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走進樹屋, 各自坐下。
葉殊素來淡漠,先前已打過招呼, 如今也不多言, 隻靜靜坐在一旁。
晏長瀾則是很關切詢問:“淳於師弟,你在秘境中得了什麽遭遇, 怎麽竟是身受重傷?如今傷勢如何?看來尚且不曾痊愈, 想必是當真傷得太重。你若是需要什麽療傷藥物, 若我身上有的, 定不會吝嗇。”
嶽千君聽得這話, 心裡微微一頓。
淳於秀知道自家叔祖和風劍主乃是生死之交, 自己雖稱叔祖為叔祖, 實則也幾乎就是叔祖的親傳弟子了, 與晏師兄兩個相較同門也無多大差別。因此一些丹藥之事,他並不會與晏長瀾太見外,此時是感激居多的:“那就多謝晏師兄了。”
說完後, 淳於秀便仔細想了想, 說道:“我這傷勢,是因被一頭堪比金丹的巨獸襲擊而來,那巨獸生在秘境內, 噴吐烈火十分厲害, 我便……”說到此處他想起那時的情形,含糊說,“傷於它火焰之下。後來幸而嶽道友相助,方總算能保住這條性命。”
晏長瀾聽聞, 略想了想,還是轉而向嶽千君說道:“多謝嶽道友救下淳於師弟性命,若是道友日後有何所需,晏某定不推辭。”
這位嶽家的公子與淳於師弟之間的關系……說來是有些古怪的,然而明面上看,他們之間去了婚約之後,那些交情也該回避了。因此,他為人師兄,此刻應當這般開口。
嶽千君眉頭迅速皺起,旋即松開。
他心裡有些不適,然而他思忖再三,也不能說晏長瀾此舉不妥,反而是頗有禮數才是。不過,他也當真無須這位晏長瀾給他這承諾。
嶽千君道:“晏道友不必如此,只是分內……”他一頓,“……舉手之勞罷了。”
晏長瀾點了點頭,卻並未說收回承諾之事。
旋即,晏長瀾又對淳於秀說:“師弟所需,應是治療經脈、血肉灼燒的藥物?”他思索一會兒,轉頭看向葉殊,“阿拙……”
葉殊頷首道:“我雖在醫術上無甚造詣,但若只是瞧一瞧上,與你我身上丹藥對照一番,挑出可用的,倒是不難。隻不知淳於道友是否介意我來搭脈?”
淳於秀連忙說道:“不介意,還要多謝葉大師。”
他隻知這位葉大師乃是一名極為高明的煉器師,卻並不知道他在醫道上也知曉一些,如今心裡欽佩,且因信任晏長瀾這師兄,自不會辜負好意。
嶽千君卻又發覺,淳於秀不僅對晏親傳信任非常,連帶著晏親傳所信之人他也看重三分,這……著實是愛屋及烏之極。
此刻,樹屋裡一片寂靜,無人言語,可是在隱約之中,又似乎有絲絲的微瀾暗生……
葉殊直接伸出手來,淳於秀見狀,連忙也伸出手。
不多時,葉殊探完脈,自混元珠裡取出了幾隻瓶子來。
如今晏長瀾與葉殊之間,除卻葉殊尚不知如何處理的情愫,以及他重回千載前之事外,就再無秘密可言,故而混元珠裡有什麽東西,分別用什麽裝著,晏長瀾也都知道一二。
更何況,那幾隻瓶子中,最為剔透的一隻僅僅拇指長的玉瓶裡究竟有何物,晏長瀾更是清楚——混沌水!阿拙他,竟然將混沌水取了出來?
