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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幻戲圖》13|附身(二)
不得不說,宋輕羅那白的發亮的臉在晚上突然冒出來,還真有點嚇人。林半夏把渾身發軟的季樂水扶起來,仰著頭和宋輕羅打了個招呼。

「宋先生,您在那兒幹嘛呢?」林半夏叫道。

宋輕羅說:「抓鬼。」

林半夏道:「你不是說沒有鬼嗎?」

宋輕羅面無表情:「開玩笑的,我是在非法入侵。」

林半夏:「……」你還不如抓鬼呢,至少抓鬼不犯法。

季樂水被嚇的不輕,這會兒腳還軟呢,林半夏本來想和宋輕羅多說幾句,去見宋輕羅擺了擺手,示意他先把季樂水帶回去。林半夏點點頭,攙扶著季樂水,順著小路回去了。

季樂水滿臉心悸,直到到了宋輕羅的家裡,他臉上緊張的表情才鬆懈下來。他坐在簡陋的沙發上,抱著抱枕,說雖然大佬家裡乍看陰森森的,但是只要進來,他就有一種安全感,好似冥冥之中,本能感覺這個屋子是安全的。

「那你休息吧。」林半夏道,「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季樂水沒有挽留。

林半夏回到屋子裡,簡單的洗了個澡,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他心裡想著劉西的事兒,有點心不在焉。

大概晚上十一點左右,宋輕羅回來了,進屋瞧見了林半夏,輕聲打了個招呼。

「宋先生。」林半夏叫道。

「叫我名字就行。」宋輕羅說,「怎麼了?」

「我有件事想和你請教。」林半夏說。

宋輕羅在他身旁坐下,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說。

林半夏道:「你說死了的人還會動嗎?」

宋輕羅道:「看情況。」他說話的時候,慢慢的摩挲著拇指的指腹,好像上面有什麼讓他不愉快的東西。

林半夏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把他單位裡發生的事情和宋輕羅說了,其實他也不是不想提醒劉西,可是這種事情說出來不被當成精神病就不錯了。

宋輕羅起初聽的很是漫不經心,直到林半夏說到女人身後的人趴到了她的背上時才來了精神,他抬起眼,說:「你可以聯繫到她麽?」

林半夏道:「誰?那個女的?」

宋輕羅:「嗯。」

林半夏道:「聯繫是肯定聯繫不上的,不過殯儀館應該有她的電話號碼,不知道有沒有地址……」

宋輕羅說:「有電話就行。」

林半夏道:「我明天就去找找,那我同事怎麼辦呀?」

宋輕羅說:「你先觀察著,別打草驚蛇,把電話號碼給我,如果真的有問題,我會儘快處理。」

林半夏聽他這麼一說,心裡安心多了,點了點頭。

第二天上班之後,林半夏去了一趟殯儀館,找熟人要到了那個女人的電話號碼,他這才知道,女人的名字叫程玉琉,就住在這附近,

林半夏要到電話之後,給宋輕羅發了過去。

到了單位,林半夏看見劉西姍姍來遲,他本來以為劉西臉色會不太好看,誰知劉西卻精神抖擻,滿臉都是興奮,全然沒有了前幾日的憔悴和消沉。

林半夏試探性的問了句:「喲,今天怎麼那麼高興?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劉西看了林半夏一眼,眼神裡居然冒出了警惕和淡淡的敵意,他冷淡的說了句「沒什麼好事。」便回過頭不再理會林半夏。

林半夏愣了愣,還是第一次看到劉西這個態度,他沒想明白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昨天自己給劉西發的信息?

這天下午的時候,林半夏和劉西出了一次活兒,兩人去附近的鐵路上回收了一具被火車碾壓的屍體。通常情況下,這種屍體模樣也不大好看,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模樣完整,也輪不到他們出馬。

劉西一天心情都不錯,卻不願意和林半夏說話,笑嘻嘻的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

林半夏幾次嘗試問他點什麼,都被他態度很不好的頂了回來,幾次之後,林半夏也只能放棄。劉西這個狀態,讓林半夏感到了嚴重的不安。下午的時候,林半夏才找到了一個同事,問出了劉西到底怎麼了。

「他沒和你說啊?」那同事聽見林半夏的問題,很是驚訝,畢竟平時劉西和林半夏關係最好,按理說肯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沒呢。」林半夏搖頭。

