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庭微怔。
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哪個程大人。
隨即回過神來,知道蟬衣說的是程卿!
但程卿舉薦大夫來給他看病?
是想探一探,他還能活多久吧。
蕭雲庭扔下手裡的筆,「都被貶為秦安知縣了,還不肯老實?」
是了,程卿不就是如此麽。
以前自己各種拉攏程卿,程卿不肯回應。
現在被貶謫到西北,山窮水盡了,便想向他低頭了?
太遲了!
「不見,將人趕走,不許他們留在蘭州城。」
「奴婢遵命。」
在淮南時,世子爺為了程大人的事吐過血。
別的大夫來蘭州,世子爺頂多是不見,程大人推薦的大夫,世子爺肯定會厭惡……但如果瞞著不報,世子爺事後得知,未必會高興。
通報還是要通報的,現在是世子爺親口說趕走,蟬衣就不怕自己做錯事了。
蟬衣忠實傳達了蕭雲庭的命令。
馬老大夫一心想為蕭雲庭治病,但蕭世子不見聚集在蘭州城裡的大夫們,馬老治病心切,便問孫安,程大人和蕭世子可有交情。
孫安不知蕭雲庭和程卿中間梗著程蓉、小薊兩條人命,便同意馬老可以用程卿的名號試一試。
誰知起了反效果,戳中了蕭雲庭的逆鱗,馬老大夫主僕,連帶著孫安幾人,都被趕出了蘭州城。
這可是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蕭世子雖然沒有讓趕來蘭州城的大夫們看病,卻也沒有將大夫們趕走呀!
聚集在蘭州城的大夫們都住在同一客棧,親眼目睹軍中兵士將馬老大夫和孫安幾人趕走,紛紛打聽起原因。
說來說去,扒出馬老大夫是前腳剛打著秦安知縣的名義自薦,後腳就被蕭世子下令趕出蘭州城……
蕭雲庭在西北的形象極為正面,如果他不待見某人,那一定不是蕭雲庭的錯,而是得罪了蕭雲庭的人有錯——秦安縣令麽?大家都記住了,一定要敬而遠之!
客棧裡有兩個大夫,先前還答應了馬老大夫的邀約,待蘭州這邊的事情結束,就轉道秦安縣,幫程知縣把把脈,現在他們都不想去了!
蘭州城外,馬老大夫和孫安面面相覷。
馬老大夫苦笑,「孫護衛,你怎不告訴老夫,程大人與蕭世子不和?」
孫安尷尬。
唉,他也只是茂國公府借調到程大人身邊當差的嘛,沒有及時更新程大人身邊的人際關係變化,太對不起馬老大夫了。
孫安表示願意幫助馬老大夫重獲蕭世子的信任,馬老大夫卻擺擺手:「罷了,蘭州城人才濟濟,老朽並不是醫術最好的,有這麼多大夫能替蕭世子看病調理,老朽不必再擔心。」
相比之下,程大人卻有些可憐呢。
身中奇毒,又被貶謫到了西北邊陲小縣。
程大人還是六元及第的狀元郎,如今這麼落魄,在秦安縣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大夫解毒。
馬老大夫最終選擇和孫安一起回秦安縣。
在沒有更好的大夫出現前,只有馬老嘗試著給程卿解毒了。
程卿身邊知道她身中奇毒命不久也的,只有小磐和何婉,孫安是不知情的。但程卿從京城到西北的路上,都在找大夫看病,孫安、武二這些人知道程卿身體有不適。
馬老大夫願意去秦安縣給程卿調理身體,孫安樂意至極,帶著馬老大夫主僕又折返秦安縣。
……
短短十幾日過去,秦安縣已經展現出了不同的新氣象。
秦安縣的百姓有些察覺出了這種變化,知道都是程知縣帶來的,有些則很遲鈍,只聽說在程知縣的主導下,重開了縣學,程知縣一口氣收了七八十個學生。
好像縣裡的衙役也有變化,少了些老面孔,添加了一些新面孔。
誰誰誰家的兒子就被選成了衙役,每個月有一兩銀子可以領,省著點花,足夠一家老小嚼用了。
還有誰誰誰家,把兒子送進了縣學,一個大子兒都沒花,街坊們說起來都很羨慕。
考取功名對普通百姓來說太遙不可及了,但把兒孫送進縣學,立刻就能省下吃飯穿衣的錢,這肯定很合算。
可惜程知縣也不是什麼學生都收的。
程知縣讓人貼榜公示,說不拘家世,平民百姓家的孩子都能入學,等到許多百姓帶著自家孩子去報名,又聽說有一個最基本的要求,至少要識字過千……這要求,把許多平民家的孩子攔在了縣學的門檻外。
縣裡便有人私下抱怨,說程知縣重開縣學,為的是拉攏縣裡的大戶之家,為平民子弟提供的縣學名額形同虛設,真要招收平民子弟入學,就不該設立識字過千的門檻!
說這話的人,當即被別人噴了一臉:
「識字不過千,還有臉說自家孩子有向學之心?程大人可是六元及第的狀元郎,親自授課,教導一群沒進學的,程大人有本事令學生們聽懂,連字都不識,去聽程大人授課,豈非是浪費了程大人的精力心血!」
「說的極是!一本《千字文》學完,剛好能識字過千,真想做程大人的學生,就讓家裡的孩子努力識字。」
《千字文》是啟蒙書籍,如果有心要讀書,基本都會從《千字文》學起。
連《千字文》都沒學過,這樣的學生不是程卿不想教,是她怕自己來不及教。
解不了毒,她只剩下幾個月的壽命,這幾個月裡能教多少就教多少,不識字的小孩子太難理解她授課的內容了。
解了毒,她在秦安縣能呆多久也不好說。
縣學這次招進來七十六名學生,程卿已將秦安一縣識字的苗子一網打盡,誠如一些百姓議論的那樣,因為識字的成本高,許多窮困家庭真的沒辦法送孩子啟蒙,他們的孩子在這次縣學招生中都沒有被選上,能入學的還是大戶之家居多——雖然這本是程卿定下的分化之策,但見到窮人想靠讀書改變子孫命運又讀不起書的樣子,程卿心裡不舒服。
這根本不是靠她一己之力能改變的。
程卿只有不斷給自己打氣,千裡之行始於足下,有些事總要有人先做了,才有追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