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夥伴已經徹底傻掉了。
單是看見霍栩手臂上根本沒有貓頭鷹圖案,就足以衝擊到他們在這裡形成的固有認知,以為霍栩開口是要解釋,結果等來的卻是又一個驚天大瓜。
男守關人,女闖關者,一個K星和一個地球人擦出火花?還有了孩子?基因能混合嗎?也是懷胎十月嗎?那孩子像爸還是像媽啊??
這時候再去看霍栩什麼都沒有的手臂,再想到他異於常人的身體素質……
「你不要告訴我們……那個孩子就是你……」
眾夥伴已經被一波波信息巨浪轟得頭暈目眩、人仰馬翻,再也承受不了任何一點衝擊了。
霍栩:「是的。」
所有人:「……」
愛怎怎地吧。
「所以就和你們看見的一樣,」霍栩抬起手臂,「我沒有闖關者的標誌,我也不需要文具樹。」
唐凜終於把所有的疑惑都連上了,也解開了:「『水』是你天生的特殊能力。」
「對。」霍栩承認得乾脆。
唐凜:「一次性文具你也無法使用?」
霍栩:「我根本就沒[文具格]。」
話既說開,便一敞到底。
「你們那個圖案既是闖關係統,也是身份認證,我這種應該叫……黑戶?」霍栩也不知道怎麼就從記憶裡翻找出了這麼個詞,他甚至都忘了是在哪裡聽到的,不過用來形容自己,再合適不過。他自嘲地勾起嘴角,「我沒有文具樹,沒有[文具格],沒有[小抄紙],所有關卡的提示和規則,都直接傳達到我的大腦。」
「可這並不影響你闖關,說明關卡還是認可你闖關者身份的,」漸漸冷靜下來的南歌,不認同「黑戶說」,「你和我們的區別,頂多就是完整版和極簡版。」
越胖胖悄悄補充:「是極簡低配版。」
連一次性文具都不讓用還是人嗎!
綁著繃帶是怕被人發現手臂上沒圖案,身體素質是因為繼承了二分之一的K星血統……鄭落竹瞳孔猛地一縮,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傢夥伴:「霍栩,那你不就是混血?!」
霍栩:「……」
眾夥伴:「……」
這信息處理速度是才通2G網嗎!
「不對,那你的能力呢,」鄭落竹儼然不受外界干擾,還在自己的節奏裡狂奔,「我們要靠經驗值來解鎖文具樹,你靠什麼?」
「他什麼都不靠,」越胖胖實在覺得丟人,湊近他鼻對鼻眼對眼的解釋,「人家能力是天生的,一直就這麼厲害,懂了嗎?」
鄭落竹沒機會點頭或搖頭,因為下一秒,施方澤就不著痕跡把他攬了過去,耐心而細緻地解釋:「他應該和我們一樣會獲得經驗值,否則無法在水世界酒店或者3/10通關集結區這樣的地方購買食物和住宿休息,但在能力解鎖上,經驗值對他應該沒有任何意義。」
叢越愣愣地看著空蕩蕩的眼前,突然心酸。
在VIP裡也就鄭落竹能和他勾肩搭背,現在唯一的兄弟也要被人搶走了……誰懂他的苦!
「經驗值在能力進階上確實沒用,但通關有。」接著施方澤的話,霍栩糾正越胖胖的說法,「我的能力不是一直這樣,而是隨著每一次通關,在不斷進階,要是一開始我就有現在的戰鬥力,我不會到今天才闖來這裡。」
唐凜若有所思:「那你這種覺醒屬於能力的自然進階,還是被人為用關卡刻意限制?」
和尚忍不住插話:「他父母把他放進關卡是保命的,肯定恨不得鋪好一切後路,怎麼可能還限制他的能力。」
霍栩像聽見了好笑的事,斜睨著和尚:「一次兩次是偶然,如果我每次覺醒都要等到通關之後,你覺得還是偶然嗎?」
和尚沒聲音了,這要再說巧合,他自己都張不開嘴。
可就是不合理啊。一對父母,在遭遇不測前費盡心思把自己的孩子藏到這裡,卻要按關卡限制他的戰鬥力?
