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慧惦記著的高產糧種,直到新啟六年才尋到。
紅薯是海商們從呂宋國偷偷夾帶出來的,呂宋國得此糧種不願意公開,任何人都不能將紅薯帶出國境,一筐紅薯,海商用了與紅薯等重的銀子賄賂呂宋官員才帶上了船。
因為朝廷尋海外良種,這兩年主動進獻「良種」的人不少,但一些不過是些花草種子,唯一讓程卿有點小驚喜的大概是被當成盆栽進獻的辣椒。
海商找到了紅薯,先在當地偷偷試種了一季,確認在呂宋能種的糧食到了大魏沒有水土不服,才將紅薯獻上。
呂宋對大魏來說就是蠻夷番邦,所以海商進獻時稱之為「番薯」,其實紅薯在呂宋國被稱之為「甘薯」。這東西種植容易,藤蔓壓插都能活,產量比一般糧食高,吃多了還容易脹氣,自然高貴不起來,實在難登王公貴族的大雅之堂。
但正因為它低賤好種活,遇到飢荒才是救命的寶貝。
當老百姓都餓到要去啃樹皮挖草根的程度,哪還管紅薯是否脹氣?
脹氣總比吃觀音土強,吃觀音土的饑民會肚大如球,最終因為吃下去的土消化不了又拉不出來活活撐死。
紅薯的推廣沒有遇到太大阻力,這玩意兒無需佔用良田,隨便找點土地種下去都能活,就算老百姓自己不吃,還能種來喂牲畜。
土豆則是新啟八年找到的。
紅薯由海商找到,土豆是出海的蕭雲燁找到。
土豆的產量不比紅薯低,卻比紅薯更適合當主糧。
紅薯推廣時,西北的蕭雲庭感受還不深,等蕭雲燁給孟懷謹獻上了土豆,蕭雲庭都忍不住對同樣出海的蕭雲沛大罵廢物。
辛苦賺銀子的蕭雲沛:「……」
在海上風吹日曬,日漸黝黑乾瘦的蕭雲沛很想掀船不幹了。
有本事自己上啊,就知道瞎比比!
蕭雲沛忍了。
因為蕭雲庭至今還沒娶親,膝下並無一兒半女,看這樣子是打算永遠都不成家了。蕭雲庭再怎麼頭腦聰明有城府,他還沒脫離凡人範疇,是人就會老會死,鄴王府需要人傳承,蕭雲沛現在如此聽話肯乾,就是在等著接替蕭雲庭的王位——打又打不過,還沒人家聰明,只要拚誰活得更久了!
蕭雲庭為什麼不娶妻,外界是有猜測的,有人說他是當質子時中了暗算,難以人道……這種話當然沒人敢當面說,但不妨礙大家天馬行空亂想。
蕭雲沛知道不是因為這個。
蕭雲庭純粹就是自戀。
好像天下女子都沒有能配得上他的,他不中意也不肯為了傳承香火而委屈自己,愣是不娶妻不納妾。
蕭雲沛要受蕭雲庭的氣,是饞蕭雲庭的王位,也是不服氣,畢竟與他同輩還有鄴王府兩個庶子,蕭雲庭執掌西北後,這兩個庶子也在替蕭雲庭效力。
以蕭雲庭的脾氣,很難保證一定會把王位傳給嫡親的弟弟,沒準兒就扔給了庶出的。
其實蕭雲庭不娶妻,大家雖然暗地裡猜測原因,卻也不是十分震驚。
登基九年的當今天子,同樣也沒有成親啊!
一開始是守孝加西北戰事。
然後是遴選女官。
再然後就是開海禁,為了開海禁內閣大臣都換了兩三個,首輔都致仕了,大魏每天都在發生著新的變化,朝臣們從未如此充實過,想要反對吧,到了新啟八年,六部都有了孟懷謹選出來的年輕官員,老臣子不願意乾的活,新人搶著乾,做官是很難失業,卻會被邊緣化……在這種質疑、拉鋸再妥協的鬥爭中,朝臣們自顧不暇,除了禦史,沒幾個朝臣有空關心皇帝的后宮。
新啟八年,孟懷謹從宗室子弟中選了數人接進皇宮教養,小的不過三歲,大的不超過六歲。
無子的皇帝都會這樣操作,孟懷謹只是比一些皇帝打算更早,與其等著要死了才隨便選個人過繼,不如自己早早培養。
孟懷謹這邊,倒沒人懷疑皇帝不能人道,他們懷疑皇帝有龍陽之癖。
最值得懷疑的人就是程尚書。
是的,新啟八年,程卿從禮部侍郎升了禮部尚書,並且入了內閣!
少年時期,程尚書男生女相是俊秀,如今二十好幾的人了,身形還是那麼單薄,就有點過於文弱。
當然,誰要因為程尚書的文弱就小瞧她,一定會死的很慘。
有人說程尚書和皇帝關係非比尋常,又有人說程尚書與俞總兵……最荒誕的就是有人說程尚書是女人!
前兩種傳言都有人信,最後一種肯定是政敵的汙衊。
女人是怎麼參加科考的?
女人能壓下一眾學子,六元及第?
簡直是荒謬!
這種流言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傳到程卿耳朵裡,程卿一笑了之,不生氣亦不辯解。
別人覺得她大度,其實她是不在意了。
就算程知遠死而復活,將她的秘密捅破,她難道就怕了?她當著禮部尚書,乾著的不僅是禮部尚書的活,程家一門兩尚書,是何等的顯赫!
因為中樞有程卿和程六老爺在,程知緒丁憂後起復,連吏部侍郎都不想幹了,趕在皇帝開口前,直接申請外放了,顯然不想留在京城和程卿同朝為官,上了朝會還比侄子官位低,對程知緒來說亦是一種折磨。
程知緒外放是對的,他不主動退一步,朝臣們不會允許他再入吏部。
工部有程六老爺,禮部有程卿,戶部還有皇帝倚重的錢糧管家崔彥,吏部再是程家人,那朝堂是不是要改姓程?
吏部,程氏是不能再染指了。
程六老爺如今年齡漸大,等程卿再穩兩年,程六老爺也打算致仕了。
只有程六老爺退了,程卿才能掌更大的權。
在這種事上,朝臣們態度比反對開海禁還堅決。
程卿不怕暴露,是她的能力和程家的顯赫,再者也因為孟懷謹的皇位越來越穩了。
因為沒有子嗣,宗室反而全力擁護著孟懷謹,甚至暗搓搓盼望著他一輩子沒子嗣,那自家子弟才有繼承皇位的希望呀!
為此,孟懷謹喊他們各家出海,他們都很積極,一點都不和孟懷謹唱反調。
這些人都覺得自己是為了美好未來在忍,殊不知身體上跪久了,精神上很難再站起來,次次都聽孟懷謹命令,時間一長他們都有了服從性。
何況不一定要出海。
在前幾代帝王在位時,宗室被圈養的越來越廢,到了本朝,孟懷謹允許他們入朝為官,有正事幹了,誰還每天盯著皇帝的私人生活不放?
新啟八年,不僅找到了土豆,孟懷謹選出來的第一批女官們經過幾年的歷練和蟄伏,終於露出了爭權的獠牙。
她們中有人從后宮走到了前朝,從以前隱晦參與前朝正事,到現在光明正大上奏,牝雞司晨,這大魏的天真的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