「他買的彩票中獎了呀。」同事說,「今天早晨還在朋友圈曬呢,交了稅還有個幾十萬吧,他中午還笑著說要請客,當時你正巧不在……」

林半夏說:「什麼時候中的?」

同事道:「就昨天晚上啊。」

林半夏愛:「……」

同事:「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他誤解了什麼,拍拍林半夏的肩膀,說,「你別放心上了,他拿了獎金,這工作估計也做不久的……和這種人交朋友,沒啥意思。」

林半夏說:「好。」

後半夜值班,平時無精打採的劉西卻精神奕奕,坐在辦公室裡高興的哼著歌兒,林半夏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直快下班了,林半夏才委婉道:「劉西,你昨天真的沒有遇到什麼事嗎?」

劉西看了他一眼,乾脆道:「沒有。」

林半夏沉默片刻,低聲說:「那個女人……有問題,你不要和她走的太近了。」

劉西嗤笑一聲,沒有理會林半夏,拿起外套轉身就走。

林半夏瞧著他的背影,陷入沉默。

其他同事也聽見了兩人的對話,過來安慰了林半夏幾句,林半夏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他的確沒把劉西的話放在心上,反而擔心劉西是不是被那個女人影響了。如此想著,林半夏走進了更衣室,換下了工作服也打算下班走人。

然而當他離開更衣室重新回到辦公後,居然看到劉西居然回來了,還是坐在剛才的位置上,低著頭正在看什麼。

林半夏有些訝異他怎麼又回來了,走到劉西的身邊,正打算問一句,忽的注意到了什麼。這個劉西,和剛才走出去的那個人,似乎有些不同,他的高矮胖瘦和劉西差不多,穿著一套全黑的衣服,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好似僵直的木偶。林半夏假裝系鞋帶,半蹲下來,餘光瞧見了「劉西」垂著的臉,那張臉白的好似死人一般,眼睛睜著,卻沒有黑色的瞳孔,而是慘白一片,只能看到眼白。

這要是常人見了,估計能當場叫出聲,好在是林半夏,所以他只是平靜的收回了目光,站起來,假裝無事發生似得走了出去。

深沉的夜色中,林半夏獨自一人回了家。

今天下班早,他到家時也才凌晨三點,本來以為宋輕羅已經睡了,誰知打開門,卻看見他坐在屋子裡看電視。

林半夏進屋後,好奇道:「你不睡覺嗎?」

宋輕羅說:「睡啊,不過有點事,所以在等你回來。」

林半夏說:「是不是那個女人的事?我也有事想和你說——」他本來有些累,這會兒立馬來了精神,聚精會神的把劉西的情況同宋輕羅說了一遍。

宋輕羅聽完,點點頭,道:「我約了程玉琉明天見面。」

「她同意了?」林半夏略微有些驚訝。

「嗯。」宋輕羅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林半夏有些遲疑:「我去了能幫上忙嗎?」

宋輕羅道:「或許呢。」

「那就去吧。」林半夏同意了,他也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約定見面的時間是在下午,林半夏還能抓緊時間多休息一會兒,他簡單的沖了澡,便去睡覺了。

今天的櫃子也不太安靜,聲音甚至比平時還要大一點,然而林半夏本來就困的不行,對於這些動靜完全無動於衷,眼睛一閉腿一蹬,睡的像個死人。而一個勁折騰的櫃子彷彿面對無能丈夫的怨念妻子,又是開又是關,來來回回搞了好幾次,最後倒是把客廳裡的宋輕羅弄煩了,冷冷的來了句:「再折騰我就幫他還房貸了。」

屋子一秒鐘安靜,甚至還體貼的幫宋輕羅關上了窗。

林半夏一夜無夢,睡的很舒服,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他和宋輕羅一起吃了個簡單的午飯,兩人準時出發。

宋輕羅和女人約定的地點,是離住所不遠處的一處公園。

今天天氣一般,公園也不熱鬧,林半夏隨口道了句:「這真是個聊天的好地方,比咖啡廳好多了。」

宋輕羅道:「好在哪裡?」

林半夏認真的回答:「不用花錢。」

宋輕羅:「……」他什麼也沒說,默默的去公園門口,給林半夏買了三根烤腸,給自己買了瓶肥宅快樂水。

林半夏吃著烤腸,心情馬上起飛,但內心深處還是有些難過,心想我本來可以過的很快樂,都是房貸害了我。

接下來兩個人一人手裡抓著烤腸,一人喝著可樂,坐在公園裡靜靜的等著,氣氛很是和諧。

林半夏啃了兩根烤腸,正準備啃第三根的時候,注意到一個人影由遠及近的朝這裡移動,他定睛一看,正是之前在殯儀館見過的,名叫程玉琉的女人。和幾天前相比,她的模樣變得更加可怖,臉上的肉所剩無幾,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皮,眼眶深陷,乍看上去簡直好似一個骷髏,只是一眼,就讓人頭皮發麻。