存疑的還不止這些。施方澤輕輕抬眼,視線再次鎖定霍栩,帶著審視:「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世,知道K星,知道這裡靠能量運行,甚至知道如何創造超空間跳躍點並設置目的地路徑,卻不知道主控室在哪裡。」
「你懷疑我?」霍栩看他,周身熟悉的防備眼看就要捲土重來。
施方澤卻搖頭:「不,我相信你是真的不知道,否則你沒必要和我做情報交換,直接闖關去毀主控室就行了。」
但是這中間有缺失。
或者說,霍栩給的信息不足以支撐這一切的完整邏輯鏈。他隻拋出了一個十年前的「背景故事」,其餘都是空白。
四目相對,終於,霍栩冷冷開口:「我對那兩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他的眼裡像結了冰,「從有記憶我就在地下城,一個據說是受那女人託付的傢夥養了我幾年,具體餵養方式就是把我關在一個破屋子的地窖裡,天天扔下來一點少得可憐的食物,以及一遍遍耳提面命我與眾不同的身世,和找到主控室之後千萬要帶他一起回地球……」
地下城的生存條件就是這樣惡劣,眾夥伴想,那個人恐怕也不是真的要虐待霍栩,把他困在地窖裡,是怕他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往外跑,太奇怪也太扎眼了,想來霍栩的父母也希望他平安長大,在戰鬥力真的可以應對外界危險時,才開始闖關。
可理解歸理解,霍栩說他有記憶就在地下城,那他才多大啊,讓一個剛記事的孩子來面對這一切,太殘酷了。
「可惜,現在有機會回去了,那傢夥卻早就等不到了。」霍栩歪頭,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眼裡卻一片漠然,「他崩潰得太快了,有一天突然下來,把地窖門鎖了,然後要帶著我一起死,說在這裡熬得太痛苦了,生不如死,死了就解脫了……」
「我那時候還沒他一半高,」霍栩抬手比了比,可笑道,「他以為可以輕鬆帶我上路,我也這麼以為,可最終他死了,我活了。」
集結區裡一片靜默。
後面的事情不用再講,一個踩著屍體爬出地窖的孩子,就此混入地下城,既要竭力隱藏以免引人注意,又要掙扎著生存,長大。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讓那傢夥洗腦似的給我說了這麼多沒用的,偏偏不講每一關的內容還有主控室的位置,是怕我闖得太容易,非要人為設置一些障礙?」霍栩把自己說笑了,笑意卻永遠到不了冷硬的眼底。
「你別這樣想,」鄭落竹聽得難受,「他們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個想的是把你藏起來,別被K星發現,你沒有貓頭鷹圖案,卻能順利融入這裡,暢通無阻地闖關,肯定也是你父親用守關人的權力私自在鴞系統裡為你做的手腳,就連製造出口離開這裡的方法都告訴你了,不可能是故意瞞著其他信息不說,肯定是事出緊急,他們來不及交代這麼多,這麼細。」
鄭落竹不想對別人的私事進行評論和判斷,但涉及到父母,就不一樣了。
什麼樣的父母根本不拿孩子當人,沒誰比他更清楚,正因為清楚,所以他可以肯定,霍栩的父母絕對不屬於這一類。
他們是因為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把霍栩藏到地下城,可有的父母是憑實力親自給孩子建造了個更殘酷的「地下城」……
手忽然被用力握住。
鄭落竹回過神,低頭。
是施方澤的手。
很多年前,也是這隻手,緊緊扯著他,可憐巴巴地說,你別難過,我把好吃的都給你。
鄭落竹眼底發熱,深吸口氣,用更大的力道反握住他。
十年前,又是十年前。
唐凜很難忽視時間上的重疊。
十年前相愛的守關者和闖關者被處理掉。
十年前關卡世界不再吸納女性闖關。
十年前鴞系統出了bug,將根本不是闖關者的徐望直接卷進了前十三關培育區,這才有了後來挖鴞玉毀掉前十三關通路的事。
怎麼所有奇怪的事情,都在十年前這個時間節點上?
