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在第一份報告被批評得慘不忍睹後，就做了充分的準備，一一尋找自己的不足，對某些思考欠缺的問題進行完善。

總而言之，在她看來，下午遞交的那份報告，是她最完美的水準。

不過，在好好地睡了一覺，再冷靜下來審視報告時，墨上筠倒也確實發現一些不足之處。

她耐心地調整著，一處一處地完善。

等她修改完三遍後，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正常情況，十點熄燈。

今晚也不例外。

希望閻天邢還沒有離開辦公室。

墨上筠抱著這樣的想法將最新的報告打印出來，可在離開辦公樓，見到所有辦公室的燈都暗下去後，她隻想著——先將報告放閻天邢辦公桌上吧，最起碼明早他看到的時候，還可以節約一點時間。

八月的夏天，縱然是夜晚，依舊是炎熱的。

蟬鳴鳥叫，蛙聲此起彼伏，夏日的夜晚總是如此繁忙，再深的夜裏，聲音也不絕於耳。

難得有一陣風從後方吹過，墨上筠漸漸地將腳步放緩，讓自己變得不要那麼緊促。

最近太忙了，忙到她喘不過氣來。

她是很能抗壓的那一類人，而且做事效率要比別人高很多，可以同一時間忙活幾件事，但就算是這樣她都覺得透不過氣，可想而知她的工作任務有都繁重。

新官上任，並非所有事都壓在她頭上，隊裡很多的事情，其實都是由閻天邢、薑瓊來處理的，算是給她減輕部分壓力。

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覺得時間被安排得滿滿的，密不透風，毫無以前的那種閑適。

難得的，她現在可以放鬆一下。

走得快的話，就十來分鐘腳程，但這一次，墨上筠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鐘。

她本想直接繞到辦公樓後方爬牆的，可在靠近後，卻意外發現二樓有間辦公室亮著燈，她愣了愣，數了一下，才發現是閻天邢的辦公室。

還沒睡？

墨上筠便放棄從後方上樓的打算，而是直接從樓梯走進了門。

有人站崗，但見到她後，都只是沉默地敬禮，沒有阻止。

……

「叩。叩。叩。」

墨上筠敲響了門。

「進來。」

聲音一點都不意外，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

墨上筠便推門而入。

閻天邢坐在辦公桌前，抬手摁了摁眉心，聽到進門的動靜，眼皮都沒抬一下，直接問：「寫好了？」

「嗯。」

墨上筠應聲，大步走過來。

她將最新的報告遞到閻天邢跟前。

閻天邢伸手接過，翻開一頁後，發現墨上筠站著沒動，於是道：「你可以去那邊坐著。」

墨上筠面無表情地說：「坐立不安。」

抬了抬眼，閻天邢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這個詞放你身上真是稀罕。」

「快點看。」

輕皺眉頭，墨上筠催促道。

她還等著結果呢。

沒想，她的話剛一說完，閻天邢就將報告放下了。

「做什麼？」墨上筠擰得眉頭都跟打結似的。

閻天邢說：「想倒杯水。」

「……」

墨上筠黑著臉拿過他桌上的水杯，轉身就去飲水機旁給他接水。

閻天邢笑笑，翻開報告繼續看。

給他倒完水後，墨上筠就杵在一邊沒動。

他看了半個小時，墨上筠就站了半個小時。

最後，閻天邢終於將報告給放下了，抬眼的時候，說出他給的答案，「合格。」

合格。

墨上筠從來沒覺得這倆字那麼好聽。

在心裏舒了口氣，墨上筠問：「現在遞交還來得及嗎？」

閻天邢道：「你的報告已經遞交上去了，跟一隊的一起。」

墨上筠擰眉，「不是不合格嗎？」

「現在已經合格了。」

這話讓墨上筠愣了一下。

很快的，一種奇怪的想法在她腦海裡成型，她抿了抿唇，最後將想法問出來，「你幫我改了？」

閻天邢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然後從椅子上站起身。

他說：「我忙完了，走吧。」

「……」

墨上筠默然地看了他一眼。

閻天邢依舊沒有給她準確的答案，但墨上筠心裏就大抵有數了——閻天邢既然沒有否認，就證明她的猜測十有八九是正確的。

所以，他真的幫她修改了報告，然後等她給他一份合格的報告？

理由呢？

墨上筠好像能懂。

遞交上去的報告，他可以幫她搞定，但是，這並不是他給她放鬆要求的理由。

她是新手上任，接下來需要承擔一個隊伍的責任，閻天邢有必要讓她成為一名合格的隊長，而不是幫忙敷衍了事。

儘管，在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墨上筠腦海裡閃現出今晚看到的畫面——閻天邢站在薑瓊身後，給薑瓊看報告時認真的模樣。

