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冷，零下三度。

梁之瓊被推倒在水坑裡，落地的那一刻，水花濺起，冰冷的水從脖頸灌入，冷得本以為沒知覺的她一個哆嗦。

然而，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喘著氣，感覺身上的溫度和力氣正一點點地流失，這讓她的感覺很不好，但她多餘的思考能力都已喪失。

掙扎，麻木。

呼出的氣體化作白氣，模糊的視野裡，她看到白氣升起消散。

天還沒亮，只有沿路的燈光。

她看到有一雙軍靴走到視野裡，但是，她不知道那是誰。

誰都好。

不要是易茴和陳宇就行。

她這麼想著，最後一點知覺都失去了。

*

澎於秋彎腰將梁之瓊給抱起來。

他低頭看了眼臉色蒼白神情痛苦的梁之瓊，神情微冷，朝剛推梁之瓊的易茴看了一眼。

易茴筆直而立，冷冷盯著澎於秋，嚴肅道：「請不要插手訓練。」

澎於秋陰著臉，「她需要醫生。」

他強忍著沒跟易茴發火。

訓練方式如何，是他們無法插手的，他中途插手已是違規。

這個大家心裡都有數。

易茴朝在某一處等候的軍醫看了一眼。

「她，我帶走了。」

澎於秋冷聲說著，抱著梁之瓊直接走向軍醫。

易茴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朝一邊做統計的助教看了看，對方拿著簽字筆在梁之瓊晨練的成績上畫了一把叉。

梁之瓊這麼一被帶離，怕是待不下去了。

——本來成績也不好。

墨上筠全程都在一旁看著，沒有插手。

身為教官，這不是她該插手的，責任在那裡，就必須公事公辦。

在澎於秋之後，又有兩個人下了車。

阮硯和紀舟。

做事滴水不露的紀舟，當然是第一時間走向易茴，他帶來的人莽撞的插手了他人部隊的訓練，他必須要去賠禮道歉，於是帶上那一副溫文爾雅的假面，帶上如沐春風的笑容，開始他那一套讓人心情舒暢的慣用交談。

看到阮硯的時候，墨上筠倒是有幾分意外。

依舊是那副拽拽的模樣，一走下車，視線在這場地掃了一圈，便忽略掉所有人，徑直走向墨上筠。

他們都穿著陸軍迷彩，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味道，但阮硯卻脫離於另外兩人那種感覺，跟接近於那種優雅貴公子的味道，從容自在，並非目中無人，可他確實沒有把在場他人當回事兒。

走近時，他甚至都未正眼去看陳宇。

「喲，你怎麼來了？」

墨上筠勾唇，朝久未謀面的好友挑眉。

「來出差，順便看你。」

阮硯說著，已經來到跟前。

陳宇盯著阮硯——因為意識到阮硯的視線徹底忽略他，所以臉色有點難看。

但阮硯的軍銜很高，兩杠二星，就比他低一級，但阮硯卻很年輕，看起來連三十歲都沒有，二十七八的模樣。

停下來後，注意到站在墨上筠旁邊的陳宇，阮硯總算是正眼看了他一眼，不過，也只是微微朝他點了一下頭，並未有多餘的表示。

——他跟陳宇點頭，那還是看在陳宇是墨上筠領導的份上。

墨上筠問：「待多久？」

阮硯道：「兩三天。」

說完，阮硯掃視了一圈，然後朝墨上筠問：「要看著？」

「嗯。」

墨上筠聳肩。

得到墨上筠的肯定回答，阮硯看了陳宇一眼，但陳宇沒有任何反應，所以阮硯收回了視線。

他想的是，這總教官情商挺低的。——放閻天邢那兒，閻天邢早點頭了。

這種迂迴的暗示，陳宇當然沒有看懂，但墨上筠卻莫名其妙地get到了，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也是服了他。

「要多久？」阮硯問。

墨上筠道：「晨練七點結束。」

「哦。」

阮硯應了一聲，然後就站在墨上筠身邊，打算陪著墨上筠一起等到七點。

墨上筠本想告訴他，就算晨練結束了，她還需要忙一陣，但剛想開口，就見紀舟朝這邊走過來，於是便沒說話。

阮硯來這裡，或許真如他所說的「順便看她」，可要想進入這裡，需要通行證的，更不用說開著車到處亂逛了。

那麼，最起碼紀舟是得到批準的。

——更何況，陳宇並沒有發飆，儼然是知道他們要來的。

「陳教官，你好，我是紀舟，昨晚跟你打過電話的。」

跟阮硯的冷漠截然不同，紀舟的表現恰到好處，一來就跟陳宇打招呼，一舉一動都容易給人增加他的好感度。

陳宇神色緩和不少。

「這是阮硯，來你們這裡辦點事，因為想見識一下907的訓練，也對陳教官久聞大名，就一起帶過來看看，您不介意吧？」

儼然足夠了解阮硯了，知道阮硯不會對陳宇進行自我介紹，所以紀舟順帶也將他給介紹一通。

不然，太得罪人了。

「……嗯。」

陳宇有些艱難地應聲。

紀舟的話說得倒是滴水不漏，但是「久聞大名」這幾個字，他是完全沒看出來。

他甚至懷疑這個叫阮硯的，壓根就不知道他姓什麼。

「你好。」

阮硯敷衍地跟陳宇打招呼，不止那淡漠地神態，從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在展露著『他說的有假，我對你並不感興趣』。

