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卿的手也在顫抖。
濃重的血腥味讓她想吐。
她不是外科醫生。
她沒學過醫。
她只知道一點醫學常識,在信息大爆炸時代,只要稍微用點心,誰都能接觸到的醫學常識……程卿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用這些常識來救人。
沒辦法,死馬當活馬醫。
武大現在都還吊著一口氣,說不定就是把她的話聽了進去。
武大有求生欲,程卿當然要成全!
如果她都放棄,武大這傷勢立刻就被判了死刑,古代的大夫們擅長內科不擅長外科,金瘡葯止不住血,他們會拿烙鐵燒紅去燙——武大受傷的面積這麼大,烙鐵要怎麼燙?
程卿忍著噁心,親手把武大的腸子消毒塞回肚裡,用手摸了下腸子上好像沒破,劃破的只是小腹,厚厚的棉衣為武大擋住了一部分傷害。
如果腹腔臟器有破裂,生存的幾率就更低了,程卿畢竟不會做手術,她不知道內臟要怎麼縫,還有腹腔汙染……
白棉布和針線都在酒裡泡著,程卿塞多少白棉布進腹腔,就染紅多少。
程卿眼睛通紅,盡量冷靜:
「小磐,你用酒把手洗了,再拿針線把他肚子的傷口縫起來,不是縫皮,是縫肉,針要刺透,要縫的又快又好,美不美觀無所謂,我們現在可是在和閻王爺賽跑,你敢不敢?」
你敢不敢?
小磐的手抖的厲害。
她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
這輩子經歷過最可怕的事就是餓肚子。
她從前考慮的是怎麼報答何婉,現在想的是不辜負何婉的囑託照顧好程卿。
讓她拿針去縫武大肚子上的肉?
她不敢!
可不縫的話,武大是不是就死定了。
武大平時話不多,但不管誰叫他幫忙,他都會答應,小磐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個好人去死。
「我、我敢,少爺,我縫!」
小磐顫著手拿起了針線。
程慧忽然擠上前來,「小郎,讓我也來!」
小磐的針線馬馬虎虎,擅長的地方本來也不是針線。
但程慧的針線活很好。
程家初回南儀時囊中羞澀,程慧和柳氏三人一起做綉活補貼家用。
程慧說這話時都不敢去看董勁秋,她是董家的少夫人,大庭廣眾之下要與外男有肌膚接觸,董勁秋會怎麼想?
顧不上了。
武大雖是一個家丁,卻拚死保護了程卿。
在程慧心裡,弟弟程卿的份量是壓過新婚丈夫董勁秋的,這不是對董勁秋不公平,程慧把程卿看得比她自己都重要。
沒有了她,程卿會照顧好柳氏和二娘、三娘。
沒有了程卿,程家四個女人,該何去何從?!
程慧拿起針線,自己蹲到了武大身邊,「我縫肚子上的傷口,小磐縫其他的。」
小磐感激的看了程慧一眼。
不叫小磐縫腸子,小磐更有膽氣。
程卿當機立斷,讓她們先縫肚子的傷口和背上那道大傷口。
武大的棉衣被剪開剝去,之前纏的布條也揭開,縫合之前程卿拿烈酒把傷口都沖了一遍。
十二月的夜裡,京城自然是冷的。
冷風吹不到武大身上,周圍人自發站成了一個圈,把寒風都擋在了外面。
「像縫衣服那樣縫人啊?」
「真的能救活麽……」
五城兵馬司的也忍不住探頭觀望。
武二大吼一聲:「都閉嘴,誰要耽誤少爺救俺哥,俺反正是一條爛命,俺和他拚了!」
真是個莽夫!
五城兵馬司的人閉嘴了。
其實現在圍觀的又何止是董、程兩家的家丁下人,在五城兵馬司的人到場後,周圍的人家也敢提著燈籠出來探看。
用針線縫人,真是駭人聽聞。
這些人憋了一肚子話,也知道現在不好打攪程卿他們救人。
程慧很緊張。
針尖刺破皮肉的感覺和刺在布上完全是兩回事。
她只能心無旁鷲,按照程卿教的方法去縫,一開始很慢,縫了幾針後程慧飛針走線加快了速度,本來要把肚子的傷口縫的嚴絲合縫,程卿猛然想起這是腹腔,忙讓人拿來一根新的毛筆,拔起筆頭和筆帽,在酒裡消毒,權當引流管了……至於這樣做對不對,程卿也在賭。
程慧縫完了小腹,又去幫小磐縫後背的傷口。
武大的後背可是挨了好幾刀!
被烈酒沖洗過,傷口的皮肉外翻,看著分外可怖,並不比縫肚子輕鬆多少,程慧低聲道:「小磐,你縫的很好,繼續!」
小磐眼裡有淚,但她沒讓淚掉下來,聽著程慧的鼓勵,小磐重重點頭。
董勁秋沒有出聲打擾。
他和慧娘成親的時日還不太長,每當他以為對慧娘足夠了解,又會看到慧娘新的一面。
董勁秋想的不是什麼與外男肌膚接觸,此時的程慧整個人都彷彿籠罩在一層濛濛柔光中,讓董勁秋驚嘆!
「小郎,縫好了!」
程慧拉著小磐站起來時,身子晃了晃。
圍觀的人中不知誰帶頭鼓掌,一群人如夢初醒,紛紛叫好。
「好,再取金瘡葯來——」
「少爺,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去請大夫的家丁終於回來了,他是一路跑著,把大夫背回來的。
累嗎?
累死了!
到了地方膝蓋就一軟,兩腳跪在了地上。
可中途是一點都不敢停的,每每有想休息的念頭,就會想到武大還等著大夫救命。
五老爺送給程卿的家丁都是一起訓練的,大家平日裡或許有打鬧調侃,一到關鍵時刻都是能過命的兄弟!
大夫老命都快被顛沒了。
醫者仁心,被家丁一放下來就擠到了武大身邊。
一看武大像個血葫蘆一般,就覺得這人肯定沒救了,再扒開傷口一看,居然看見了針線縫合的痕跡,這、這是——
程卿一抹臉,手上的血全蹭到了臉上,瞧著就像地獄裡爬起來的厲鬼。
「大夫,我們幫他止了血,還有什麼我們能做的,您儘管吩咐!」
縫合了傷口還有點點血溢出,但這次撒上金瘡葯卻不會被衝散了,程卿說替武大止了血並不是吹牛。
然而接下來要怎麼做她就不懂了,只能寄希望於京城的大夫醫術高超。
大夫都不敢說救不了,伸手去探武大的脈搏。
很微弱。
但也的確還有。
這時候董家下人端著個湯碗來了,葯香四溢,大夫看著碗裡躺著的半根參,心都在滴血。
哪裡用的了這麼多?
煎煮的火候也不夠。
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先把這參湯給他灌下去,然後送他去醫館,老夫今晚親自看護,能不能熬過,就看他的命夠不夠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