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感知何其敏銳,縱然他不曾見過魏瑩兒的面貌,但只聽得這嗓音,便已能認出了。只是不知那魏瑩兒原本身在渭郡,為何數月不見,卻在京城見到?不知晏長瀾他……
這般思忖著,葉殊便往魏瑩兒那處瞧了一眼。
那魏瑩兒約莫十三四歲年紀,生得俏麗動人,眼神靈動,顰笑之間露出一股子嬌憨,格外惹人喜愛。她此時正挨著個少年,那少年長相頗俊,眼神裡帶著倨傲,低頭同魏瑩兒說話時傲氣雖也不減,但比起他對旁人來,還是多了一分和氣的。
葉殊的目光在年輕人身上一掠而過。
天靈有靈光吞吐,此為先天無靈竅、後天開啟之相,此子應是□□士有關,但他尚且不曾存下道基,便算不得什麼。魏瑩兒同他這般親近,顯然是將他當作心上人,也著實沒什麼眼光。
不過……
葉殊又往晏長瀾那處瞧了眼。
晏長瀾很是在意葉殊,察覺之後也看過去,似有詢問,期間他的視線也曾從魏瑩兒那邊掠過,卻半點不曾停留,隻如見著個陌生人一般。
葉殊見他目光如常,頓時恍然。
這晏長瀾……想來當真並未見過那魏瑩兒,既如此,他便微一搖頭,示意無事。
晏長瀾不解,卻並未在意。
兩人跟著羅子堯,找了個雅座坐下來。
雅座附近還有人同羅子堯似乎較為相熟,見他過來了,壓低聲音同他說道:「子堯,你今日可是來得巧。」
羅子堯懶懶地看過去:「怎麼說?」
那人便指了指先前葉殊瞧了的那個倨傲少年,說道:「這位可是仙人的弟子,板上釘釘有仙緣的人物,如今居然真到這仙緣大街來了,還徑直入了咱這雅玩閣,可不是叫人激動麽?好些世家子都想去套個近乎,不過他現下正與美人**,但凡有點眼力界兒的,都不會在此時過去。你瞧著罷,過不了多少時候,就有人瞅著機會過去了。」
羅子堯頓時端正了態度:「哦?居然是仙人弟子?付小二,我承了你這份人情。」
那付家的二公子嘴角微抽:「叫什麼付小二?得了,你可好生想一想要如何行事才好。」
羅子堯想了想,壓低了聲線:「多做多錯,旁人如何做,你我便如何做。」
付二公子點了點頭:「就這麼著吧。」
兩人的對話盡數被葉殊聽在耳中,微微點頭。
那修士弟子瞧著性情不好相與,若是前去討好,恐怕當真要麼始終得奴顏婢膝,要麼便可能將人得罪,反而對日後不利了。這羅子堯瞧著粗枝大葉,似還有些紈絝,實則倒並非那等眼界淺薄之輩。
果不其然,雖說雅玩閣中大多官宦世家子弟皆在觀望,但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動,等了片刻之後,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很快有一名臉龐削長的青年帶著身旁一名嬌艷少女走過去,主動去攀談起來:「何公子,久仰大名,今日難得一見,真是叫人傾慕啊。」
那名嬌艷少女在青年示意之下,嬌笑一聲,兩眼含情脈脈。
倨傲少年聽到恭維看過來,瞧見嬌艷少女后眼一亮,但很快再看了看魏瑩兒,反應便有點興緻缺缺。
青年原本見到倨傲少年有驚艷之色,心裡正在得意,然而對方很快沒了興緻,就叫他面色微微一僵。
那嬌艷少女更是失望,她蹙著秀眉瞧了眼魏瑩兒,怎麼也瞧不出她比自己勝在何處,不由得就生出了幾分妒意來,甚至還有一絲隱隱的恨意——若不是這賤人不知怎麼勾引了仙人弟子,她如何會這般難堪?
