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蘭州城送樣品的人是孫安。
孫安覺得自己和幾個兄弟,多半要一直跟著程卿了,茂國公府完全沒有把孫安召回的意思,孫安跟在程卿身邊時日不短,發自內心敬佩程卿的為人處世,也不太想回國公府了。
不是孫安對國公府不忠心,是跟著程卿,孫安能做的事更有意義。
從程卿被程知遠擄走算起,幾個月來都是孫安在蘭州城和秦安縣之間兩地跑,為留在蘭州城的小磐、武二傳訊,讓小磐和武二和秦安縣保持聯絡,還把馬老大夫送去了蘭州城,讓馬老大夫能近身教導小磐醫術,老爺子是帶著一腔熱情來給蕭雲庭看病的,第一次來時被蕭雲庭趕走了,上個月總算是有機會替蕭雲庭把脈。
誰說蕭雲庭活不過三十歲?
這脈象雖然不算強勁,那也不是個短命鬼呀!
這次程卿派孫安去蘭州城送樣品,也是因為孫安對秦安到蘭州的路途很熟悉。
孫安去了蘭州,沒有先去鄴王府——王府原本不在蘭州,蕭雲庭承爵後,把蘭州城的住處換上了鄴王府的牌匾,也沒人敢和他唱反調,如今蘭州城這處房舍,便是「鄴王府」。
蕭雲庭此舉,是誓與蘭州共存亡,很能博取民心。
孫安先去了援軍駐地大營,把一個大包裹帶給小磐。
小磐得知程卿回西北,心就飛回了秦安縣,她早想奔去程卿身邊,這邊的軍醫卻不放她走,他們還有很多東西想請教小磐。
「大人讓你安心在蘭州城呆著,說這裡更適合你發展,讓你專心學醫,想回秦安縣隨時都能回,大人這兩三年內都不會走!」
孫安把包裹交給小磐,小聲道:「大人讓你別擔心,他的毒已經解了,現在身體特別好,能吃能睡的。」
不僅能吃能睡,還面色紅潤,氣色瞧著就比從前好。
程卿再回秦安縣,好像又俊了些。
不過孫安不敢直視程卿的面容太久,程卿回到秦安縣的一系列手段,比以前更凌厲,與外表形成了反差。
威嚴更勝過長相,氣勢能叫人無視官袍下纖細的骨架。
不止是孫安,身邊別的人,或多或少也察覺到了程卿外貌身形的變化,但大家誰也不敢往別的地方想。
小磐又哭又笑。
毒解了!
也不知有沒有留下後遺症。
小磐並不因為程卿已經解毒就鬆懈,正因為程卿解了毒,小磐才更要用心學醫術,以前程卿敢讓禦醫把脈,是仗著黎老頭給她吃的藥丸改變了脈象,現在程卿體內毒解了,改變的脈象自然恢復了原狀,隨便來一個醫術稍微高超點的大夫,都能把出程卿是女子脈象,除非程卿能一直不生病,一生病就要請大夫來診脈開藥……總玩隔簾診脈那一套,走多了夜路怕遇鬼,外面的大夫哪有自己人可信?
自己才是對少爺最忠誠的大夫!
孫安帶著小磐的大包裹,裝著程卿給小磐和武二送的一堆襪子和手套。
「裡面有份單獨裝著的,是給俞千戶的,大人想幫織坊把生產的東西賣到軍隊裡,早晚都繞不開俞千戶。」
現在是送樣品給鄴王蕭雲庭。
下回可能就是找俞千戶談生意了,在談生意之前先給俞千戶送點樣品,將來更好開口。
孫安是這樣想的。
小磐將包裹裡的東西整理出來,把程卿帶給俞顯的單獨放著,「少爺讓我留在蘭州學醫,對武二哥是怎麼安排的?」
蘭州危急時,小磐成了女軍醫,武二直接投了軍。
那時候情況危急,武二的做法是符合大義,如今北齊大軍暫退,如果程卿召武二回秦安,武二還真沒辦法拒絕。
孫安搖頭:「大人讓武二自己選。」
孫安是茂國公府的護衛,武二是程家的家丁,兩人的身份頗有共通之處。就像孫安不想回茂國公府,在這幾個月裡,武二的想法估計發生了變化。
程卿尊重這種變化。
程卿沒有身邊人必須圍繞她轉的想法,如果大家都有更好的人生,能找到自己真正的追求,只要不是走歪門邪道,程卿都尊重每個人的選擇!