而那個原本趴在她肩膀上的東西,此時已經幾乎和她融為一體,隻留下了一些軀幹,如同蜘蛛的腳,張牙舞爪的在她身後支著,那個腦袋也已經融掉了大半個,唯獨剩下一雙慘白的眼睛,在肩膀的位置陰森的打量著四周。

以林半夏的角度看來,這已經不算在人類的範疇裡了。

程玉琉走到了林半夏和宋輕羅的面前,她認出了林半夏,冷冷道:「是你?」

宋輕羅道:「不,是我。」

程玉琉眼裡流露出狐疑:「你說的是真的?」

宋輕羅雙手交叉疊起來放在膝蓋上,態度十分冷漠,他說:「那得先看你的誠意。」

程玉琉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思考什麼,她伸出舌頭,微微舔舐了一下畫著濃妝的紅唇,竟是笑了:「跟我來,這裡不方便,還是去我家細說吧。」說著也不管林半夏和宋輕羅有沒有同意,就這麼自顧自的往外走,顯然篤定兩人一定會跟上來。

林半夏和宋輕羅對視一眼,默契的站起來,跟著女人往外走。

林半夏啃掉了最後一口烤腸,把竹籤扔進了垃圾桶,小聲的對著宋輕羅道:「真要跟著她回去?」

宋輕羅說:「去看看也無妨。」

林半夏:「可是總覺得有點不安?」

宋輕羅瞥了他一眼,把手裡喝了一半的可樂遞給了林半夏,林半夏默默的接過來,喝了一口,甜膩的味道充斥著口腔,糖分分泌出的多巴胺讓人感到了安心,林半夏道:「好多了。」

宋輕羅一臉對吧的表情。

女人步子走的很快,一路上一言不發,周圍的人被她的模樣嚇到,紛紛朝著旁邊躲避,她也渾然不覺。離開公園後,三人約莫走了十幾分鐘,就到了一個高檔小區門口,那門口的保安顯然是認識女人的,看見她連忙開了門,連一句話都沒敢多問。

宋輕羅和林半夏跟在後面也走進了小區。

這個小區林半夏有點印象,好像是個有名的富人區,裡面全是幾百平米的大平層,房價千萬以上,能住得起這房子的,都不是普通人。

女人徑直的走到了某棟樓裡,在電梯裡刷了房卡。

林半夏看著電梯裡顯示出數字十八,隨後電梯緩緩上升,叮的一聲,到達了指定的樓層。

這是電梯入戶的戶型,樓層一開門,就是女人的屋子。

林半夏還是第一次來這麼昂貴的房子,好奇的四處打量,倒是宋輕羅沒什麼興趣,跟著女人進了屋子,連鞋都沒有換。好在女人也不在意這些,她到了家裡,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點上了幾隻蠟燭。

明明是白天,可所有的窗戶都拉著厚厚的窗簾,因此屋內暗的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閃爍的燭光,為空曠的房間提供了一點微弱的光源。

女人在沙發上坐定,就著燭火點了一根細長的女士煙,隨後拿起另外一盒煙,微笑著問他們需不需要。

林半夏和宋輕羅都拒絕了。

按理說,女人已經瘦成了這副模樣,無論做出什麼表情都應該是可怖的,但林半夏卻從她抽煙的神情裡品出一種詭譎的媚態,讓他想起了民間故事裡的狐仙。但沒有哪個狐仙,會讓自己變成如此狼狽的樣子。

