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九出了齊軍大營,花了很大精力才甩掉隨行的人。
小廝問榮九現在怎麼辦,榮九在秦安和平涼兩個方向遲疑不定,最終勒馬回頭,選擇了回齊軍大營。
「少爺?!」
好不容易逃跑的,怎麼又走了回頭路?
「我不能看著秦安被攻破。」
只靠他是沒辦法援救秦安縣的,沒兵沒糧,他拿什麼救秦安!
榮九一開始想去求援,可他不知道援軍會從哪個方向來。
附近州縣的駐軍,打不過阿古拉。
能和阿古拉正面一戰的只有蕭雲庭或者俞顯。
榮九有個險招,成功了他可以為秦安縣爭取一點時間,不成功,大概會被畢勒貢一刀砍死,或者陪著秦安城的眾人一起死。
畢勒貢帶著榮九攻打平涼,一路行軍,榮九對齊軍的情況還算了解,在草原上借著販貨的名義和幾個部落建立了聯繫,榮九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幾個部落,根本就不服阿古拉。
阿古拉封王只是暫時安撫諸部,諸部對阿古拉的血統質疑,阿古拉攻破了平涼府,用大魏的財富安撫了諸部的躁動。
這都是榮九能利用的。
他騎著馬帶著小廝原路折返,正好和畢勒貢派來的殺手撞上,殺手們都愣了。
這人不是逃跑了嗎,怎麼又折返?
那還殺不殺……
榮九把畢勒貢的令牌拿在手上,吩咐幾個殺手:
「我暫時不去平涼了,有要事見小王爺,你們快帶我回去!」
出大營時,榮九手持令牌,無人阻攔。
再回去,他可沒那麼好的待遇了,他和小廝被五花大綁捆著,扔到了畢勒貢面前。
畢勒貢一見就明白了,是榮九離開大營後起了異心才被抓回來,他懶得再看這姦細一眼,讓人把榮九拖出去殺了。
榮九嘴裡塞著破布,嗚嗚咽咽想說話。
殺手遲疑道:「……小王爺,這個魏人原是跑了,不知為何又折返回來,說是有要事找您。」
這是解釋為什麼沒有當場殺掉榮九,反把人捆著帶回來的原因。
跑了又折返?
畢勒貢來了點興趣,讓人把榮九嘴裡的破布挪開。
他要聽聽榮九能不能說出一朵花來。
當然,縱是舌燦蓮花,該死還是要死。
畢勒貢在心頭打定主意要殺榮九,萬不料榮九張口自爆身份,畢勒貢都愣了。
「你說你是何人?!」
榮九咬牙切齒,「我是程卿門下首徒,從南方追隨他上京,又跟著他來到西北貧苦之地,拋下家業追隨他,待他至誠,不想他竟逐我出師門,我無顏回鄉,只能留在西北做了私鹽販子。我之前想走,是怕身份暴露讓小王爺忌諱,走到一半我便後悔了,如此好的機會,我正該看看那有眼無珠之人是什麼下場!」
畢勒貢沒說話。
榮九小聲道,「程賊雖目中無人,卻著實有幾分才幹,秦安縣原是沒有織坊,也造不出晶瑩無垢的琉璃器具,這些都是程賊的功勞,我在秦安縣時,程賊還讓縣學的學生搞人工草場,這些東西若是被小王爺掌握,小王爺何愁不能……縱是小王爺留不住,也可獻給大齊皇帝。」
織坊和琉璃,能換成財富,畢勒貢的確動心。
還有人工草場。
草原上的部落終年遷移,就是為了換地方放牧。
畢勒貢年紀不大,還看不到人工草場的遠景,但榮九把其和織坊、琉璃相提並論,可見是個能發財的路子。
但榮九說的,又是否可信呢?
這姦猾的魏人,剛才還想逃跑,如今又改了主意要幫助大齊軍隊,果如牆頭之草。
畢勒貢不願相信榮九,然榮九的話又戳中了他的渴望。
那些東西畢勒貢留不住,卻可以獻給阿古拉。
阿古拉不止畢勒貢一個外甥,更有一堆親生兒女,畢勒貢現在的一點體面全靠寶樂公主掙來,年輕的郡王盼著自己能獲得阿古拉的重視!
「把他解開。」
畢勒貢揮了揮手。
「本王帶你到王帳去,你若有半句假話,本王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為了防止榮九會行刺王駕,畢勒貢讓人把榮九的兩條胳膊扭脫了。
榮九痛的臉發白,咬牙沒吭一聲。
王帳內,阿古拉正與幾位心腹將領制定作戰計劃,要打秦安很容易,阿古拉不想讓秦安毀得太多,秦安城裡有阿古拉想要的東西。
「隻攻城,不殺平民,織坊和琉璃作坊裡的女工、匠人,一個都不許跑,全部捆了帶走。」
「秦安知縣程卿,有一未婚妻子,是織坊的主人,掌握著何氏織機的秘密,將她一起帶走。」
「……盡量留程卿一命。」
最後一句交待,阿古拉自己都不太確定能辦到。
平涼府被攻陷時,那位年輕的譚大人,阿古拉也不想殺的,魏國的人才一直讓阿古拉羨慕,把人帶回草原慢慢勸反,贈以金銀,許以美人,再用高官之位誘之,是有機會徹底歸降大齊的。
哪知譚京崖不僅拒絕了阿古拉的招降,反在城牆上破口大罵,痛斥阿古拉的殘暴,罵完之後從城牆上縱身一躍,殉國而死。
這還只是魏國的榜眼。
輪到狀元程卿,只怕會反抗更為激勵。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便是魏國文人的氣節。
從內心深處,阿古拉是欣賞這樣氣節的,為君者,自是希望自己的下屬忠心不二。
正說著,外面的侍衛說小郡王畢勒貢求見。
「讓他進來!」
畢勒貢將榮九押送進帳,一腳踢在榮九後膝,榮九跪到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
畢勒貢快言快語,將榮九的身份講了,阿古拉身邊的將領要刀劈榮九,「小郡王不知事,竟將這樣的姦細帶到陛下面前,這姦細在大營中這麼久,定已將緊要軍情傳給了魏人!」
畢勒貢擋了擋,沒讓將領把榮九一刀劈死。
「我怎會全然信任魏人,這人在大營裡時時都被盯著,若是往外傳遞過軍情,我早將他殺了。他說有法子勸降秦安,我帶他來見舅舅,他若說的不對,將軍再殺他也不遲!」
程卿的棄徒!
被逐出師門後做了私鹽販子,在西北和草原諸部間穿行。
阿古拉盯著榮九,臉色陰沉。
像榮九這樣的人,到底有多少?
「朕為何要信你?」
榮九被人反擒著手臂按在地上,臉踩在別人的腳底下,吃了一嘴沙。
他忍下屈辱,發出嗬嗬笑:「若小人能辦到此事,陛下豈不是省下不少兵力?那程賊已知陛下要進攻秦安,以他的脾氣,必要和陛下拚個魚死網破,小小一座秦安擋不住陛下的大軍,但若能不費兵拿下秦安,陛下何樂不為!」
小小一座秦安,已有了新的城牆。
阿古拉的探子幾乎是看著秦安的新城牆修好,據說那城牆堅固無比,由什麼「水泥」製成。
沒有水泥,秦安的新城牆沒這麼快修完。
程卿以為靠城牆就能擋住大齊軍隊?
阿古拉眼神晦澀難明,終是讓人放開榮九:
「朕給你半日時間,半日後秦安不掛降旗開城門迎大齊王師進城,朕將踏平秦安,血洗此城,讓秦安上下雞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