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
蕭雲庭從程卿表情看出端倪。
程卿是不信呢,還是不願意相信,很值得玩味。
程卿把抄寫的告示放下,「皇上做什麼決定,做臣子的不好質疑,程某現在只是一個小知縣,信與不信都不影響大局,世子若是為了此事請我來蘭州城,那程某就要讓世子失望了。」
狗皇帝要認誰當兒子,誰能拒絕?
如果這個告示是真的,孟師兄一定很無奈。
程卿不明內情,不會為孟懷謹高興,只會擔心孟懷謹的安危。
仔細想想,這還真是個好招,如果狗皇帝下限夠低,還能認蕭雲庭當兒子呢,估計能把蕭雲庭噁心死。
狗皇帝都不用編造一個戲文故事,同是蕭姓,皇帝說要過繼蕭雲庭當兒子,鄴王府很難拒絕。
以前只有蕭雲庭一個嫡子還能拒絕,現在多了個蕭雲沛。
程卿腦補了一下這個操作,苦中作樂,沒忍住笑起來。
蕭雲庭見她一笑就刺眼,冷笑道:「你自然是派不上用場,皇上公布孟懷謹的身世,他既嫡且長,不日只怕要當東宮太子,可惜他做了太子,你卻不是太子屬官了。」
要論言語扎心,蕭雲庭謙稱第二,程卿都不好意思去爭第一。
生死之外無大事,要不是快死了,蕭雲庭這話就能把程卿扎痛,少年高位,從正四品貶謫七品,沒幾個人能承受這樣的打擊。
現在麽,程卿真不在乎,她豈能讓蕭雲庭得意,掩下對孟師兄的擔心,程卿拱手笑道:「不勞世子費心,師兄若真做了太子,我在西北還有什麼可愁悶呢,師兄早晚會召我回京,不當太子屬官,做個天子近臣也不錯!」
狠心無情,程卿當屬第一!
為孟懷謹身份變化而歡喜,已經忘了南儀程氏支持的五皇子……蕭雲庭不是為五皇子打抱不平,他是想起了自己曾經對程卿寄以希望,每每想起,著實令蕭雲庭惱怒!
雖然外人不知,程卿本人不知,但蕭雲庭騙不過自己。
想到程卿就在秦安,蕭雲庭就想把程卿叫來蘭州吃吃苦頭。
但見了程卿本人,蕭雲庭發現這樣做是噁心他自己,提醒他曾經有多蠢!
「召你回京?」
蕭雲庭收斂了笑,「前些天,我抓了兩個敵軍的姦細,想請你來認認。蟬衣,你帶程知縣去地牢辨認一番,若是姦細,你將人就地處決。」
敵軍的姦細和她有什麼關係?
「少爺——」
小磐迎上來,一臉擔憂。
程卿輕輕搖頭,示意小磐不要表現出異常。
「你就留在這裡。」
小磐肯定是聽到自己和蕭雲庭的談話了,擔心自己的安危,程卿不願意暴露小磐的能力,蟬衣卻多看了小磐一眼。
這樣一個婢子,不會武功,程卿卻時刻帶在身邊,連來蘭州城都沒撇下……除了會縫合術,這個婢女對程卿一定有別的用處。
蟬衣記住了這點小疑惑,在沒有接到蕭雲庭下一步命令前,蟬衣什麼都不打算做。
帶著程卿進入暗無天日的地牢,惡臭撲鼻而來,條件和錦衣衛的詔獄一樣惡劣。
「程大人,小心看路。」
蟬衣掌燈,指引程卿到了地牢最深處。
過膝的水牢裡,關押著兩個人,程卿看清水牢裡的情形,心顫手抖。
「黎、黎——」
同牢的另一個犯人程卿不認識,但她認識黎老頭。
黎老頭看起來更老了。
一條手指粗的金屬鏈條,穿過了黎老頭的琵琶骨,另一端固定在牆上,黎老頭人本就蒼老,鏈條穿身鎖骨,灰白的頭髮上斑斑血跡,膝下雙足都泡在水牢的汙水中,程卿見了難免心顫不忍。
黎老頭和章先生一夥人是反賊,程卿一直想遠離兩人,倒不是因為兩人和狗皇帝立場相反,程卿要做忠臣。而是淮南大旱,章先生去做了長巾賊的軍師,利用長巾賊造反,對狗皇帝無損,反害慘了淮南的百姓,因長巾賊而死的無辜百姓很多,程卿完全不認同章先生造反的手段和理念!
但是——
黎老頭與她僅有的幾次接觸,並沒有遊說她加入造反大營,反而一直在試圖救她,為她解毒,程卿現在看到黎老頭的淒慘樣,若沒有半點動容,那她的血肯定也是冷的。
黎老頭聽到動靜,費力抬頭,他略動一動,鏈條就綳直,限制著他做出任何多餘的動作。
借著燭光,黎老頭看清水牢前站著的人是程卿,當下就瞳孔一縮。
蟬衣遵從蕭雲庭的命令,問程卿可認識這兩個姦細,黎老頭閉上眼睛,顯然不想與程卿相認。
另一個犯人聽到動靜抬起頭來,仔細打量了程卿,鼻子使勁嗅了嗅,忽然大樂:
「師兄,原來你讓我救的人就是他……喂,你這小郎,能否讓蕭世子將我和師兄放了,等我出了這水牢,我就救你……」
另一個犯人居然是黎老頭的師弟。
世上真有這麼神奇的醫術嗎?都沒有把脈問診,看幾眼就知道她要死了。
黎老頭要為她解毒,就去請他師弟出山……那又怎麼被蕭雲庭抓住,還被當成是敵軍的姦細?!
一瞬間,程卿的臉色也有點變了。
難道是章先生在淮南和大皇子造反那日起事都沒成功,現在竟把主意打到了北齊人身上,想借用阿古拉的兵力,血洗皇城,掀翻狗皇帝?
章先生做事的確沒什麼節操。
為了達到目的,背上千古罪名——不,不對,章先生願意背這樣的罪名,也不會這樣做,把北齊大軍放入關內,章先生沒有可以挾製阿古拉的辦法,請神容易送神難,人家打進來了就是不想走,那還有什麼大魏,大好河山都拱手送給了異族!
程卿衡量了一下得失。
蕭雲庭請她來認人,絕對是有的放矢。
既如此,她又有什麼遮掩的?
程卿轉頭對蟬衣痛快承認,「說話的這位我不認識,不說話的我認識,我不認為他是敵軍的姦細。」
黎老頭愕然。
程卿居然還衝他點點頭。
這是想救他?
救他沒用,他解不了毒,不如救陶師弟。
算了,陶師弟真是從北齊王帳而來,蕭雲庭說陶師弟是敵軍姦細,也不算說錯。
一時間,黎老頭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本就不是什麼智珠在握的聰明人物,一向都是聽章先生的安排,做個執行者。
現在沒有章先生,黎老頭更對付不了奸詐的蕭雲庭。
蟬衣掌燈,「程大人很誠實,您這樣做是對的,世子爺不喜歡有人欺瞞,程大人請跟奴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