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恩難拒,皇帝給的恩典,做臣民的只能接受。
反正程卿也要上京參加明年春天的會試,如今不過是提早出發一個月罷了。
柳氏不願離開南儀,京城和南儀縣相隔千裡之遙,尋常女眷在路上也快不了,一來一回要三四個月時間,這叫柳氏如何給程知遠上墳祭祀?
「小郎——」
「父親去世早已超過三年,不用大祭,有我們這些兒女在,在京城也能設小祠堂,日日鮮果糕點、香火不斷祭祀父親。母親若不去京城,誰來疼我和大姐姐?」
柳氏有一點猶豫,程卿馬上能把這點後顧之憂都解決掉。
程慧那邊還好說,如今正與董勁秋是新婚情熱,瞧董勁秋的樣子應該也不會欺負程慧。
董家肯讓程慧跟去京城,是疼惜兒媳婦,成親了,程慧和董勁秋就有一個小家,不可能永遠黏著柳氏。
倒是程卿,女扮男裝的大秘密現在沒被揭穿,是外人先入為主,也是程卿自己謹慎。
不知為什麼,程卿這兩年隻長了個子,沒來葵水,胸也沒怎麼發育,這些女性特徵不明顯,大大減少了程卿性別秘密被揭穿的可能性——但這些都是暫時的,程卿十六歲不來葵水,誰知道十七歲會不會來?
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下個月。
或許是明年,或許是後年。
一切都是說不好的!
如果程卿來了葵水,誰來為她掩飾這個秘密?
再怎麼小心,也難免會弄髒衣褲。
柳氏這樣一想,就不敢讓程卿獨自上京了,說什麼也要跟去。
程卿就說自己和董勁秋是去赴考,會先出發,等她在京城找到了宅子,柳氏再帶著二娘子、三娘子慢慢上京。
柳氏基本也同意這個安排。
一家人可以不分開,二娘子和三娘子都極為高興。
唯有李氏聽聞程卿的安排是反對的。
「你母親和兩個姐姐留在南儀,族裡自會照顧,她們去了京城你反要費心安頓。」
李氏成功為程慧保媒,如今正琢磨著要為二娘子和三娘子這對雙生姐妹花找婆家。
程慧嫁的好,二娘和三娘沒理由嫁的差。
不過二娘和三娘要比程慧小兩歲,今年剛好十八歲,不至於像程慧出嫁時那麼急。
柳氏是有苦難言,程卿當了解元,『女扮男裝』的秘密就更不能說出口了。
李氏忍不住攥緊了她手腕,「你不會是想把她們兩姐妹帶進京城,為她們謀什麼高門婚事吧?」
不要去。
不能去!
李氏瞬間就想到了女兒程蓉。
謀什麼高門姻緣,那是一條不歸路呀。
如果蓉娘留在南儀就不會死,李氏的眼中閃過痛楚。
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李氏都沒忘記過女兒的死,不過她平時將這種情感掩藏的好,只有被什麼事觸動了,那種情緒才會翻江倒海——
「嬸娘,不是這樣,是我放不下卿哥和慧姐。」
柳氏只能把原因往自己身上攬。
想想柳氏是中年失寡的婦人,沒了丈夫,打從心裡就依靠著兒子程卿……李氏真是恨鐵不成鋼,教了這麼久,都讓柳氏立不起來,李氏也很挫敗。
她只是隔房的嬸娘,是程卿的叔祖母,又不是柳氏的正經婆婆,柳氏鐵了心要跟著程卿上京,李氏也不能硬攔著。
李氏回去難免抱怨了幾句,五老爺好像並不在乎:
「她們要去就去吧,柳氏是寡母,卿哥也是少年喪父,母子倆的感情深厚些也不是錯。」
程卿這邊要收拾東西上京,今年國子監的『貢監』的選拔考試也結束了。
程珪和周恆榜上有名,崔彥那邊,考籍不在本省,或許是崔鵬做了手腳,崔彥最終沒能弄到去國子監的名額,崔老爺前期跑關係花的銀子都算扔進了水裡。
程卿一聽這個消息就去了崔家如今落腳的小院。
崔彥情緒還不錯。
「本來也沒報太大希望,就算能去國子監,我這腿也不方便動。」
程卿沉默了片刻,崔彥又說起崔老爺的病情:「如今我父親不僅能說話了,手腳也能動彈了,只是還不能走路,他每天都嚷嚷著要下地,我看他精神飽滿,更勝過我!」
崔彥提起這事兒就哭笑不得。
以前崔老爺左擁右抱時,崔太太是賢妻,崔老爺把崔太太的賢惠視作理所當然。
現在崔老爺身邊沒有了鶯鶯燕燕,崔太太成了悍婦,一天都要罵崔老爺個十頓八頓的,崔老爺一挨罵就檢討自己的錯誤,檢討完又嬉皮笑臉求崔太太原諒,一見他嬉皮笑臉,崔太太又要再罵他一頓,如此循環往複,兩人都不知疲憊一般。
崔彥和崔五娘一開始不知道要怎麼勸,吵了幾天,崔彥看出了名堂。
這是挨罵嗎?
崔老爺好像樂在其中啊!
崔彥也乾脆撂手不管了。
崔彥以前很羨慕程卿家人口簡單,雖然銀錢上沒那麼趁手,卻十分溫馨,有過日子的煙火氣。
現在崔家發生變故,崔老爺身邊沒了小妾和庶出的子女,崔彥竟也覺得這種日子還不錯……也就是家庭氣氛上還不錯,崔鵬是個大隱患,督促著崔彥上進。
崔彥表示自己雖然去不了國子監,卻不會落下課業,他打算養一養腿傷,明年正月裡啟程去京城參加會試。
「剩下的兩三個月,我就回書院好了。」
「你的腿——」
崔彥大笑,「我現在回書院,可是甲字班的師兄,不用我帶跟班,有的是師弟會搶著替我抬椅子,書院也要撥人照顧我吧?」
這樣想一想,好像還不錯?
特別是程卿和俞三、程珪這些人都離開了書院,山中無老虎,崔彥這個新晉舉人完全能橫著走。
程卿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崔彥笑容一頓:「就是你我合夥的香露生意,原本我是借了崔家的路子,現在恐怕你要另找人合夥了!」
崔鵬哪裡瞧得上每年幾千兩銀子的收入,為了打擊報復程卿和崔彥,絕對會掐斷香露的銷售渠道。
程卿搖頭,「這生意我隻想與你做,找別人合夥沒什麼意思,你若暫時賣不掉香露,我這邊也停一停——」
「別停,別停,你和崔彥都是讀書的苗子,做生意賺銀子這種庸俗的事,應該交給我啊!」
崔老爺大半個身體靠著門檻,小半個身體靠著崔太太,連站立都很艱難,身體還沒康復,內心已無比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