難道是擔心再發生霍栩父母這樣的事,試煉區才開始不再吸納女性闖關者?
心中種種猜測,唐凜卻一個都沒開口問。第一,這些問題和他們接下來的闖關、回家,並沒有太大關係;第二,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霍栩還根本不記事,他也未必知道答案;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對於自己的父母,霍栩根本不願意多談,連帶著和他們有關的推演、猜測,都在他的抵觸之列。先前僅有的敘述裡,他極近簡潔和省略,必須提到父母的時候,就用冷冰冰的「那兩個人」帶過。
這都不是疏離了,更像是……恨。
之後的很長時間,集結區都是一片沉寂,只有日光無聲灑落,帶了僅有的暖意。
霍栩的身世太勁爆,也太複雜,大家光是消化吸收這些信息,就很艱難了,無力再走入更深處去探究霍栩對他父母的心情,何況,他們也沒這個立場。
可有一件事他們很清楚。
那繃帶纏著的不只是霍栩的手臂,而是他的全身,從頭到腳,是他的內心,從裡到外。那是他的遮掩,是他的防備,更是他的鎧甲。
而現在。
霍栩當著他們的面,把這些都拆掉了,一點不剩。
去主戰場的第一人選定了霍栩,唐凜拍的板,沒人再反對。不過同時也定了備用的第二人選、第三人選等,以防出現意外情況,過來支援或者頂替霍栩。
主戰場之後,就是七座神廟,不算霍栩,他們還剩二十一人,正好分成七組,一組三人。但這些要建立在所有人都通關8/10的基礎上。
誰也不敢把戰況想得這麼樂觀,所以和主戰場一樣,他們也對分組和人員調配做了應急方案。
經過一整天討論,戰術全部敲定,所有步驟和細節都清晰明朗——
首先,通關8/10。
其次,進入9/10,兵分兩路,霍栩去主戰場,其餘人去神廟。
接著,霍栩通過對戰拖住主戰場,而去神廟的人在霍栩爭取到的時間內,找到並復活死亡闖關者。
最後,眾夥伴進入主戰場,接手客人,讓霍栩可以脫身去戰場最深處的主控室。
「這裡面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千萬千萬不能通關,一通關,我們直接被強製送入主控室洗腦,一切就前功盡棄了。」整個會議的後半段,崔戰、周雲徽、和尚、江戶川等等許多夥伴,分別對這一要點進行了重複叮囑。
一直到會議即將解散,白路斜又淡淡瞥向霍栩,換湯不換藥:「別通關,害我們沒得玩。」
霍栩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實在忍無可忍:「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對著我說?9/10通關條件還不清楚,你們就確定是在主戰場?神廟就沒可能達到通關條件?!」
「有可能,」白路斜挑著鳳眼,上下打量他,「但你看起來最容易衝動,激情通關的危險更高。」
霍栩:「……」
眾夥伴:「……」
你白路斜就不要說別人了好嗎!
