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拒絕了和羅家的聯姻之後,夏家眾人便嚴陣以待,時時刻刻準備與那三當家廝殺一場。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夏家不願犧牲自家子弟的性命,就用重金聘請了一名守城兵士,讓他在看到三當家進入落霞鎮後,就立刻放出煙花。
那守城兵士對於此事應了下來,這一日,才剛到傍晚,從不遠處大道上便有滔滔馬蹄聲奔馳而來。
正是那一夥馬匪!
為首之人乃是築基修士三當家,生得高大凶狠,他身上威壓極高,在抵達之後,自然也是氣勢洶洶。
守城的兵將們見狀,都並未阻攔。
一來是那築基真人與常人不同,他乃是有特權之人;二來此事乃是私仇,只要這些馬匪不對整個鎮子燒殺搶掠,他們這些守城兵士是可以不管的。
於是,三當家一行幾乎沒有任何阻礙,便已來到了夏家門前。
而夏家……
在三當家距離夏宅只有十餘丈時,方才見到守城兵士放出了煙花,夏族長知道這乃是守城兵士為自身安危才會姍姍來遲,但這也無妨——哪怕只是幾個呼吸時間,也足夠了。
夏族長高聲道:“啟陣!”
包括夏族長在內,七名煉氣巔峰的修士手持小旗,站立在特定之地,將小旗陡然往地面一插!
霎時間,整個七殺陣都被激活!
眾多的夏家後輩、葉殊晏長瀾等人,都在夏家宅邸內的一座大殿裡。
這大殿乃是陣法庇佑之地,陣法威力,並不波及到此。
葉殊神情自若,晏長瀾也很坦然,不過其他夏家人包括朱堯在內,則都有些緊張——倒不是不相信那七殺陣的威力,而是一種為家族擔憂的本能。
在外面,夏族長等七名煉氣巔峰修士都沉心定氣,密切注視著陣法中的情景。
·
三當家率領麾下諸多好手,一路策馬而來,浩浩蕩盪,氣勢非凡。
在經由那鎮子前時,他甚至都不必與那守城之人打招呼,便長驅直入了——身為馬匪,他不由有些意得志滿——要是以往還未突破時,他哪有這樣的待遇?如今身為築基真人,與從前就大不相同了!不僅在外面如此,到了幫裡,他也能跟老大平起平坐!
自打築基以來,三當家還未真正出手做過一樁大事,而今正是時候,他定要好生磋磨夏家,讓夏家知道他的厲害,也給他將名頭打響!
他們馬頭幫,不僅有那魏有威,還有他鄭大豪!
三當家得意之時,也就沒理會在他們離開之後,守城之人中有放起煙花的。
這麼一點時間,放了煙花管什麼用,難道還能在這點時間裡做出什麼防備來不成?頂天關個大門,他們馬頭幫出去做事,打碎的大門可不在少數!
眨眼間,三當家等來到了夏府前,勒馬停下。
一旁有人拽著馬繩到他身側,問道:“三當家,咱們這是直接衝進去,還是喊個門兒?”
三當家冷笑一聲:“看夏家這德性,像是要跟老子討饒的嗎?不討饒,叫個什麼門兒?直接衝進去!”
就在這三當家就要舉臂一揮時,又有一人提醒道:“三當家,這夏家裡頭好歹有個老築基,再說了,七霄宗有幾個親傳在裡頭,咱是不是先亮個嗓子提一提?不然也不好罷……”
三當家便抹一把臉:“成罷,那就亮一嗓子。”
而後,便有個匪徒高聲道:“夏家的老築基,敢不敢出來和咱們三當家一戰?與夏家無關之人莫要停留,否則可別管咱們誤殺了!”
但這匪徒亮了嗓子以後,那夏家卻是沒有半點反應。
三當家眉頭一皺。
這……有點兒不對啊?
就在這時,夏家的大門開了。
一名老者陡然自門前現身——他血氣不足,但氣息強大,正是夏家的那一名壽元將盡的老築基!
三當家看到這老者,就露出一個獰笑:“夏真人,你可總算是出來了。”
老者看一眼三當家,輕描淡寫地說道:“後生何必咄咄逼人?縱然我只是個老朽之輩,也不懼與你對上一場。來罷,便讓老朽瞧一瞧你有多少本事。”
三當家被老者的話一堵,很是氣惱。
這麼一個要死了的東西,竟也敢如此對待他?真是不知死活!
三當家再不猶豫,一抬手往下一斬,說道:“殺殺殺!所有的夏家人都給我殺乾淨!”
