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十張符都賣出去,葉殊便離開了這攤位。回去以後,他將易容洗去,又到那家雜物店買了符紙,不過這一回是直接買了四百張之多,剛剛到手的二百兩銀子,就這般花了個精光。隨即他就在家中畫符,每畫個十張就將法力用盡,而後恢復,待恢復以後再度用盡,再度恢復。幾次下來,他法力更凝實些,每一縷都彷彿粗壯了一絲。
次日,葉殊再去了那攤位,此番守了半日,一張也不曾賣出,他並不很急,收了攤回去——待先前那買了符的修士用過符,定會被其吸引,自會再來。
銷路總要一點點打開,現下卻不必太著急了。
那個藍衫修士,也的確正在用符。
此事還要從藍衫修士的身份說起。
他名為藍齊光,家中不過小有餘財,後來在三大宗之一石門宗招收弟子時,僥倖查出身具三靈根,故而入了外門,成為一名普通的弟子。
在宗內,他修行兢兢業業,家裡每月送來的銀錢盡數被他拿來購買資源,進境倒也不慢,不過三年就引氣入體,再有半年靈露形成,又半年,生出第一縷法力——大多三靈根都在五年左右方可達成這般成就,他卻隻用了四年,一時間倒也引起不少外門長老留意,紛紛考校於他。最後他能拜得一名鍊氣五層的外門長老做師尊,被師尊看顧,後面進境也越發快了。
大約五年後,藍齊光鍊氣一層圓滿,突破到了鍊氣二層,如今又有三年,他在鍊氣二層也積蓄了三縷法力。他入道晚,近乎二十歲才入宗門,轉眼間十二載匆匆而過,他正努力爭取加快修行,好進入內門,沒料想在野外一次採摘藥材時,因一株靈草與同在外門的方友宗結了仇怨……和他這還在努力往內門去的弟子不同,方友宗即將鍊氣三層,今年入內門的考驗名額便必然有他一個,而方友宗卻是在並未突破之前來找他賭鬥,他若不應,就是丟了師尊的臉面,應了……法力無眼,他若是不弄出些什麼手段,怕是無法應對那方友宗的。
好容易弄到了符,才回宗藍齊光便有些後悔,覺得自己或許被那攤主坦然自若的模樣所騙,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果然,到了第二日,那方友宗已先到了鬥法台,藍齊光也隻得硬著頭皮上去。
方友宗身份不同,其原本便是內門一位長老之子,在外門不過是為磨礪罷了,不曾想遇上了藍齊光這樣一個不識抬舉之人,叫他十分不快。此時他背著一把寶劍,乃是下品的法器,專為給藍齊光一個教訓而來。
見藍齊光慢吞吞走上台,方友宗負手而立,說道:「藍師弟請先出手。」
藍齊光一咬牙,驅使一縷法力使出個法術,然後自己腳步一錯,已經是用了疾風術,身輕如燕,直朝方友宗打了過去!
鍊氣二層的修士,使出的法術並不算太強,越是與對手離得近,殺傷力也越大。藍齊光沖向方友宗,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但是方友宗有內門長老指點,哪裡是藍齊光所能相比的?他出手更快,掐訣打出了一條火蛇,比起藍齊光釋放的一個一截木刺強得太多了,隻一碰上,火蛇就把那木刺給燒了個乾淨。與此同時,方友宗也出手了,他一掌打出去,掌心有焦灼的痕跡,碰在藍齊光的身上,就讓他忍不住吃痛,嘴角溢出一絲血跡。
接下來,方友宗連續使出法術,莫看那都是低階的法術,可他出手凌厲,動作流暢,中間少有間隙……自然就讓藍齊光手忙腳亂,在緊張之下,居然連防禦都艱難,更莫說的反擊了。
若是如此下去,藍齊光必敗,尤其那方友宗眼看要將藍齊光逼下台了,竟是反手將那把下品法器寶劍抽出來,直接朝著藍齊光的臉面就劈了過去——
這勝負,原應是沒有懸念的。
台下眾多外門修士也都在瞧這熱鬧,有些覺著藍齊光運道不好,有些卻以為藍齊光太傻了些,竟答應與方友宗賭鬥。
藍齊光也是滿心絕望。
他早知自己與方友宗相比遜色了些,卻不曾想差了這許多,居然連反抗的機會也無!最後他終是一咬牙,將手裡那十張下品靈符取出來,將自個剩下的法力全數灌注進去,猛然擲向了方友宗!
