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總旗的眼神殺氣騰騰。
武二是個鐵憨憨,手裡的馬鞭在半空中甩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輕輕抽打在馬臀上,歸心似箭:
「駕、駕!」
俞三的眼神若能化作實質,武二已經血濺當場了。
唉,算了,他怎能和一個馬夫計較?
馬夫當然不會有情趣啊!
俞三在馬背上坐直了身體,一路將程卿護送回家。
他這人一旦正經起來還是挺能唬人的,騎著高頭大馬,端是威風凜凜。
等武二停穩了馬車,程卿才悠悠醒來。
她臉頰微紅,五月初的夜風很涼爽,將她在車廂裡悶出的薄汗吹得半幹了。
程卿覺得自己汗津津的,隻想快點回家泡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好好睡一覺。
俞三還有話要說,一靠近程卿,又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那是淡淡的汗味兒,混合著澡豆或香胰子的香味,並不難聞,反叫俞三心神一盪。
俞三一下忘了自己想和程卿說什麼。
腦子裡蹦出了「香汗淋漓」四個香艷大字……呸呸呸,他在想什麼?
程卿轉頭,「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俞三進了一步,又倒退了好幾步,和程卿拉開了充足的安全距離。
他本想說鐵匠鋪的事,要不就說明日千秋宴,或者提一提去年在賞梅會偷聽到的「表白」,問問柔嘉鄉君近來可有再為難程卿。
這些都是極好的話題。
然而程卿轉頭看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是如此動人,俞三鬼使神差般開口:
「你平日裡在哪裡買的澡豆和香胰子?」
程卿眼睛都大了一圈。
「我就是覺得香味有點特別,想買來送人,你可別多想!」
俞三的辯解,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程卿拍了拍他肩膀:「你這樣子很像是……算了,現在也不是在南儀書院那會兒了,咱倆都已入仕,成熟點吧,以前我在書院說的話都是為了氣你,咱都忘了行不?」
小夥子,你再如此關注我,真的會變彎啊!
程卿還挺喜歡俞大人的,俞三棄文從武,加入了臭名昭著的錦衣衛,俞大人可能被氣得只剩下半條命。
如果她再把俞三掰彎,俞大人剩下的半條命估計也——
俞三的肩膀像被燒紅的烙鐵燙了,他一下躥到馬背上,狠狠呸了程卿一口:「別動手動腳,小爺懷疑你對小爺有不良居心,你以後自重點!」
俞三一甩馬鞭,馬兒噠噠噠馱著他跑遠了。
初夏的風吹在俞三臉上,平息不了他內心的躁動。
他為什麼總想和程卿說話?
哪怕程卿每回見了他,都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沒一句好話,他還是想找程卿說話。
看見程卿,他會高興。
看見程卿身邊有別人,不管是崔彥、孟懷謹還是鄴王世子蕭雲庭,他都會惱。
程卿的視線,為什麼要分給別人……
俞三任由馬兒馱著他,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直到遇到了谷宏泰。
谷宏泰這次也在錦衣衛輪值名單中,是俞三把他塞進去的。
靖寧伯為此非常感激俞三,說俞三是能在谷宏泰困難時伸出援手的人,谷宏泰可以將俞三當成真朋友。
谷宏泰覺得他爹說的話有道理。
比起楊戴傑那群人,和俞三做朋友顯然更多好處,嘿嘿嘿!
俞三主動送程卿回家,谷宏泰卻沒跟上,就是感覺怪丟人的,從前在國子監時,谷宏泰還跳著要趕走程卿,如今才短短數月,程卿負責起千秋宴了,谷宏泰卻以錦衣衛校尉的身份在宴會上值守。
谷宏泰刻意慢騰騰跟上來,果然遇到了折返的俞三。
不過俞總旗看上起好恍惚啊。
谷宏泰騎著馬跟著俞三跑了好半天,叫了好多聲總旗,才把俞三喚醒。
剛好有家茶肆,兩人就下馬進去喝茶解渴。
俞三此時很想喝酒,不過喝酒誤事,他又忍住了。
兩杯涼茶下肚,俞三有了傾訴的慾望。
谷宏泰這小子經常逛青樓,肯定有豐富的經驗。
俞三把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講了,包括莫名其妙的生氣,和無端產生的喜悅。
「……你說,我這是不正常?」
噗——
谷宏泰差點把嘴裡的茶噴出來。
俞三生就一張風流臉,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卻原來還沒開心竅啊!
難怪,大家一起去逛青樓,那些妓女們主動往俞三身上貼,嬌滴滴膩著俞三,俞三卻對妓女們兇巴巴的。
青樓裡的妓女們說俞三不解風情,要不是俞三出手大方,她們才不願意伺候壞脾氣的俞三呢。
谷宏泰憋住笑,裝出一臉正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總旗您這是有了心儀的小娘子,哪裡不正常嘛!」
有了心儀的小娘子?
俞三彷彿被天雷劈了,語氣十分艱澀:「你說我心儀他?!」
谷宏泰使勁點頭。
「詩經裡不是說了嘛,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嘿嘿,您有了喜歡的小娘子,她笑一笑,您就高興,她不理您,您會生氣,不僅這樣,您還會時常夢到她!」
谷宏泰已經努力在一本正經了,話題還是朝著不可控制下流方向滑去。
呸,真是越說越下流!
俞三已是身心發育成熟的年齡,有時早晨醒來也會弄濕褲子。
他並沒有做什麼春夢,一切都是自然發生的,也從來沒有夢見過程卿,所以和谷宏泰說得對不上號,他並不是心儀程卿!
俞三大大鬆了口氣,人也稍微有點精神了,把谷宏泰訓了一頓:
「行了,別在外頭晃蕩,趕緊回去休息,明日的千秋宴要出了岔子,我可保不住你!」
俞三丟下茶碗走了,谷宏泰莫名其妙。
這馬屁又拍錯啦?
唉,以前也沒發現俞三這麼難伺候,果然上下級是不能做朋友的。
卻說俞三,聽了谷宏泰的話後,心情不僅沒有平復,反而更亂了。一整夜,他都在駁回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他放著千嬌百媚的小娘子們不中意,卻去心儀程卿?
小爺可不是斷袖!
俞三越是這樣抗拒,現實越發要打他臉。
這夜他又做夢了。
夢裡的事不好描述,在夢裡,他看見了程卿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