在他身後,眾多匪徒齊聲應和,當即就都出了手。
喊殺聲震天,三當家一馬當先,就要與那老者交手!
老者也不驚慌,擺出一個對敵的姿態,順勢就接下了那三當家一招。
而後他身形一晃,整個人就消失在夏家的門內。
三當家以為他要逃,自是立時追上,其他的匪徒們也都橫衝直撞,要將所有的夏家人盡數殺光!
但是,沒有匪徒發覺,在他們衝上夏家門前的台階時,就已然被一種奇異的力量籠罩住了。
之後他們走了沒幾步,便被一種極致的憤怒給沖昏了頭,開始在夏府中肆意破壞起來。
至於那位三當家,他只覺得夏家的老築基越走越遠,他血氣這樣旺盛,偏偏卻追他不上……著實奇怪,也著實憤怒。不成,他怎麼能讓一介老朽從他手裡逃走!
此刻他亦不曾發覺,他自以為一直在前面逃走的那個老築基,根本就不存在,而他本身卻是在一個地方不停地打轉,明明將手中的武器不斷揮起攻擊,偏偏每一道攻擊的威能都很是微小……
·
夏真人將三當家引入陣中後,自己飄然就穿過了陣法間隙。
他清晰地看見這些匪徒在進入陣法後就茫然找不到方向,暗暗點頭,只覺得這陣法的威力比他想像中更強,並且因為他的引誘,連身為築基真人的三當家都極快被引誘,根本不曾發覺異樣。
這樣下去,夏家人根本不必擔憂什麼,只等那三當家在陣中消耗大半,就可以由他出手,去將那三當家的性命收割了。 不過,夏真人到底還是擔憂會有人中途醒來,也不曾閒著,就時不時在周圍走動一番,每每見到有匪徒面色茫然胡亂攻擊,就放心下來。 夏族長等人立在小旗附近,清晰地看見小旗上凹槽裡向前的靈幣碎片在肉眼可見地流失靈氣。他們知道這定然是開啟大陣所有的消耗,都有些緊張,時刻留意。 與此同時,他們也發現了陷入陣中的匪徒們懵然無知的景象,匪徒們如同無頭蒼蠅亂撞,不知此刻被哪種情緒纏繞,以至於哭哭笑笑,混亂不已。
也許因為匪徒們原本就是做過不少惡事之輩,因此就算最初的情緒浮動尋常,後續卻都逐步變成了恐懼、淫|邪、憤怒等,而被這些情緒所擾,當他們慢慢相遇的時候,似乎是發覺到身邊有人,又將人錯認,他們就會瘋狂地朝著對方攻擊——哪怕這些攻擊的威力遠不如他們平日里那樣強大,但是當攻擊發出的多了,就有許多匪徒受傷甚至被重創,鮮血汩汩流淌……被憤怒與恐懼所控制的也還罷了,至多也就是血腥了些,卻有一些被淫|欲控制的匪徒,他們彼此撕去對方的衣裳,竟就這般赤條條滾在了一處,做出那等不堪入目之事來。
·
身在庇佑之地的夏家子弟們最初是忐忑的,但是等他們發現匪徒闖進來後就寂然無聲、在後來更是互相衝撞起來時,就鬆了口氣,也敢在葉殊的引領下,在陣法之中走一走,去看一看那些匪徒們的下場。
在發覺這些匪徒大多數都在自相殘殺後,幾乎所有夏家人都吐出一口氣,心裡痛快極了!之前因著家族大事兒險些委屈了夏玉晴,凡是有血性的夏家人哪個不憋屈?眼下瞧著那些無法無天的匪徒被大陣控制,那些憋悶憤怒,也就盡數地抒發了出來。
因此,這些夏家子弟都不由得用更為感激的目光看向葉殊。
葉殊神情自若。
卻也坦然受了這一份感激。
看過一些時候,眼見匪徒們的法力消耗越來越多,卻始終不曾從陣法中脫離出來,眾多夏家子弟的膽子就更大了,只是在漸漸嗅到越發濃重的血腥氣,又想到若是無這大陣、血流成河的就會是他們夏家族人時,也慢慢沒有了看好戲的意思,反而是心情沉重,在心底督促自身,日後要越發努力修煉才是。
又過了片刻,夏家子弟還在心中默默發狠,卻倏然見到一些匪徒撕碎衣衫、互相滾在一處的情景,他們頓時面紅耳赤,尷尬無比,一些夏家的女修若不是知道一旦尖叫或許會不慎喚醒這些匪徒,更是恨不能出聲尖叫——好在她們都及時克制住了。
饒是如此,眾人也都紛紛掩耳閉目,不忍直視。
晏長瀾見到,連忙伸出手,將葉殊的視線擋住。
葉殊一怔。
晏長瀾道:“阿拙,莫污了你的眼,我們回去罷。”