真正解散的時候,天色已暗。大家紛紛去餐廳吃東西,為這耗心勞神的一天補充體力,只有霍栩直接回了房。
關上門,他便一頭扎進床裡,用被子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連頭都埋進去了。
呼吸有點悶,可這樣的環境讓霍栩安心。徹底的黑暗和封閉能讓他放空,就像地窖裡度過的無數個日夜。
其實也分不出日夜,地下城沒有白天和晚上,地下城的地窖裡更沒有。
迷迷糊糊中,霍栩睡著了,可沒多久,他又被敲門聲吵醒。
那聲音隔著被子,隔著房門,幾乎聽不見多少,霍栩還是覺得很吵。
起初,他不想理,可門外的人很執著。
霍栩終於煩躁地坐起來,卻一點去開門的意思也沒有,隻抱著滿懷柔軟被子,對著門口皺眉:「誰?」
「唐凜。」門外簡潔明了報名。
霍栩本能地不想在這個剛袒露完自己全部秘密的夜晚見人,尤其是唐凜。對著別人他還能打發打發,對著第一個說「我信他」的唐凜,霍栩沒有藏住心情的自信。
「我睡覺了。」霍栩理直氣壯,完全沒考慮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多精神抖擻。
門外的人似乎笑了下:「那我就在這裡問,就問一件事。」
霍栩直直看著門板:「什麼?」
外面的聲音低下來,像是刻意放輕,放到只有他們兩個聽得見:「霍栩,你還是想要毀掉主控室嗎?」
「當然。」霍栩毫不遲疑,完全不懂唐凜為什麼要特意過來問這種廢話。
「毀了主控室,就等於毀了鴞系統,極有可能超空間跳躍點會一起消失,那你還怎麼脫身?」
「脫身?去哪兒?你說的是K星還是地球?」
霍栩的譏誚,讓門外短暫靜默。
「都行,」唐凜的聲音像心疼,又像嘆息,「K星也好,地球也好,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我哪裡都不去。」霍栩一字一句,他冷冷盯著門板,複雜的眼裡有仇恨,有怨懟,身體卻無意識地將被子抱得更緊,就像溺水的人攀著浮木不肯鬆手,「地球對於你們是回家,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K星也一樣。不過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們,就一定說到做到。我牽製,你們救人,到了主控室,我製造跳躍點,你們離開,我再毀掉這裡。」
「你毀不掉這裡,這裡是真實存在的星球,你頂多是毀掉建立在這裡的試煉區系統。」
「那就毀掉什麼算什麼,至少這個鬼地方再沒辦法使用。」
「然後呢?等著K星人來抓你?」
「不,不用他們辛苦,我會自我解決。」
「……」
「那兩個人根本就不該把我生下來,既然他們沒能好好處理,那我就幫他們處理。」
門外再沒有任何聲音。
霍栩想唐凜應該是離開了。對方不是苦口婆心的性格,他只會把事情都給你擺出來,說清楚,可你若堅持,他不會再勸。
夜很靜,靜得有些寂寥。
霍栩抬頭,就那樣抱著被子仰望星空發獃。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再次響起唐凜的聲音,他竟然還沒走。
霍栩想把目光從夜空轉回門口,卻在下一秒怔住。
「你的能力要隨著闖關才可以提升和覺醒,我想,是因為他們怕你過早暴露了不符合關卡等級的實力,會引來守關人的注意和疑心。」
這是唐凜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等霍栩從怔然中回神,再想去看門口,卻聽見了唐凜離開的腳步。
三天轉瞬即逝。
闖關時,二十個小時都覺煎熬,進了休息區,卻覺得七十二小時還不夠。
然而午夜總是如期而至。
二十二個夥伴聚在集結區中央,等待闖關口開啟,不想等來的卻是整個透明集結區向上飄浮,恍若在乘坐一部打造成玻璃花房的觀光升降梯。
高度不斷上升,外面的天色竟然也越來越亮,集結區穿過無數雲層,最終停在一片明亮耀眼中。
透明大門緩緩打開,眾人走出去,這才發現自己腳下是一條寬敞的跑道,從前方的光芒裡延伸出來,一直鋪到集結區門口。
隨著最後一個人踏出集結區,大門重新關閉,透明玻璃房極速下降,消失在眾人視野。與此同時,周遭刺眼的光芒也一瞬黯淡,消散。
大家這才看清,他們已經進入了一個管道似的封閉空間,就像出了機艙直接進入連接橋一樣,不同的是這個「管道」很寬敞,腳下是平地,打造成了九排跑道,無論顏色、寬度還是踩在上面的感覺,都是和標準田徑場的跑道一模一樣,兩側和頭頂的封閉一體成型,泛著銀灰色的金屬光澤,因為頂棚很高,不僅不會讓人壓抑,還有一種空間無限延伸的感覺。
顯然這就是8/10的戰場了,眾夥伴不知道跑道有多長,因為前方不遠處,跑道就開始轉彎,從他們這裡看不到轉彎後的情況。
「叮——」
:歡迎來到8/10,極速殺戮。在這裡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奔跑。你有30分鐘時間跑到關卡終點,抵達即通關。不過闖關期間,我們會送六批次客人進入這裡,分別在第1、6、11、16、21、26分鐘,奔跑途中千萬要躲開他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