「大人說以前在京城,武二救了四皇子的側妃,四皇子說要送武二一場前程,武二拒絕了,那便是武二對程家,對大人的忠心了。這一次,沒人送武二前程,是武二自己要做殺敵的英雄,大人願他能一展抱負!」
帳篷外,武二垂手站著,眼睛裡有水光。
俞顯背手站著,斜眼看他,「你都聽到了,你家少爺是隨你怎麼選擇,不過她待你兄弟都不薄,你若真想投軍,還是回秦安一趟,當面向她訴說緣由,向她辭行。」
武二拿手背抹了臉,甕聲道:「俺這就回秦安縣!」
如果他大哥武大沒來西北,武二還不敢有這樣的想法。武大來了,武二就在想自己到底是回秦安,還是繼續留在蘭州,一直在搖擺不定。
等孫安走了,俞顯才從小磐手裡接過小包袱。
程卿給他送襪子!
這麼私密的東西,一般是妻子送給丈夫的。
俞顯拿著一堆襪子和手套哭笑不得。
他不敢自作多情瞎想,因為程卿肯定不是那麼想的,這襪子其實是織坊裡的女工們織的。
不過程卿能惦記著他,此刻俞顯身上的大小傷疤,都像是有小螞蟻在跑步,麻麻癢癢的,叫他控制不住自己,立刻把襪子換上了。
谷宏泰看俞千戶的眼神猶如看瘋子。
大人斷袖的毛病,越發嚴重了呀,誰大夏天的穿羊毛襪,也不嫌熱得慌!
當然,如果小磐送幾雙襪子給谷宏泰,谷宏泰絕對也不嫌熱的。
……
孫安把樣品送去鄴王府。
蟬衣聽了孫安的來意,答應孫安會把樣品給蕭雲庭看。
至於蕭雲庭會不會答應,蟬衣可不敢保證。
世子爺做了王爺,脾性又不會改,蟬衣這樣的近身侍婢都摸不準蕭雲庭的心思。
晚上,蕭雲庭就看見了擺在他房間裡的襪子和手套。
他伸出兩根手指拎起手套打量,很快又扔下。
「不知所謂!」
回西北就折騰這些女人才會在意的東西,果然是性別限制了格局。
至於程卿讓人趕製的毛衣和毛褲,蕭雲庭更是不屑一顧,用眼睛一掃就知道這東西穿在身上必然很緊繃,除了騎馬的騎裝,蕭雲庭長這麼大何曾穿過任何緊貼身體的衣物?
這對貴族來說是很失儀的事。
寬袍大袖,把貴族和下層百姓區分開,百姓穿褐衣短打,挽著褲腳和衣袖方便幹活,貴族又不用幹活,穿衣打扮隻講究好不好看,夠不夠華美。
程卿送的這套怪模怪樣的衣物,蕭雲庭若真穿在身上,才是笑話呢!
蟬衣老老實實道,「那婢子就把這些東西扔掉。」
蟬衣都要拿起桌子上的托盤了,蕭雲庭又改變了主意:「等等,你去打聽一下,程卿讓人給俞顯送了什麼東西。」
蟬衣辦事很快,第二天就回了蕭雲庭消息。
程卿隻給俞千戶送了羊毛襪和羊毛手套,並沒有這怪模怪樣的的毛衣和毛褲。
「本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房間裡只剩下蕭雲庭一人,他死死盯著桌上沒挪過位置的托盤。
蟬衣知道他不喜歡,就給毛衣和毛褲蓋了一塊綢緞。
蕭雲庭幾次想伸手去揭開綢緞都縮了回去。
——本王有裘衣數箱,都是上好的毛料所製,怎會稀罕這點東西!
——呵,本王便是凍死,都不會穿這醜模醜樣的毛衣和毛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