晏長瀾很快反應過來,這混沌水乃是阿拙之前存下的適合煉氣期修士使用的,然而若真是尋常的傷勢,根本不必用上此物。
而既然當真用上……恐怕只有一個緣由。
若是不用混沌水,他這位淳於師弟的根基,將會有所損傷。
這般想著,晏長瀾就看向了葉殊。
除了擔憂淳於師弟根基外,混沌水本身亦讓他擔憂。天底下能彌補根基之物並非沒有,但往往極為罕見、昂貴……阿拙願意拿出來,是他的情分,但若是因此為阿拙帶去什麽危險,就是他的過錯了。自然,淳於師弟之事他也不會擱置不理,其所需的彌補根基之物,他大可以同淳於師叔說了,諸多親朋一同想法子去。
一時想著阿拙肯拿出想來是心裡有數,一時想著或許還是要有危險,晏長瀾心亂如麻。
突然間,在他耳邊傳來一道細細聲線,其語調,正是出自於葉殊。
晏長瀾微怔。
【無須憂慮。彌補根基之物既然非是舉世難見,意外得到自然可行,若為旁人所知,最多隻道是我氣運好罷了。何況若是有人問起,大可以說你我曾經服用大半,多服無用,隻余下這少許而已。此外,淳於秀與嶽千君品行皆不壞。】
晏長瀾聽得,松一口氣,知道自己關心則亂。
葉殊的聲音複又響起。
【而且,淳於秀根基之損,要在日後修行中方可看出,如今他尚在恢復,自身並不知曉。嶽千君不通醫道,且待淳於秀頗有關心,若早知道他根基有損,必不是如今模樣。待淳於秀吞服混沌水,率先必然是修複經脈,而根基恢復只是順理成章,並不會有明顯反應,他縱然隱約覺出些許異樣,現下身陷情障,也必不會尋根究底。因此,混沌水真正神異之處,外人並不會知曉。而淳於秀的根基若不在此時補足,日後再尋其他彌補之物,耗費心力厚重十倍不止,且絕不如混沌水無痕無跡,全無疏漏。】
晏長瀾徹底放心。
若是不用左右為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而淳於師弟用了阿拙這樣神異的混沌水,也不能白拿,他這做師兄的所欠早已還不清了,再記帳隻如耍賴,還是叫淳於師弟自己看著辦罷……不可告訴他根基有損之事,卻怎麽也要讓他受阿拙幾日使喚。
心中大石放下,晏長瀾方反應過來,先前阿拙同他說話時,雙唇微動,喉中無聲,那聲線卻是從何處傳來?
葉殊似知道他心裡所想,又言。
【神識傳音罷了,你對我毫不設防,且我神識頗強,故而能將聲音輕易傳去於你。若是那等萬般防備的,怕是神識都要損傷。嶽千君想必也會這法子,不過他的神識不及我,也無法得知我正與你傳音罷了。】
晏長瀾恍然。
兩人這一番交流不過只在須臾,葉殊那邊取出了所有藥物,傳音也就終了。
那邊淳於秀見到葉殊拿出了這許多藥物,心中很是感動。
葉殊才一樣樣將那些瓶兒推過去。
先是一個青色的瓷瓶。
“此中丹藥修複經脈。”
又是一隻白色小瓶。
“青瓶之中的丹藥吞服之後必然會將法力耗盡,趁著藥力未盡,就服用這一瓶。此中丹藥即為迅速補充法力之用,吞服後,使得法力在經脈之內流轉。”
接著是藍色玉瓶。
“補完法力後,吞服這丹藥,可借助法力在經脈內流轉時,將體內殘存之火毒逼出。”
說到此處,葉殊又道:“這三種丹藥盡皆服過,若是你體內還有不適,就要再服青瓶中丹藥,旋即是白瓶、藍瓶。幾次之後,待你自覺法力穿過經脈時已無隱痛,且體內也再無火毒灼燒的不適,即可吞服這一瓶。”
接下來他拿出的就是黃色的玉瓶了,正是混沌水。
“此為數種丹藥煉化而出,可固本培元,鞏固你之經脈,於溫養上有奇效,不可不服。”
最後,葉殊拿出個巴掌大的玉葫蘆,裡面乃是摻和了涅金蜂蜜的益法丹藥。
“頭一種補充法力的丹藥只是快些,但所出法力虛浮緩和,只能試探經脈而用,如今這回給你的益法丹藥,待吞服後也能迅速補充法力,而對自身無有壞處,所出法力很是凝實,只是稍微打磨即可如先前一般。如今我等在內秘境裡,待你經脈恢復之後,就該迅速也恢復法力,對於此,淳於道友可不必推辭了。”
能說的都被葉殊說盡,淳於秀還能如何?
他隻好將感激之情深深記住,鄭重說道:“多謝葉大師。”又十分感激地看了晏長瀾一眼,“多謝晏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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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淳於秀看過“病”,也有了這許多的丹藥,淳於秀當然不會辜負兩人奔波一場,很快就遵循葉殊的囑咐,一一將所有丹藥盡數吞服下去,並迅速地治療自身。
大約數日之後,淳於秀的經脈果然恢復,而自身都不知曉的根基隱患,也在無聲無息之間被葉殊給他拔除,從此無憂矣。
多日相處,嶽千君是個仁厚君子,對待葉晏兩個比他修為低上一個大境界的也無半點傲慢之意,漸漸相處後,彼此之間也就熟悉了些。
既然熟悉了,就有一事在嶽千君心中醞釀,終是在憂慮之下,去尋了晏長瀾。
晏長瀾不知嶽千君尋他何事,卻是隨他去了。
然而去了之後,就一時有些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