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侍郎就這樣被駱竣和禮部尚書聯手摁住了。
等章侍郎回過神來,孟懷謹和程卿已經一前一後去了奉天殿。
孟懷謹端坐龍椅之上,官員們按照官階高低魚貫進入,紛紛上表道賀,在奉天殿內,司禮太監宣讀繼位詔書——以前跟在先帝身邊的劉內監已經頤養天年了,現在的司禮太監另有他人。
程卿警惕著。
章侍郎的行為就很容易讓人誤會。
章侍郎會是毓章太子的舊部嗎?
程知遠在外行走,化名就是『章先生』……程卿現在看誰都像反賊,章侍郎在大典結束後,多半會被錦衣衛請去喝茶。
不知是不是程卿的做法起了效,除了章侍郎意圖搗亂,登基大典竟很順利結束了,孟懷謹正式繼位的事實,昭告了祖宗和上天,同時也會昭告天下!
新皇登基,通常會「大赦天下」,一些罪犯會被赦免,科考會加恩科,新皇會提拔屬於自己的心腹,在這新舊交替之際,許多人的人生迎來了新的機遇。
毓章太子的舊部們並未找到機會破壞登基大典。
或許是程卿等人防範太嚴密,讓那些人沒有下手的機會。
或許,程知遠真的死了,毓章太子舊部們群龍無首,現在正茫然無措,不知下一步該如何做,隻得無奈繼續蟄伏。
程卿希望是第二種情況!
登基大典沒出事,駱竣頓時更為難了。
程卿肯定是有賊逆有關係的,但這麼好的機會,程卿為何不下手?
是被盯得太緊了,還是刻意忍耐,想要取得新皇的信任?
駱竣看向程卿的眼神,充滿審視。
程卿隻當看不見駱竣的審視,在離宮之前,程卿在隱蔽的地方留下暗號,想看看程五老爺安插的那些眼線,會帶給她什麼驚喜。
一直到第二天,都沒有人主動聯絡程卿,倒是程卿做暗號的地方,被人塞了個小包袱,素白的帕子包裹著一個鐲子。
這手鐲是內造之物。
程卿收好鐲子出了宮,想了想去了尚書府,找到程六夫人秦氏。
「叔祖母可識的這物?」
程卿可是和新皇一起登過城樓的人,在京城炙手可熱,人人都在猜測,這位被貶謫西北的程狀元,下一步會躍進到什麼官職。
不管是幾品,肯定是天子近臣。
秦氏本就有點勢利眼,見程卿上門自是很熱情,程卿讓秦氏辨認鐲子,秦氏認真看了兩眼,表情不太對勁。
「這、這……」
「叔祖母,這可是蓉姑姑之物?」
秦氏口乾舌燥,額頭上沁出一層汗珠。
程蓉的死,在尚書府是個不能提的忌諱。
秦氏陪著程蓉進宮謝恩,程蓉是晚輩,秦氏是長輩,秦氏本該照應程蓉。
可出了太后的慈寧宮後,淑妃派人請秦氏相見,秦氏想到大皇子很可能做太子,利益迷心,就把程蓉單獨撇下了。
程蓉出事,李氏怪秦氏,這幾年妯娌之間再無來往,秦氏也刻意不去想程蓉。
程卿冷不防把手鐲擺在秦氏面前,秦氏的記憶又回到了程蓉出事那一日!
「是、是福貞長公主賞給蓉娘的手鐲,我定不可能記錯,這鐲子怎麼落到了你手裡?」
這手鐲,不是落到了程卿手裡,而是有人主動將手鐲送到了程卿面前,像是在指點她沿著這條線索查。
「叔祖母好好回憶一下,鐲子是何時離開蓉姑姑身上的?」
程卿此時比較冷靜,秦氏的記憶卻有幾分混亂。
鐲子何時不見的?
說真的,秦氏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細節!
程蓉出事後,秦氏慌慌張張趕到,那時候程蓉在榻上昏睡,不吃也不喝,秦氏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關注程蓉都來不及,又怎會分出心神去留心程蓉手腕上是否還戴著福貞長公主送的鐲子。
等了一夜,宮裡都沒個說法,天亮時,程蓉就懸了梁。
秦氏自責又愧疚,宮裡將程蓉的屍身收殮,給程蓉賜了一個「柔平」的封號,下旨厚葬。
秦氏和程蓉的棺柩一起回了尚書府,李氏怨秦氏照管不力,程六老爺也怪秦氏,程蓉受辱而死,皇家要遮掩真相,整個尚書府都陷入悲痛,秦氏早把鐲子的事拋在腦後。
面對程卿的追問,秦氏抹淚:「總歸是在宮裡丟的,蓉娘的棺柩被送回尚書府,我們再未動過。」
在這件事上,不僅秦氏,連程六老爺都覺得虧欠,程六老爺雖然是個沒入內閣的工部尚書,不會連侄女的棺柩都守不好。
後來程蓉的棺柩是程卿和程五老爺一起送回南儀的,程蓉就葬在南儀程氏的祖墳裡,盜墓的也不敢碰程蓉的墓,程五老爺讓人看護的緊,程蓉的墓若是被人動過,程卿早就接到消息了。
秦氏說的對,這手鐲只能是在宮裡丟的,程卿沒懷疑過這點,她找秦氏,隻想確定鐲子是不是屬於程蓉。
手鐲是福貞長公主當著太后的面戴到程蓉手腕上的,福貞身上的首飾都是內造的精品,送給程蓉這隻,必然有鑄造的記錄……孟懷謹對程卿大開方便之門,程卿想查記錄很容易。
現在問題來了。
這個手鐲是誰放在聯絡點的,真的是程五老爺安排進宮的眼線嗎?
如果程五老爺安排的人有這麼厲害,早該把手鐲送出宮,交到程五老爺手上。
給程卿送手鐲的人,知道更多的內情,程卿現在想把這個人找出來!
等程卿走了,程六老爺問秦氏:「卿哥兒找你何事?」
秦氏白著臉,「老爺,卿哥兒拿了蓉娘的鐲子來,他這是還沒放下蓉娘的事呀!放著大好前程不要,一定要查到底?」
害了程蓉的,左不過就那幾個人。
包庇大皇子的是先帝。
大皇子造反失敗死了,淑妃受牽連被賜死。
柔嘉跟著魯王爭儲失敗遠走山東。
福貞長公主失勢,進了皇室家廟。
程卿還要怎麼查,非要把天捅一個大窟窿才滿意?
程六老爺想到登基大典上,程卿在新皇面前格外受優待,甚至跟著新皇一起站到城樓上接受百官的跪拜,以至於禮部章侍郎都覺得程卿太輕狂,差點在登基大典上訓斥程卿……程卿的輕狂,都是當今天子縱容的,程六老爺喃喃道:
「許是天子也放不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