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道:“長瀾, 拉住我。”
晏長瀾心裡一動,他手指微顫, 卻是堅定地伸了過去, 抓住了葉殊的手。
肌骨均勻,觸手溫涼。
雖並非是頭一次手掌相觸, 然而如今周遭一片漆黑寂靜, 仿佛只能聽見心臟砰砰作響, 這般感受, 與以往之時又有十分不同。
葉殊則一切如常, 隻冷靜道:“我如何潛行, 你便如何跟來。”
晏長瀾深吸一口氣, 將自身沸騰的情緒冷卻, 應道:“我明白。”
隨後,葉殊便帶著晏長瀾在沙塵之下緩緩遊動,很奇異的, 但凡是葉殊遊走之處, 那一片必然會有不少空隙,供給兩人行動,而每逢他們遊過之後, 兩邊上方都有無數的沙塵簌簌落下, 將先前那些空隙盡數填滿。
晏長瀾緊緊跟隨在葉殊身邊,察覺到如此景象之後,也是極為驚異。
葉殊則是心弦繃得很緊。
他的行走並未隨意為之,而是依循著陣法的變換, 從無數複雜的變化裡找出空隙,並且在下一次變化之前迅速地穿過。若是有一時半刻地慢了,就必然會被大陣困住,到那時再想脫身而出,就極為艱難,甚至對陣法稍有不知者,便只能死在這大陣之中了。
晏長瀾雖不知這其中詳細,可他對葉殊很是了解,見到葉殊那般小心,自然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而且,隨著兩人逐漸走到了大陣的深處去,四周也隱約有一種極為強烈的危險感,如影隨形,且越是深處,越是可怕!
隨著兩人行走,葉殊如履薄冰,晏長瀾連呼吸亦停滯了。
終於,在前方出現了一抹紅光,而葉殊也在此刻開口:“陣眼到了。”
晏長瀾心裡微震,瞬時精力更為專注。
葉殊拉住晏長瀾,說道:“到此時,勿要有一步差錯。”
晏長瀾應道:“放心。”
在兩人手指間,已然有淺淺細汗滲出。
晏長瀾能察覺到,周圍無形之處,似乎有一個龐然大物在緩慢而精細地運轉,其中每一處都精妙到了極點,不能輕易觸碰……
葉殊比之晏長瀾又有不同。
晏長瀾只是感知,但是在葉殊的眼裡,卻是仿佛能看到那龐然大物的每一個細節般,在不斷地計算,不斷地尋找。
忽然間,葉殊驟然開口:“跳!”
晏長瀾反射聽從,與葉殊一起朝著前方赫然一躍——
就仿佛穿越了重重機杼,劃過了道道不知何種奇妙力量所織成的密網,葉殊和晏長瀾陡然身上一輕,而後落地時,又好似被爐火包圍,有一種極其熾熱之感。
晏長瀾驀地睜眼,握著葉殊的手指也更緊了。
葉殊回握了一下:“莫擔心。”
晏長瀾心裡一跳,但他很快定下心神——無他,只因這所謂大陣的陣眼之處,種種景象著實是太過詭異了。
大陣的核心是一座沙室,陣眼中壓陣之物,是一個池子。
一個紅色的、裡面湧動著無數血肉的的池子。
沙室的四壁都如同活物一般,上面無數沙塵形成諸多管道往四面張開,不知蔓延到什麽方向去,一根根如同腸子緩慢地蠕動。每一次蠕動,在池子裡就多出了不少血肉翻滾,而當這些血肉翻滾之間,池子旁邊的黃色沙子一點點地染上紅色,而隨著血肉翻滾加劇,這些紅色也越來越深,最後逐漸變成了之前葉殊與晏長瀾在每月逢五之日所見到的那樣……
晏長瀾低聲說道:“原來逢五的紅沙便是自此地而來。”說到此處,他的面色微微一變,“它們竟然都是由血肉碾磨而成?”
葉殊卻是搖了搖頭:“並非如此。”
晏長瀾一怔。
葉殊看著那池子表面鐫刻的道道陣紋以及黃沙上面時常流動的奇異紋路,淡淡說道:“此處的陣法將血肉中的生氣、靈性盡數榨取而出,化為紅沙,而紅沙再作精煉,就可以使得這些生氣靈性盡數形成結晶,便是那血精沙了……只是,這榨取之物乃是血肉,故而所成的結晶便是血色精沙,而若是木石等物,則或者青色,或者褐色,不一而足。”
晏長瀾朝那些紅沙看了一眼。
原來血精沙乃是生氣與靈性所聚,難怪可提升法器品質,又可淬煉法力……不論是法器抑或是法力,若有靈性相促,有生氣相助,自能有所提升。
然而即便如此,他心中所想卻無改變。
這法陣瞧著並不如何正派,所用血肉約莫是荒漠之內隕落的修士肉身,唯一隻幸而非是主動害人罷了,可終究是血肉中得成,用在法器上也還無妨,若是當真服用,總是難免膈應,絕不能用以玷汙了他愛慕之人。
葉殊也無服用血精沙之意。
若是他不曾得到涅金蜂蜜,自身資質不甚好時遇上此物,他也不會忌諱,不過既然有更好的,這血精沙於他而言,也不過就只是將法器提升品級、加以利用職務而已。
只是,這大陣的核心裡,並非只有這些。
葉殊與晏長瀾的目光,都落在了陣紋匯聚之處的一塊石碑上。
【世間有妙法,人身血為精,以妙法煉血為精,轉化靈根……】
兩人看時,瞳孔驀地收縮。
這石碑上所載,除卻短短幾句蠱惑之言外,下方便刻錄一張地圖,並上一篇汙濁靈根之法!那荀浮真人所得之法,必然是從此處而來!
葉殊目光微冷:“那一塊玉簡上,所書恐怕正是這一幅地圖,以及穿越大陣入得此處之法。”
晏長瀾聽得,也是凝重頷首:“恐怕當真是如此的。”
略一想,當初荀浮真人在那白骨上得了玉簡,築基後於其中發現地圖,輾轉尋來,再利用其所書之法來到此處,看見這一塊石碑,而後得見妙法,欣喜若狂……
雖只是推測,但定是八九不離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