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經濟條件還沒好到給下人們都發放上好的面脂。
司硯一大早就去藥鋪買了防凍裂的油膏,是牛骨髓和牛油脂熬製的,裡面加了些藥材,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兒。
這樣的東西要送到少爺、小姐們面前,必然要被嫌棄,但送給武大——武大拔掉瓷瓶上的木塞子聞了聞,很珍惜的把瓷瓶放在了懷裡。
「好東西呀!」
司硯送他一個白眼,「可不就是好東西嗎,你們的命好,我的命也好,跟了個好主家。少爺怕你們凍著,又是讓買油膏,又是做冬衣。哎,東西是給你了,你怎不用上,留著要給誰用?你別擔心武二,他那裡也少不了!」
武大只是嘿嘿笑,說自己不冷。
他的確是不太冷。
別看他趕車時在外面凍著,程卿讓人給他做了兩雙皮手套,皮面在外,有毛的一面在裡,不過風,趕車時韁繩也不會勒傷手。
頭上也帶著防風的狗皮帽子,真正凍在外面的只有一張糙臉。
這麼糙的臉,塗這樣好的油膏真浪費,武大心裡感動歸感動,又從內心深處覺得自己不配用這樣精細的東西。
他和弟弟武二小時候家裡遭了飢荒,老家的樹皮草根都被人啃完了,他父母也餓死了,他帶著弟弟逃荒,一路討飯流浪,走到了南儀境內,武二生了病快死了,武大也餓走不動路,幸運的遇到了程五老爺,被程五老爺撿回去做了僕人。
程五老爺找大夫救回了武二,武大感激之餘,把自己這條命也交給了程五老爺。
五老爺把他們養在鄉下莊子裡,讓人教他們練武,從沒有讓他們餓過肚子,到了年紀還給他們配了妻,又說他們做家僕,生下的兒女將來卻能放籍的……武大和弟弟武二都對五老爺死心塌地。
五老爺若說叫武大馬上去死,武大也不會猶豫的。
死了不過是把命還給五老爺。
這是應該的。
若沒有五老爺,他和弟弟武二早就死在了破廟裡,已經多活了這麼些年,又各自娶妻給武家留了後,還有啥不滿足呢?
武大不僅願意為五老爺去死,還會死的很放心。
因為他若是為主家而死,以五老爺的做事的風格,會加倍對他留下的妻兒好。
不過五老爺沒讓他去死,五老爺把他和武二從莊上提溜出來,送給了程卿。
武大覺得五老爺喜歡的後輩差不到哪裡去。
事實證明,程卿少爺果然非常好。
武大在司硯的喋喋不休中,到底還是沒用那瓶塗臉的油膏。瓷瓶揣在他懷裡,他覺得胸口熱乎乎的,忍不住主動向司硯提起,在少爺出門時,應該多派幾個人跟著的事。
司硯微驚,「可是有什麼危險?」
武大不太確定,「說不好,少爺和孟大人去吃羊肉鍋子那晚,好像有人鬼鬼祟祟跟著,不曉得是為孟大人來的,還是沖著咱們少爺。」
「還有這回事?你告訴過少爺沒有!」
「說了,少爺讓我警醒點。」
司硯估計是沖著孟懷謹去的。
畢竟孟大人仕途順暢,沒準兒就侵犯到誰的利益了,肯定招人妒恨。
又或者,是孟大人那張臉長得太好,咳咳……司硯拉回思緒,孟大人長得好看,自家少爺長得也不醜呀。司硯用高倍濾鏡去看程卿,覺得自家少爺說不定也會被宵小覬覦,家裡現在又沒有女眷要保護,多派幾個家丁跟著是應該的。
於是董勁秋今日來叫程卿一起去國子監時,發現程卿比往日更有排場。
除了趕車的馬夫,還有四個家丁跟在馬車周圍。
董勁秋失笑:「小郎,你是去國子監,不是去龍潭虎穴。」
程卿無奈搖頭,「走吧,還剩兩天呢,我看國子監不是龍潭虎穴,也是門口撒過刀子的,對我來說不好過關。」
她就是見小磐臉都皴了,才發話讓司硯給家裡的下人們買點防凍防裂的油膏。
這回真不是刻意收買人心,就是隨口一提,程卿一直把家裡的下人們視作公司聘請的員工,而她就是這個公司的總經理,為了員工們能更好服務公司,時不時發點福利啥的太正常了。
只是沒想到員工們對福利的反饋如此積極,一個個都不怕冷,自告奮勇要跟著她出門,這些家丁都表情嚴肅,顯然已進入了備戰狀態——程卿隻得接受了這好意。
當別人願意為你付出時,你不接受,一次兩次的,別人也熄了心思。
這種錯誤,程卿是絕對不會犯的。
司硯將十個家丁編成了兩個隊,每天輪值,一個隊跟著程卿,另一個隊就留下看家護院。
於是等程卿到了國子監時,落在別人眼裡就是她怕了谷宏泰等人。
誰來國子監要帶這麼多人來?
谷宏泰酒意還沒醒,太陽穴一陣陣刺痛,看見程卿這嚴陣以待的模樣,忍不住大笑:
「姓程的,你若是怕了,就主動認輸吧,帶這麼多莽夫粗人,能保護你?他們這樣的人,都不能進國子監。」
別說家丁,就是通文墨的書童也不能帶進去。
魏太祖對國子監的設想是要為大魏培養可用的人才,寒窗苦讀還需有人伺候,又不是來國子監享福的!
程卿沒理會谷宏泰的挑釁,反問身邊的董勁秋:
「姐夫,國子監的考核一般什麼時辰開始?」
董勁秋以前也是參加過考核的,不假思索就能回答:「巳時開始,不發火燭,天黑就必須交卷。」
程卿哦了一聲,「我看谷小伯爺都不急,以為考核開始的很晚呢!」
「你——」
谷宏泰腦門上的青筋都在跳。
他急有什麼用,急就能通過考核了?
算了,今天先參加考核,考完再找程卿算帳!
谷宏泰氣呼呼要進門,正巧看見俞三騎馬到了,這麼冷的天俞三還騎馬。不僅騎的馬兒渾身雪白,又穿了一身紅衣,簡直騷氣衝天。
大家同樣是喝酒,怎麼俞三還這樣精神?
等俞三下了馬,谷宏泰沖了過去:
「我昨夜是不是醉糊塗了,好像聽見你說要借銀子給我?」
俞三看了程卿一眼,轉頭對谷宏泰笑道:「你哪裡醉了,借銀子的事還記得清清楚楚嘛,走,我們邊走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