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唯諾諾,言聽計從並不能展現一個人的價值,程卿好歹是六元及第的狀元,先前連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曾向她示好,證明她是有價值的。
如果五皇子對她表現出一點看重,程卿就激動萬分靠上去,哪裡還有半分讀書人的風骨?
再說,程卿現在想支持五皇子,並不是五皇子有多麼驚才絕艷把她鎮住了,不過是矮個子裡拔將軍,相比大皇子和三皇子他們,五皇子和程卿暫無衝突,人品也還行。若五皇子能奪得儲位,甚至當了下一任皇帝,什麼大皇子、三皇子的威脅都不足為懼了。
「還有很重要一點,五皇子還很年輕,從前他一直被忽略,沒有人真正重視過他……他有很強的可塑性!」
程卿這話不是對程六老爺說的,而是對孟懷謹。
在程六老爺找她談話後的第二天,程卿還是主動找了孟懷謹,坦誠了自己救崔鵬的事。
她一直認為孟懷謹可信,既是這樣,除了和她性別秘密有關的事不能說,其他事好像不該瞞著對方——在說到五皇子有可塑性時,程卿的眼神裡亦有野心,孟懷謹都被她的目光灼了一下。
「你想影響五皇子。」
「……師兄認為可行嗎?」
她是翰林院的侍講學士,奉旨給五皇子講經學。
程卿之前隻把這事兒當成是一項工作,在講學時沒有摻雜私貨,經歷過三皇子設計程卿和潁川侯女兒一事後,程卿漸漸有了別的想法。
大皇子不行,三皇子不行,五皇子很有希望上位。
她瞧不上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人品,卻也同樣在對五皇子放任自流。
如果五皇子將來當皇帝,程卿還要在對方手下做官,不說培養個心懷蒼生的聖明君主出來,給自己磨合一個好老闆出來,還是有希望的吧?
五皇子才十七歲!
再怎麼早熟聰明,也是在深宮裡長大,五皇子還沒見過世情,不知民生,程卿覺得潛移默化把自己的一些想法灌輸給五皇子,五皇子接受的可能性很大。
程卿的野心可真不小!
明明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講學士,卻揣著帝師的野心。
嫌現在的皇帝不合心意,要自己教個合心意的皇帝出來?
這樣的想法,豈止是離經叛道,簡直是大逆不道!
孟懷謹本該痛斥她一頓,話到了嘴巴,卻變成了擔憂:「這些話你可有對別人說過?」
「我又不傻,其他人我信不過,隻告訴了師兄!」
程卿說得理所當然。
孟懷謹一時心情複雜。
程卿還眼巴巴等著他回復,孟懷謹攏了攏心神:
「倒不是不行,你不要想著五皇子會上位,以押寶的心情去調教他,深宮裡長大的人心思敏感,如果他察覺到你的意圖,你的打算不僅會落空,還會起反作用。皇上讓你講學,你不妨把雜念拋開,將五皇子看成一個普通的學生,你自己則是教導他的夫子,你在希望自己的學生達到某個境界前,先問問自己能不能以身作則……對一個人施加的影響,應該是無形的,是不動聲色,是對方發自內心贊同你的做法,願意效仿你。」
教一個普通學生?
程卿性格使然,做事都帶了功利心。
無利不起早,程卿從小就接受這樣的教育,孟懷謹現在叫她用樸實的手段去影響五皇子,使對方放下戒心,程卿反覺得好難。
孟懷謹將她神色看在眼裡,忍不住出言點撥:
「這樣的事,你不是已經做成功過了嗎?」
程卿疑惑,孟懷謹就說了崔彥,「他有脫胎換骨的變化,就是受了你的影響,程卿,別小看自己的能力。」
崔彥?
胖子剛進南儀書院時的確不怎麼樣,油滑的很,心思沒有全在科考上。
程卿不記得自己具體是如何教導崔彥,繼而影響崔彥的了,是崔彥積極想和她做朋友,後來他倆真成了朋友,程卿就反過來關心崔彥了。
孟師兄的意思,是叫她和五皇子做朋友?
也是,她和五皇子都是十七歲,她是六元及第的狀元,五皇子還是天潢貴胄呢,若老氣橫秋說教,五皇子不一定會接受。
程卿喜滋滋謝過孟懷謹提點,孟懷謹正色道:「謝就不必了,如果以後再遇到崔鵬那種事,你可以來找我,蕭雲庭能幫你的,我難道就不能幫你?」
「師兄,我是怕你——」
程卿著急解釋,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看她眼角都染上了急色,孟懷謹的喉頭有些發堵。
怕什麼?
怕他捲入奪嫡的是非,怕他染上見不得光的汙穢?
程卿把他當紙糊的了。
在外人看來,他和程卿幾人關係親近,又是同出南儀書院,本就是一夥的,程卿若做了什麼事,別人算帳時肯定會連他一起捎帶上,程卿想把他撇清都不行。
想到這裡,孟懷謹反而一驚。
——他和程卿不知不覺怎走得這樣近了?
離開南儀時,自己明明做了決定,要和程氏慢慢疏遠,哪怕被人罵忘恩負義,也好過將程氏帶入險境。
所以他不能娶程蓉。
不僅不能娶程蓉,誰家小娘子都不該娶。
沒想到程蓉會去得那麼突然和憋屈,程蓉的死,把自己和南儀程氏重新聯繫了起來,自打程卿去歲進京,他與程卿就越走越近……孟懷謹心中有兩分異樣,找了個借口離開了程家。
回到自己家裡,看門的下人喜氣洋洋告訴孟懷謹:「夫人今天又被宮裡召見了!」
主母被召見,皆因大人聖眷在身啊,能跟著一個有前途的家主,孟家的下人很有幹勁兒。
孟懷謹進家門,孟夫人也在等著他,一見到他,臉上就湧現出三分激動:
「娘娘今天提了你的婚事。」
孟夫人小心翼翼打量兒子的臉色,「娘娘挑得人,肯定很不錯……」
孟懷謹閉上眼睛搖頭。
「娘娘是好意,現在還不是時候。」
孟夫人想追問一句那要等到什麼時候,看到孟懷謹的表情又把話咽了下去。
孟夫人知道孟懷謹的顧慮,又不敢提程蓉的名字,她也沒想到兒子會這麼長情,早知如此,當年就該支持兒子娶了程蓉。
——現在就算做再大的官兒,就算皇后娘娘能多眷顧幾分,人死不能復生,也沒法變出第二個程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