葉殊道:“確是荒唐,回去罷,你也迴避些。”
晏長瀾自是趕緊答應。
隨即,葉殊就帶著這些夏家子弟往那庇護之地走。
若說原本夏家子弟還想多瞧瞧,此刻便都並無這等想法了。如此齷齪之事,他們當真是一眼也不願多看的。
於是,少頃,一行人便順利回到了庇護之地。
短時間裡,他們可不想再出去了。
·
夏族長等七名煉氣巔峰修士、築基期的夏真人瞧見這些後,很是無言。
這等……叫人作嘔的景象,卻是不能再叫他們繼續下去。
嘆口氣後,夏真人極快地閃身到了那些被淫|邪之欲控制的匪徒們身前,伸手迅速在他們身上擊出幾掌,把他們全部殺滅之後,才收了手。之後他再度在陣中游走起來,但凡是見到了這等類似景象,都會出手殺人,而他出手利落,那些沉迷在陣法中的其他匪徒,也不曾發現不斷有同僚在死去……
在匪徒們的神智越發不清醒,周身法力也消耗大半後,夏真人來到夏族長的身側。
夏族長剛剛與眾多長老將靈幣補了些,就見夏真人到來。
夏真人道:“是時候將他們解決了。”
夏族長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道:“不錯,的確是時候了。”
夜長夢多,陣法用處再大,靈幣消耗也是很恐怖的。
如今那些匪徒被削弱至此,若是他們還無法對付,那豈不是也太無用了麼?
於是乎,夏族長和幾名煉氣巔峰長老就將旗子拔出幾面,只留下怒殺、懼殺、欲殺三重陣法——也是最讓那些匪徒沉迷的陣法,而看管著三重陣法的長老留下,夏族長與另外三人則與夏真人一起,分別去了他們要應付的那些匪徒身邊。
與此同時,夏族長吩咐了在庇護之地的其他夏家子弟,叫他們有能力出手的也都出手,將那些被消耗得差不多的嘍囉匪徒紛紛殺死。
之後,夏玉晴帶領眾多族人,朱堯緊隨他身邊,都一同出手了。
留在庇護之地的,只有晏長瀾與葉殊兩人。
葉殊問:“你不去幫手?”
晏長瀾道:“此為夏家家事,阿拙為我做到此處已然足夠,我陪著阿拙。”
葉殊一頓,心中也浮現一絲暖意。
夏家之人狀若猛虎、勢如破竹,極快地衝到了那些匪徒的身邊。
在陣法減少四重之後,餘下的三重也威力強盛,足夠控制住匪徒們了,因此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抗,就被紛紛湧來的夏家子弟們抹了脖子、捅了心臟,全都隕落了。
夏家幾名長老也很順利,即便他們要斬殺的都是跟他們境界相當的匪徒,但對方法力沒剩幾分,本身也始終未醒,對付起來也是半點不難。
唯獨只有那三當家,他原本是被控制住了的,但是陣法一個削弱,他腦子裡一個激靈,頓時就醒了過來。
這一醒,三當家陡然發覺不對。
築基之後,他的法力品質提升,與煉氣期已截然不同,他的初始法力不少,如今雖只是築基一重,擁有的法力也該有五十多道,而現下……居然只剩下了三道?他先前的消耗,竟然如此之多?!
但很快三當家便發覺,自己是陷入到一種陣法之內,不由臉色一沉。
陣法此物他也曾聽說,乃是極為神妙的手段,但若是品質不夠的陣法,對於他們築基真人而言用處是不大的。可這個陣法是怎麼回事?居然在他剛進來時,就不知不覺被其控制了麼?而且這究竟是什麼陣法,讓他的法力消耗至此……
而後,三當家見到了立在他對面的老者,夏家的夏真人。
夏真人朝著三當家說道:“三當家,你我的約戰,也該開始了。”
三當家面沉如水,冷笑道:“夏家,嘿,好一個夏家,好手段啊!”
夏真人好整以暇地說道:“生死存亡之際,也不得不拿出壓箱底的手段了。”
三當家知道是自己低估了夏家,先前有些得意忘形了,但這也無妨,哪怕只有三道法力,他也要與這夏家的老東西拼一拼!
夏真人看似輕鬆,實則早已嚴陣以待,在三當家動手的剎那,他就立刻反應過來,也迅速出手!