面對阮硯這種任性的人，紀舟難得的露出些許無奈之色。

相反，墨上筠卻給了阮硯一個讚賞的眼神。

好樣的，一來就能讓陳宇吃癟。

阮硯給了紀舟一個眼神。

紀舟會意，輕咳一聲，然後朝陳宇道：「來的有點早，我們能參觀一下嗎？」

這一次來，紀舟代表的是閻天邢，而是商談有關訓練一事的，陳宇這時候自然沒可能拒絕。

更何況，陳宇也知道紀舟的來路，他們的部隊成立一段時間了，並且存在著種種傳說，而907才剛成立，眼下是跟紀舟他們取經的最好時機。

於是，澎於秋和阮硯的行為，他都可以容忍。

答應了紀舟的條件，陳宇本以為阮硯也會跟上，但他走的時候，卻見到阮硯一直待在墨上筠身邊，壓根沒有動彈的意思。

不知怎的，他總覺得——先前帶走女學員的那人也好，現在這個墨上筠的熟人也罷，他們倆出現都是來砸場子的。

而紀舟的存在，是為了讓這個場子砸的不是那麼難看而已。

至於紀舟，則是有點後悔帶澎於秋和阮硯過來。

哪怕帶上燕寒羽都不至於將事情鬧得這麼尷尬！

*

陳宇和紀舟一走，周圍的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喏。」

阮硯偷偷給墨上筠塞了包東西。

墨上筠還以為是什麼機密，但一到手裡，才發現是巧克力。

「順過來的，牧程說你喜歡。」阮硯斜了她一眼，補充道，「見面禮。」

「客氣客氣。」

墨上筠哭笑不得地說著，但沒有告訴阮硯他們不允許吃零食一事。

她決定跟林矛偷偷將巧克力解決了。

於是，不聲不響地將巧克力收好。

只收放到褲兜裡，阮硯看著前方正在訓練的學員，淡淡道：「聽說907對你很不友好。」

「還行。」

也就那麼一兩個人而已。

微頓，墨上筠笑問：「從哪兒聽說的？」

阮硯道：「小賈說的。」

聽聞『小賈』，墨上筠腦海裡閃過一詭異的畫面。

她愣了愣，然後問：「誰？」

「賈樹。」阮硯說著，爾後擰眉問，「你不是認識嗎？」

墨上筠：「……」

她認識歸認識，但正因為認識，知道賈樹那暴脾氣……怎就能接受被阮硯這種小他十來歲的人叫「小賈」？！

「咳，賈叔啊。」

墨上筠慢悠悠地接過話，順帶強調了一下稱呼。

只是，阮硯這種不會在乎沒必要的小細節的人，壓根兒就沒有察覺。——稱呼而已，他看賈樹順眼才會這麼稱呼。

「要不去飛鷹。」

阮硯用的是陳述句。

墨上筠簡直樂了，「您還沒放棄呢？」

「那裡比這裡好。」阮硯道，「你想進行動隊的話，那裡剛想成立女子特戰隊，夠你發揮的。」

只要墨上筠去，位置就會給她留著。

就算離開了，這一點，阮硯也能替她辦到。

墨上筠揚眉，「為什麼不是去閻爺那裡？」

阮硯想了想，道：「不適合。」

「哦？」

「帶兵方面，閻天邢比較嚴。」

就待人方面，閻天邢都比較嚴，也就對墨上筠寬鬆一些罷了。

而且，閻天邢帶兵的方式，會徹底的了解一個人，就這一點來說，就不適合渾身是謎的墨上筠。

雖然挺希望他們倆能分手的，但也不該是這種可以避免的理由。

當然，如果墨上筠硬要去的話，阮硯也不會阻止就是。

墨上筠聳了聳肩，沒有再跟他談論這個問題。

雖然沒有強烈留下來的慾望，但都已經到這裡了，剛來兩天就討論今後的去路，總覺得不是很好。

趁著陳宇不在，墨上筠順帶詢問了下阮硯的來意，得知是來信息支隊考察的時候，便一下就聊開了，而阮硯也沒再說她的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