「你能讓死人復活?」吐出一口繚繞的煙霧,女人眯著眼,單刀直入的詢問。

「可以。」宋輕羅說,「但是你得告訴我劉西怎麼了。」

女人道:「你知道了多少?」

宋輕羅說:「一些。」

「那就是還知道的不全吧。」女人翹起腿,微笑道,「那我們可以做個交易,你讓他們恢復原狀,我就告訴你劉西怎麼了。」

宋輕羅說:「可以是可以,不過……」

女人道:「不過什麼?」

宋輕羅道:「不過,我得先聽聽你的故事。」他慢慢的從口袋裡取出了那雙黑色的手套,將手指一根根的戴入,垂著眼眸,「我想那個故事一定很精彩。」

程玉琉冷冷道:「我的誠意是我的故事,那你的誠意呢?」

宋輕羅十指交疊,少見的笑了:「先把你冰箱裡關著的東西放出來吧,我可以先展示一部分。」

女人重重的舔唇,聲音嘶啞的跟著發出笑聲,她站起來,朝著廚房的方向去了。林半夏疑惑的小聲問道:「冰箱裡什麼東西?」

宋輕羅輕聲道:「就是丟掉的東西。」

林半夏微微一愣,還在想什麼丟掉的東西,宋輕羅卻已起身也去了女人去的方向,林半夏隻好快步跟在他的後面。

剛朝著廚房靠近,林半夏便聽到了奇怪的聲音,黏膩,柔軟,好似一團什麼東西在地面上蠕動,他走到宋輕羅的身後,借著微弱的燭光,看到了聲音的來源。在這一刻,他才明白,宋輕羅說的丟掉的東西是什麼——他指的是,殯儀館丟掉的屍體。

林半夏或許這輩子都忘不掉這個場景了,原本早該火化的屍體此時正癱軟的趴在地上,但因為骨肉碎裂,幾乎難以名狀,甚至無法用人類的他來代指。他……不,應該是它,此時正趴在程玉琉的小腿上,貪婪的乞討著食物,程玉琉手裡拿著一個罐子,罐子裡裝著碎肉模樣的東西,此時正滿臉溫柔的投喂著那東西。

也不知道這東西來這裡多久了,廚房的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子讓人作嘔的腐爛氣息,即便是林半夏這種從事特殊工作的,也不由的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程玉琉卻渾然不覺,彎下腰,輕柔的撫摸著那團碎肉,隨後看向宋輕羅,道:「來吧,你的誠意。」

宋輕羅走上前去,從隨身背著的包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箱子。那個箱子和林半夏見過的一樣,只是小了一些,他花了一些時間,打開了箱子的鎖,隨後從箱子裡,取出了一卷保鮮膜樣的東西。不,那就是保鮮膜,當宋輕羅撕開一個開口時,林半夏才確定。

程玉琉見到宋輕羅手裡的東西,也愣了,只是她還來不及發問,便看到宋輕羅扯出一段保鮮膜,將底下的肉塊包裹了一部分。變化幾乎是在瞬間發生的,被保鮮膜包裹起來的東西竟是以極快的速度復原了,那似乎是一段手臂的部位,甚至連每個指甲都重新生長了出來。

程玉琉見到此景,眼神裡流露出狂喜之色,她道:「我要這個,給我!」

宋輕羅直起腰,冷漠的看了她一眼,便把手裡的保鮮膜重新放回了箱子裡。

程玉琉道:「條件?」

宋輕羅說:「條件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

程玉琉思考了片刻,忽的道:「你們要不要,來一杯咖啡?」

宋輕羅搖頭,林半夏也說不用了。

「那茶?還是酒?」程玉琉態度變得十分熱切。

宋輕羅說:「有可樂嗎?」

程玉琉愣了片刻,有點不可思議的重複了一遍:「可樂?」

「沒有就算了。」宋輕羅抬手看錶,「時間寶貴,先說說你的故事吧。」

女人露出燦爛的笑容,這笑容在她那張只剩下皮的臉,著實有些可怖,她說:「這套房子一千四百萬,我全款買下來的。」她說著話,彷彿換了個人似得,一腳將剛才還溫柔對待的肉塊,踢到了旁邊,像一隻輕盈的蝶,在空曠的房間裡跳動,一旁放置的燭火,忽明忽暗,將她的面容,襯托的更加鬼魅。

「光是裝修就花了四百萬,這地板,這沙發,全是用的最好的材料。」女人幸福的說著,「我還買了車,法拉利,蘭博基尼,什麼貴買什麼,沒有貸一分錢,全是現款——」

林半夏聽的差點流出了羨慕的淚水,宋輕羅默默的遞給他一張紙巾,低聲說別哭,待會兒給你買烤腸。

程玉琉說:「可是就在三年前,我還是個一貧如洗的窮鬼,不敢打車,連菜都是買的最便宜的,有時候太難了,就只能去菜市場撿些別人不要的爛菜。」她聲音漸冷,「那時候,想吃個三塊五的小塊蛋糕,都得精打細算,我受夠了——你們也該知道窮的滋味吧!!!那樣的日子,誰還想過!!!」

林半夏本來想弱弱的點下頭的,但礙於旁邊宋輕羅的眼神不妙,忍住了。

「只是三年時間,你們猜,我是怎麼變得這麼富有的?」女人微笑道,「這……就是我的秘密。」

接著,她的笑容漸漸淡去,直至消失:「只是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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