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宮中又生事端。
周王鳳殷荀攜大司馬府侍女天靈入宮覲見,奏請聖上,側妃落胎是有人蓄意而謀。
一刻鐘後,順帝傳召了敏王鳳知昰。
戌時過半,敏王鳳知昰跪在殿前以訴冤情,他臉色蒼白,說是急著趕來宮裏,摔落了馬,受了重傷。
亥時,順帝召見華涼國師。
「宣國師大人進殿。」
半盞茶功夫,蕭景姒出永延殿時,鳳知昰還跪在殿外石階上,濛濛細雨,身邊也沒個打傘的宮人,好不狼狽。
唱苦情戲呢。
宮裝裙擺曳地,蕭景姒微微提起,走近,俯睨。
「敏王殿下,」她道,「起身吧。」
鳳知昰冷笑,置若罔聞。
蕭景姒不急不惱,隨意轉著手裏的油紙傘,語氣漫漫輕懶,她笑:「你即便是跪瘸了腿,也不過是徒勞罷。」
這謀害皇嗣的罪總要人擔的,不是嗎?
鳳知昰冷視:「不勞國師大人費心,本王有冤屈,自然要在此以明清白。」
「冤屈?」蕭景姒輕笑出聲,伸手,稀疏的雨珠滑過指縫,她抬眸,望著他處,問道,「敏王殿下可知不知道本國師因何而位列首輔?」
因何?
通曉天文,預知國史,不過是石井之言,大涼朝堂詭譎,能位高權重者,哪一個不是能翻手雲雨,拂手殺戮。
而她,蕭景姒,於他不善。
鳳知昰灼目而視:「你和我父皇說了什麼?」似乎從一開始,他便在她股掌之間,任其牽製。
「我說啊,」蕭景姒笑,「天家七子,為臣之相,為君之志。」
這一品輔政國師,顯然,想將他置於不義。
鳳知昰怒吼:「你妖言惑眾!」
為臣之相,為君之志。若此言流傳出去,別說天下人詬病,便是天家眾位王爺也不會放過他,勢必將他推上風口浪尖。
「是。」漫不經心的口吻,她道「那又如何?」
她卻是坦坦蕩蕩地承認,叫鳳知昰大驚失色:「果然,是你在謀害本王。」
太子良娣落胎,所有矛頭都指向左相洪寶德,連大理寺都沒有查出端倪,卻偏偏讓他知曉了那屏風之事,便也就順理成章地讓他借了這把刀,傷人,再傷己。
未雨綢繆,借刀殺人。這大涼,他再想不出第二人。
蕭景姒淺笑:「是你太愚蠢。」
鳳知昰面色發白,啞然失語。
雨忽而停了,蕭景姒收了傘,提起裙擺,轉身踏下百步石階,她勾唇,淡淡輕笑,她又贏了一籌呢。
上一世,她欽封為太子正妃,皇后宴請世家,良娣當日落胎,那時,寶德去往苕關賑災,而擔了禍害皇嗣罪名的人,是她,就如同今時的寶德,那時她也百口莫辯,帝君一道聖旨令下:衛平侯府喪葬未寒,其嫡系子孫景姒為其守孝三年,與太子婚期暫緩三載。
若非不是她抽中了那帝王燕,若非不是市井傳言她天生鳳命,只怕不是婚期延後那般簡單。
那時,她被罰在月隱寺思過,整整三個月,鳳傅禮隻來過一次。
她問鳳傅禮:「你可信我?良娣腹中骨肉絕非我下的手。」
他遲疑了:「我信。」
不,他不信,不然如何會任由她擔了莫須有的罪名,不然如何會讓她在青燈古佛前懺悔思過。
前塵浮世,還好,復歸重來,她便要改一改這史書、這大涼國運。
亥時三刻,敏王依舊在殿前跪著,常山世子入殿覲見。
方公公來稟明帝君:「皇上,常山世子來了。」頓了頓,「已經在殿外了,宮人他們,他們不敢攔。」
橫衝直撞,將皇家威嚴踩在地上的,大涼僅此楚家二人。
順帝冷哼:「不請自來,他倒隨心所欲。」沉聲道,「宣。」
不到須臾,便見常山世子入殿,禮冠官服一樣沒戴,著了一件白衫,墨發半挽,綰了一根白玉的簪子,怎生妖媚貌美,怎生隨性無禮。
還有更無禮的!
他也不行禮,對高座之上的帝君視而不見,堂而皇之地臥榻而坐。
目中無人,好大的膽子!
順帝長舒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這便是你的殿前禮儀?楚牧沒有教過你君臣有別。」
楚彧斂著眸子,漫不經心:「沒有。」
方公公倒抽一口冷氣,雜家的小祖宗,多少拘著點,瞧陛下,臉都黑了。
順帝怒極,冷笑:「你擅自回京,又擅闖朕的寢宮,當真不把朕放在眼裏了?」
楚彧也不否認,依舊不把鳳旭放在眼裏,自顧飲茶,隻喝了一口,便扔在一邊,嫌難喝。
順帝:「……」臉更黑了。
楚彧突然開口:「我此番前來是給皇上送一份禮。」
一刻鐘後,永延殿裏,方公公捧著明黃的聖旨出來:「敏王殿下接旨。」
鳳知昰俯首。
聖旨只有一句話:「打六十大板,革職查辦。」
鳳知昰重重跌坐在地,他在朝中綢繆數載,一朝落空。
且說一盞茶的時辰之前,常山世子方走,帝君就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摔了杯子:「好他個老七,朕還當他安分,倒不知他的手早就伸到了朕的朝堂上來。」
私通朝堂,買通宮人,倒又被國師說中了,天家七子,果然有為君之志,狼子野心。
君之側,安能有異心。
如此一來,敏王殿下謀害皇嗣的罪名便定了,因著那屏風終究是宮裏送出去的,鳳知昰死罪能免,被賞了板子,革了一切職位,除了個王爺的虛銜,倒與平民也無異。
世子爺本不是多管閑事之人,此番,還不是給國師大人助攻。出了永延殿,菁華請示:「世子,回去?」
楚彧搖頭:「去南宮門等阿嬈。」
菁華不得不打從心眼裏承認,貓族確實有點過分粘人。
大理寺天牢外,有宮燈打進。
守衛見來人,立馬列隊行禮:「見過國師大人。」
蕭景姒頷首,徑直走進牢中。
「來了。」洪寶德似在等著她似的,撐著下巴趴在牢房送飯的小窗口上,作一副翹首以盼的姿態。
蕭景姒失笑:「過得如何?」
她哼哼:「白吃白喝白住,簡直快活賽神仙。」
她如此愜意,自然是信輔政國師大人的能耐不是?
獄卒將牢門打開,恭請左相大人。洪寶德抬抬頭,趾高氣昂得很,她當然要橫著走,誰讓一品國師是她手帕交!
蕭景姒適才拿出聖旨,念道:「陛下有令,」
一乾獄卒跪地,洪寶德也不跪,靠著牆壁掏掏耳朵。
「太子良娣之事,今已查明原委,洪相寶德實乃清白明志,朕甚感寬慰,今六部各司其位,洪相之能足以治之,特令調任,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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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鳴謝:遲暮,丫頭,哥斯拉不說話,笑笑微涼,青衫醉九,繁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