魏瑩兒也頗是敏銳,她瞧著這嬌艷少女,眼中帶了些敵意,不知不覺間,就往那倨傲少年身側輕輕靠了靠。
倨傲少年察覺到,伸手輕輕在她纖腰上一撫。
魏瑩兒俏臉一紅,眼裡閃過一抹掙扎,到底還是不曾躲開。
青年與嬌艷少女發覺這一幕,便悻悻離去了。
魏瑩兒臉上飛速劃過得意的笑意,然後姿態更是理直氣壯。
那幾人之間的動作,不遠處的眾多子弟都看在眼底。
霎時間,不少人都動了心思。
葉殊有些不喜,神色則並無表露。
只是他心中卻有了打算,待周遭無人時,總要同晏長瀾提一提——此女既同那修士弟子有了瓜葛,就當小心一些,莫要同她扯上關係。
之後,雅玩閣內諸多子弟陸續都與那倨傲少年交談,有些態度帶了諂媚,有些也能自持,但皆有與其交好之意。羅子堯與付二公子同樣過去接近倨傲少年,不過他們與不少心中清明的子弟一般,未有過分熱情,亦能叫那少年看出誠意,不溫不火,無差無錯。
果然,那倨傲少年對羅子堯等人的態度也是不好不壞,並無親近,但也不曾厭惡。
過猶不及,如此便也夠了。
待那倨傲少年有些不耐煩地離去後,雅玩閣中的諸多子弟方才鬆了口氣,氣氛也熱鬧起來。其中少不得便議論一二,說一說各自得知的消息雲雲。
自然,最叫他們在意的,便是魏瑩兒了:「方才我見一少女同何公子那般親近,不知她是什麼身份,來自何處?」
又有人道:「何公子似乎很是看重於她,肖家的嫡小姐那般貌美,竟也不能引來何公子的眷顧,似乎有些奇異了。」
跟著,有人開了口:「你等有所不知,聽聞何公子比他恩師劉仙長來得早,因閑來無事,在咱們這凡人地界四處遊玩一番。那少女乃是他遊玩時遇上,兩人生出幾分情愫,便將她帶了回來,聽說要將她一起帶去仙家福地。」
另一世家子就「嘶」了一聲:「那少女好大的福氣!我等尚不知能否同往,她竟已先得了承諾。可憐我並非美貌女子,否則也能試上一試。」
魏瑩兒跟隨在那何公子身邊也並非一兩日,自然早就有人注意到她,也去打探過。之後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也將她的來歷說了個明白。
那先前不知之人便是嗤道:「原來是個粗鄙的江湖女子,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狐媚功夫,就將何公子哄去。她雖有幾分姿色,氣質卻是尋常,想來何公子待她只是一時新鮮,寵不了多少時日。」
還有人笑道:「張兄說得是,要說那些江湖女子身上倒也有些勁頭,可惜總過不得多少時候,便不合胃口了……」
之後,這些官宦子弟便說起各自喜好的女子品貌來,言語裡帶了些酸澀,言下之意,居然都是要回去尋摸更誘人的女子獻上,也好多換取幾個前往仙家福地的名額。
如此情景,叫羅子堯與付二公子都不由有些不悅。
這些子弟所言者都是家中姐妹,平日裡聯姻也還罷了,如今口口聲聲要送人,言語裡還肆意品評,著實是失了品格。
另一頭,晏長瀾眼裡也劃過一絲訝異。
葉殊暗暗想著,如今到不必回去再說了,已被這些人都講了出來。
晏長瀾也見著了眾人提起魏瑩兒等諸多女子的態度,不禁微微皺眉:「這些……怎能那般輕賤女子?」
葉殊道:「若是往日自然不會,可如今仙緣就在眼前,為爭那名額,想來已是有些瘋魔了罷。修真路上,無數修士為奪機緣你死我活,有些無恥之輩連父母子女都能殺得,只是送姐妹去與人做枕邊人,又算什麼?」
晏長瀾聽葉殊說得如此淡然,心情有些沉重。
他倒不曾因此質疑葉殊品行,但他卻從葉殊如此平靜的態度之中,知曉他所言俱是為真,而如此之事,恐怕當真是極為常見,無須遮掩了。
隻這樣一想,他便越發能體會到,這位葉兄為何提點他前路殘酷了。他從前所不能忍受之事,日後說不得就如今日所見一般,只是尋常。
晏長瀾頓了頓,低聲問道:「這人若是魏小姐,便是魏伯伯獨女,她如今同那何公子果真是兩情相悅?」
葉殊稍稍遲疑:「你可是心儀此女?」
晏長瀾一愣,急忙說道:「並非如此!只是魏伯伯待我不薄,如今見著魏小姐,總要看顧一二。她現下不知境況如何,若要我視而不見,實在有違本心啊。」
葉殊知晏長瀾心胸開闊,性子厚道,也不奇怪他會惦記這魏氏之女的安危。略想一想,他也就開口:「依你看,青河門可會將魏小姐送給何公子為妾?」
晏長瀾這點倒是篤定:「必然不會。」他臉上極快閃過一抹尷尬,繼續說道,「魏夫人對女兒極為愛重,一心要為她尋一門四角俱全的親事,即便知曉有仙家福地的名額,也不會以愛女清白換取。魏伯伯是有德行的長者,亦做不出賣女求榮之事。」
葉殊微微點頭:「既如此,魏小姐與那何公子應是有情,方與他來此。日後她的境遇如何,恐怕還要看她的資質。」
晏長瀾似有所悟。
葉殊道:「若她資質好,何公子也對她有情,便可雙宿雙棲,做正頭夫妻;若是魏小姐資質尋常,這妻妾之名,便有爭議;而若是資質不成甚至並無資質,則至多也只能為妾了。世間男女成婚皆言門當戶對,修士之中,就講個資源雄厚,資質相當。」
故而那魏瑩兒究竟為妻為妾,命運如何,都只能看她是否有靈根,靈根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