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清一色理解不了:「島上就我們五個,他手裡還有槍,最重要的是我他媽都把人追到了,這裡面還有什麼問題,你告訴我!」
「問題就是開槍打我太蠢了!」大四喜吼的聲音比自家隊友還大,「你腦袋一熱就追到這裡,更傻!」
相處至今,佛紋和下山虎第一次聽見大四喜吼人,還挺……有威懾力的。
證據就是,清一色秒慫:「我、我給你報仇,你還……」
「等等,」祁樺看見大四喜肩膀上的槍傷,再結合聽來的對話,總算明白了,「你們以為是我開槍偷襲?」
清一色對著大四喜慫,對祁樺可不慫:「接著演,你不去奧斯卡真可惜了。」
祁樺看出來他的不冷靜了,果斷選擇面向另外三個頭腦清醒的:「我是看見雨停了,出來探探情況,正好發現一頭野豬,就追到了這裡,結果舉槍剛要射,結果野豬跑了,他來了。」
佛紋、下山虎:「……」
這番解釋清晰明了,除了有把清一色和野豬劃等號的嫌疑。
大四喜沒接祁樺的茬,隻進一步給清一色解釋:「你想,他殺掉我們中的一個人,雖然能獲得額外獎勵,但要承擔的風險也很大,一個弄不好,就會像現在這樣,形成一對四的絕對劣勢局面,你覺得以他的心機,衡量利弊後,是會冒險放冷槍,還是安安穩穩等到午夜零點?」
投屏前,卡戎微微挑眉。
清一色的衝動他想到了,大四喜的清醒和冷靜卻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夜風吹過。
清一色漸漸冷靜下來,腦子也開始轉了。
大四喜說得的確有道理,如果祁樺剛剛那番說辭也沒撒謊,那一些細節就有了其他解釋。比如他和祁樺打照面時,對方的氣喘籲籲,不是逃跑逃的,而是追豬追的,舉槍也不是要打他,而是要打豬。
可是這裡有一個致命點說不通。
清一色眼底沉下來,問大四喜:「如果不是祁樺,那打傷你的子彈,是從哪裡來的?」
空氣突然安靜。
這個問題,像一塊巨石,瞬間壓到每個人的心上。
祁樺突然抬起頭,目光在半空中搜尋,大聲道:「卡戎,你在對不對?你一直在監視著我們,槍是你給的,這些衝突也是你策劃的,是不是——」
雖然極力壓製,可聽得出,他語氣中的忿恨。
卡戎老神在在地看著投屏裡氣急敗壞地闖關者,不痛不癢,也壓根沒打算給回應。
可祁樺不甘心:「你是守關人,你可以設局,但是為什麼要害我?就因為他們抱團了,我落單了,我就該死嗎——」
四人聽到這裡,才理解了祁樺的失控。
如果在背後操控這一切的真是守關人,那剛剛那個局,的確就是奔著讓他們四個幹掉祁樺去的。但凡清一色再衝動一點,見到人時就開槍,祁樺已經死了。
「害你?」卡戎好笑道,「你以為你是誰。」
本來沒想搭理祁樺,但卡戎可不想莫名其妙替系統背鍋……
「叮——」
孤島上的五人,手臂同時響起提示音。
:你在孤島求生中遭遇的所有危機,都是關卡為你量身定做的;你在危機中充當的角色,都是關卡為你精心選擇的;一切與守關人的好惡無關,隻與你自己有關。
投屏裡,陷入沉默。
投屏前,卡戎輕鬆呼出一口氣。
「一切與守關人和好惡無關」,這句話要在別的島說,他還有點心虛,但對於5號孤島,他是真完全沒插手,連偷吃小麵包,都是鴞系統的原始設定,他不過是個沒感情的執行機器。
這個衝突過後,從鴞系統裡看,5號孤島的考核,只剩下零點前三分鐘的最後一波。
從現在到零點,還有三個多小時,這種純粹的磨時間,其實沒多大意義。
「直接來吧——」卡戎決定幫5號孤島這場求生長跑,提前敲響最後一圈的鈴。
孤島上,五人還在帶來的複雜情緒裡,猝不及防又收到了第二條。
「叮——」
:即刻起,第七天零點通關規則失效。請在十五分鐘內,按照[地圖]所示,找到停在孤島岸邊的輪渡並登船。成功,即通關,反之則通關失敗。倒計時開始。
還沒等五人去點擊,[地圖]自己展開了。
眾人第一次看見這座孤島的全貌,但這不是重點,重難是地圖上的遊標,聚在一起的五個紫色光點,是他們,在孤島的最南端,孤零零的一個紅色光點,是輪渡,在孤島的最北端。
十五分鐘從南到北貫穿孤島?
這是要把人跑死的節奏啊!
「還愣著幹什麼,跑吧——」佛紋急切地催。
清一色當然也知道要跑,但看看自己手裡的槍,再看看祁樺手裡的槍,這跑起來背後挨一槍誰受得了。
祁樺自然也是同樣擔憂。
時間緊迫,顧不上那麼多了,大四喜直接道:「我數一二三,你倆一起把槍扔了,就扔在這裡,誰也不帶走!」
說完不等他倆答覆,立即啟動:「一,二……」
清一色和祁樺沉默對視。
「三!」
兩人同時鬆手,槍落到地上。
登島至今,五人第一次目標一致——跑。死了都要跑。
幾分鐘後。
聲嘶力竭的吶喊響徹5號孤島上空。
「崔戰,你在哪裡,我想你——的[滑板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