剎那間,火光大盛,雷聲陣陣。
五張烈火符與五張小雷符一起激發,聲勢十分浩大。其力量也有所疊加,在方友宗面前炸開時,陡然就帶給了他極強的威脅之感。
方友宗大驚,一手將劍橫在胸前,自己更是連忙倒退,又不斷地用下品法器寶劍上的靈光劈斬十張符的力量,並且一直退到了鬥法台另一側的邊緣……然而靈符炸裂的力量依舊不曾全數削弱,他隻得恨恨一哼,縱身跳下了鬥法台!
而藍齊光那邊也比他強不了多少,因著他自己並不很信下品靈符,且法力全數消耗之故,他竟來不及為自己做什麼防範,反而也被那力量的衝擊弄得連番後退,最終是也跌下了鬥法台去。不過,真跌下去摔得疼了以後,藍齊光反而鬆了口氣。至少下了這鬥法台,他的小命是暫且保住了!至少下了台後,那方友宗便不能當眾對他如何。
這一場鬥法乃是平手,藍齊光拍拍屁股站起身,瞧著那鬥法台上一片狼藉,想起先前的鬥法……也顧不上方友宗那邊的怒目相視了,立馬一躥起身,直朝著外面衝去!
那靈符、那靈符的威力,當真與那個攤主所言一模一樣!
台下眾多修士也是萬萬不曾想到,藍齊光竟可以拿出那許多威力巨大的下品靈符來,極是吃驚。待反應過來要問藍齊光時,卻發覺藍齊光已不知何時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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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齊光衝到坊市,又在那條街上尋找,然而他卻不曾找到,打聽之後,聽說那位攤主是因著今日生意不成,故而早早回去了。
他心裡既擔憂,又懊惱。
若是早知這符是真,他當時便該問清攤主名姓、所在,可那時他渾渾噩噩,竟是不曾細問,也不知……今日攤主不曾賣出符,去,也不知明日是否還會再來?若是不來……藍齊光緩緩吐出口氣。若是不來,他恐怕就錯過一樁大機緣了!
因心中煩悶,藍齊光今日不曾回去宗門,而是用剩下的銀錢在附近找了極客棧住下,待第二日時,就在攤子附近守株待兔,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
直至過午後,藍齊光方才遠遠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走來,默默地支開攤子,並擺上了烈火符與小雷符各五張。
藍齊光急忙衝到了攤位前,說道:「我全買——」
話說到此處,他有些尷尬。
此刻他倏地想起來,先前他因這下品靈符之事太過激動,卻是忘了自己如今身上銀子已不多,要想將符全數買下,並無可能。
遲疑下後,藍齊光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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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葉殊並未因昨日沒賣出符便不來擺攤,而他來了,便見到前日買了他符的那個藍衫修士有些焦躁地立在那處。
待見到他,藍衫修士露出幾分渴求急切之色,但撲過來剛要買符,不知怎的聲音又戛然而止,頗有些赧然的模樣。
葉殊掃他一眼,已知他是囊中羞澀。
不過他的符若要賣出,價錢自不能低,他萬不會因對方瞧著誠懇便降價出售。
因此,他也只等對方言語罷了。
而對方開口後,便直接詢問了一句:「敢問這符可是道友所製?」
他語氣之中,還有些不確定。
葉殊知曉這是對方瞧自己境界低微,才是區區鍊氣一層,且他雖是易容了,卻因身量之故暴露出他年歲不大的緣故。而製符之人往往要經驗豐富,百般磨練,才有可能繪製出上好的符來,也不怪對方懷疑。
然而他卻說道:「正是。」
藍齊光確是如葉殊所想般,心中有些懷疑。
這不怪他,畢竟葉殊所賣之符乃是下品靈符,通常要製成這等靈符之人,總得有鍊氣三層以上的境界方可,區區鍊氣一層……實在是太「天賦異稟」了些。但也隻以為葉殊是要隱藏身後有這般一位製符的高手,為免惹惱對方,再買不到符,便不敢多問了。
於是此時他怔了怔,便取出剩下的四十兩銀,買了一張烈火符,一張小雷符。
旋即他便又問:「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葉殊道:「姓葉。」
藍齊光就說道:「葉道友這符還有多少,可會常常過來?」
葉殊回答:「一日十張,兩種各半,午後來此。」
藍齊光得了這說法,隻拜託道:「或者今日晚些,或者明日,藍某必來,還望道友為藍某留下幾張符……」
葉殊道:「你是頭一個主顧,一樣給你留三張,若明日還不來,便不留了。」
藍齊光聞言,自是感激不盡。
他揣著兩張符,趕緊回去了宗門。
在外門,如藍齊光這般拜了師的弟子,能與其師兄師姐住在同一個小院裡。他剛推開院門回去,便見到一名年輕女修已等在那處了。
藍齊光面上一窘,訥訥喚道:「袁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