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卿雖不能見五皇子,卻能讓人給五皇子帶話。
五皇子既然可以從床上坐起來喝粥,病症已是在好轉,有了些精力。
程知緒在五皇子遇刺後隱瞞五皇子感染時疫的事,程卿不能說這樣做是錯的,不過現在五皇子病情好轉,形勢也有了變化。
五皇子受疫病折磨,人瘦了許多,靠在床頭都有些吃力。
不過比起躺著,五皇子還是願意坐一坐。
有再多的雄心抱負,在時疫面前都很無力,好在他已經挺過了最難的時刻。
「程學士想要公開消息?」
知道程卿平安到了五河,五皇子自是高興。
而且程卿還沒弄丟賑災糧,殲滅了近萬的長巾賊,這消息給病體沉痾的五皇子打了一針強心劑。
程知緒對外隱瞞消息,五皇子是同意了的。
那時候,就連五皇子自己都不確定能否挺過時疫,他反對程知緒的提議也沒用,所有的賑災措施都需要程知緒去落實。
現在五皇子康復有望,自然要考慮程知緒和程卿兩人提議的優劣。
「回殿下的話,程學士的確是這樣說的。」
醫館大夫做了傳話筒,將程卿的手書交給了五皇子。
五皇子躺在床頭仔細看。
程卿怕城外的流民是傳播時疫的隱患,與其遮遮掩掩把流民們瞞在鼓裡,不如主動公布消息,可以將五皇子樹立為治癒的典型,讓民眾不至於恐慌過度。
如果大家已經知道了有時疫的存在,一旦誰出現癥狀,自己瞞報,身邊的人也會第一時間舉報,染了病無非就是隔離治療,措施是現成的。
只要時疫不在駐守五河縣的軍隊中大規模傳播,五河縣就亂不起來,不管躲在暗處的敵人如何狡詐,五皇子都可以控制住五河縣。
公布消息,城裡的百姓,城外的流民才能主動配合防疫。
程卿一直提倡不飲不潔之水,不吃變質受汙染的食物,還有飯前便後洗手,不隨地便溺……流民們指望著領賑災糧,反倒執行的比五河縣的百姓好,縣城裡的百姓並沒有重視,程卿進縣城時,仍然在牆根街角可以看見糞便。
是人是牲畜的她沒仔細分辨,衛生習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除非讓五河縣的百姓們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
五皇子看完後將程卿的信折了起來,喃喃道:「程學士和俞百戶都在擔心城外的流民,一個說時疫容易從流民中傳播,一個說賊人喬裝混跡在流民中,在尋找作亂的機會。」
不管是程卿還是俞顯,兩人都在積極尋找解決辦法,而不是簡單粗暴將城外的流民趕走。
這兩人都沒忘記來淮南的任務。
大家是來賑災的。
就算流民可能傳播時疫,就算長巾賊喬裝混入流民中,在壞事沒發生前,他們不能把所有流民都放棄。
城外的每個流民,都是大魏的子民。
包括長巾賊,曾經也是大魏的子民,忽來的天災,讓他們不再信任朝廷,走上了造反的道路……長巾賊的頭領肯定罪無可赦,倒是普通的兵卒讓五皇子遲疑。
真要個個都殺光?
五皇子不知道換了別的皇子來淮南會怎麼處理,他自己是希望可以不用死那麼多人的。
賑災和剿匪這兩件事現在已經分不開了,這兩日估計就有旨意會下來。
五皇子沉吟片刻:「程卿的提議可行,不過傳話過去,在公開之前,他需要說服程侍郎,在本殿下養病期間,五河縣的一切事務都由程侍郎決斷。」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程知緒和程卿兩叔侄不和,五皇子私心裡更親近程卿,但一路南下,程知緒也在盡心盡責幫忙,從未出過紕漏。
不能因為程卿到了五河縣,五皇子就把程知緒給撇到一旁不管,有程知緒這個三品侍郎在五河,不可能讓程卿這個從五品的侍講學士代五皇子主事!
程卿收到五皇子派人遞出來的回復也不意外。
不過程知緒比五皇子難說服多了。
叔侄倆相互看不順眼,程卿提出的建議,程知緒下意識就很抗拒。
公開?
普通百姓需要知道那麼多嗎?!
向來都是朝廷怎麼說,百姓照著做就行了,想到要和普通百姓解釋緣由,程知緒就覺得荒謬。
百姓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管束。
自古以來,讀書識字都是一小撮人才有的權利,在以前的朝代,知識一直被世家大族的掌控……
程卿和程知緒談不到一起,叔侄倆數次爭執,誰也說服不了誰。
程卿倒不是一定要和程知緒對著乾,她在虹縣的經歷告訴她,百姓有一定的知情權並非是壞事。
叔侄倆爭執了兩天沒結果,這兩天,五皇子的病情又好了些,不僅可以坐起來喝粥,還能搭著別人的手在屋裡走幾步。
就是崔彥那邊,也挺過了最兇險的時候。
城外,則又有一批新的流民到達。
這批流民大概有七八百人,以老弱婦孺為主,俞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將這些流民單獨安置在一處,看誰都像是長巾賊喬裝的,那兇狠的眼神嚇得流民們瑟瑟發抖。
一個中年人臉色青黃,一臉病容,摟著兩個孩童小聲安撫:
「別怕,咱們已經逃出來了,這裡有朝廷的軍隊,有吃的,也有葯,咱們每個人都能活下去。」
孩童看著中年人的眼神孺慕又信任,其他躁動的流民也安靜起來,他們似乎很信服這個中年人。
俞三不由多看了對方兩眼。
「你是這群人的頭兒?」
「在下只是鄉野的蒙學先生,與鄉親們一路逃荒至此。」
中年人雖然落魄,一言一行還是很斯文,很符合其蒙學先生的身份。
俞三來了興趣,「既能教書育人,就有功名在身,本官是承平九年的舉人,不知閣下……「
中年人似比俞三更詫異。
瞧著俞三穿著錦衣衛的官服,沒想到俞三竟是承平九年的舉人。
這麼年輕的舉人,為何棄了科考加入了錦衣衛?
中年人汗顏,「在下不若大人有才,年輕時屢試不中,前幾年才放下顏面做了教授蒙童的先生,承平九年參加鄉試中舉,不過會試落第,便回到了家鄉,誰知又遇到了旱災!」
這人竟也是承平九年的舉人?
那豈不是自己和程卿的同年!
俞三心中覺得太巧合,臉上卻露出喜色,「他鄉遇同年,當浮一大白,來來來,且跟本官進城,本官為你引薦程學士,他也是承平九年中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