誠然三當家頗為厲害,但他畢竟法力虛耗,比起血氣不足的夏真人來更不如,故而哪怕他是起了心要發狠的,可作為修士,待法力消耗殆盡,又沒什麼其他逆天手段時,發狠又有什麼用?
夏真人人老成精,狡猾得很,他也不和三當家正面相對,只看著三當家恨恨出手,全然無用,到後來逐漸也禁不住露出恐懼的神情……在陣中,縱然只有一絲恐懼,也會被懼殺陣給困住!
到最後,三當家終究還是毫無辦法。
他開始向夏真人求饒。
夏真人卻不曾被三當家的求饒所迷惑,在那三當家叩首跪拜,正要仰頭的剎那,他陡然暴退,身形翻轉!
果然,三當家並非是真的求饒,而是放出了一種奇異的暗器,上面藍汪汪俱是毒素。
若是夏真人不曾如此之快地反應,恐怕三當家真能利用他僅剩的那一點點法力,將夏真人給暗算致死!倘若是那樣的話……這一次夏家縱然贏了,也是少了支撐,是慘勝。
好在不曾如此。
夏真人在順利躲過之後,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在了那三當家的頭顱上。
只聽得一聲破裂聲響,三當家的頭顱被夏真人拍碎,他自己也徹底沒有氣息了……死得如此輕易。
·
畢竟三當家是最終清醒過來的築基真人,在夏真人將三當家殺死時,其他的夏家人早已將所有匪徒都盡數解決掉了。
夏族長看著那淬了毒的暗器,心有餘悸:“先前應當在七重陣法時就將三當家除去的。”
夏真人也帶著幾分苦笑。
他還是託大了……
想當年他年輕時,進境極快,直衝築基,自然也是十分驕傲的天之驕子,而今年邁且再無更進一步的可能,卻被區區一介匪徒指著鼻子罵他老朽,他自然不甘。
連這樣一個被削弱大半的築基都不能直面,那他還有什麼顏面可言?好在最終他還是順利躲過暗器,到底也未誤事。
隨即,夏族長吩咐另外幾名長老將另外的旗子也都拔起來,解除陣法。
那些旗子被拔起後,果然整個夏府中,先前那種被陣法掌控之感消失了,但與之同時,濃重的血腥氣卻是順著風傳到了夏府之外,還有夏府門前,也有好幾具不知怎麼遊蕩出來的匪徒那血糊糊的屍體。
夏族長開口道:“叫人過來將這些屍體收拾了罷,堆放在一起,直接拖到城外燒個乾淨。”
夏家之人聽得,都是應道:“是,族長!”
夏族長又再度對葉殊說道:“此番多謝你了,葉大師。”
夏家子弟們也齊齊朝他道謝。
葉殊擺擺手:“不必如此。”
晏長瀾看向葉殊,滿目都是溫和。
之後,眾多的夏家人各自去動作,來處理後續。
這些事自是與葉殊、晏長瀾無關,他們被夏族長熱切地請了進去,依舊好酒好飯地殷勤招待。
·
落霞鎮今日出了一樁奇事,那馬頭幫三當家凶悍地帶著一應人手前來鎮中要除滅夏家,但不曾想那些人到了夏家之後,居然整個夏府一點動靜也無。
自然有人發覺了這不對勁之處,紛紛來看,然而看來看去也依舊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就只好各自派了探子,在夏府門前等候,好隨時隨地進行打探。
差不多好幾個時辰後,眼看著要天明了,那夏家才突然喧囂起來,就像是先前許多動靜都被隱匿了一樣,如今陡然全數給釋放了。
眾多探子趕緊打探,才發覺在夏家門前有數具橫屍,而且夏府之內也有濃重的血腥氣四溢,只是還未有人出來,一時間卻叫人不知道,這具體情形究竟如何。
很快天光大亮,從夏府裡陸陸續續走出不少人,此刻眾多探子驚駭發覺,這些活生生的、甚至好似沒有任何事發生過的人,都是夏家的族人!
夏家族人的面上都帶著喜色,無一絲悲慟……這、這是怎麼回事?縱然是夏家贏了,夏家的損失也理應不小,他們如何還能歡喜得起來呢?
探子們不敢怠慢,都越發仔細地觀察。
隨即,許多具屍體被不斷從夏家拖出來,看他們的打探,分明都是跟隨三當家過來的匪徒……
最後,突然有一具屍身被猛然扔出,他的臉面朝上,怒目圓睜、七竅流血,頭顱幾乎碎裂,正是那之前不可一世的三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