兩人非常自然的相處，那種難以言喻的默契，讓墨上筠總是難以將其輕易在腦海裡抹除。

薑瓊跟閻天邢認識多年，合作也有多年了。

他們倆的情分肯定不一樣。

就這方面而言，她和閻天邢的情分才剛剛開始建立，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隨時都有可能瀕臨瓦解，然後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閻天邢關了燈，墨上筠跟在他身後出門。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墨上筠忽然問：「如果給我的報告打分，你能給多少分？」

閻天邢斜眼看她，微微停頓後，道：「七十分。」

「算上友情分？」墨上筠挑眉。

閻天邢道：「我打分從來不給友情分。」

「謝了。」

墨上筠沖他點頭。

閻天邢卻道：「沒把門給拆了，我還得謝你。」

「……」

墨上筠聳聳肩，卻沒說什麼「下次不會」之類的話。

她可不信接下來的時間裏，她跟閻天邢的合作會一帆風順。

類似上次那樣的爭吵，絕對還會有——甚至可能不會少。

如果閻天邢耐心地跟她分析，她還是會聽的——她還沒有盲目自大到那份上。但是，閻天邢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想耐著性子跟她分析。

他沒想當她的導師，他只會當一個挑剔的工作夥伴，甚至都不會一一給你指出問題所在，而是因為你的不合格而直截了當地否定你。

這是工作。

他們處於平等關係。

他們最終要的是結果。

這種現象，在領導面前最為明顯。

……

在辦公樓樓下，墨上筠跟閻天邢告別。

在阮硯那裏睡了一個下午，墨上筠暫時沒有睡意，加上這一周都沒怎麼活動，身上那些小傷都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她打算去訓練場跑幾圈。

步伐匆匆，沒有回頭。

閻天邢靜站在原地，盯著墨上筠的背影看了會兒，最後走向了宿舍樓。

或許，就這樣了。

*

墨上筠大汗淋漓地回到宿舍樓。

剛一推開門，就見一個腦袋從右側上鋪探下來，賤兮兮地同她說：「難得啊，我不用再獨守空房了。」

墨上筠一偏頭，道：「下次生日送你一本成語字典吧。」

「墨上筠，我生日快到了誒。」

隔壁床上猛地坐起一道身影，梁之瓊興緻勃勃地同墨上筠說道。

墨上筠懶懶抬眼，「怎麼個意思，我就兩天不在，什麼阿貓阿狗都往我床上蹦躂？」

「臥槽，你說我是阿貓阿狗？」梁之瓊抬手捂著胸口，一副受傷的表情。

黑暗裏梁之瓊的神情不是看得很清，但墨上筠光聽她的語氣就能想到她做作的模樣。

墨上筠抬手朝丁鏡一指，「她還說你不是人呢。」

「我什麼時候說了？」丁鏡莫名其妙。

墨上筠：「……」懶得跟她多說。

梁之瓊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臥槽，你還真說了！」

「跑這兒來做什麼，唐詩都容不下你了？」

墨上筠問著，走向衣櫃拿衣服。

出了一身汗，她得洗個澡才行。

兩人間的宿舍，右側是兩張上鋪，下面是書桌衣櫃全套，但對面還給她們準備了一排儲物櫃，據說是一隊女學員集體申請得到的特權——女隊員各種物品太多了，需要一個更大的空間。

沒想到上面還真給批了，三個月的時間，給她們每個宿舍都增加了一套櫃子。

墨上筠總覺得GS9教官一直說的「經費不足」是有來由的。

「這不是睡不著嘛，過來跟丁鏡這夜貓子聊聊天，你又不在，床躺一下沒關係吧？」

梁之瓊抱著枕頭在床上打滾。

雖然還未陷入熱戀，但光是澎於秋如今的表現，就能讓她高興得合不攏嘴。

終於翻身了！

本來還覺得她跟澎於秋到此為止了，就算澎於秋先前承認了，她也一直沒什麼自信，反倒是惴惴不安的，沒有想到柳暗花明……

想想心情就美美噠。

「我的床，只能我對象躺。」墨上筠拿了衣服出來，站在朦朧的光裡朝梁之瓊挑眉，「怎麼樣，要不考慮考慮？」

梁之瓊翻了個身，探出半個身子，眨著眼睛問道：「那能養小三嗎？」

「拿我的錢來養澎於秋？」

「誒！」

「……滾蛋。」

墨上筠甩了她一記白眼。

丁鏡哈哈大笑。

墨上筠，你也有今天！

懶得搭理她們，墨上筠直接走向陽台。

洗完澡回來時，梁之瓊已經睡下了，正肆無忌憚地躺在墨上筠的床上，四肢張開，本來就狹窄的床，根本連縫隙都沒給墨上筠留。

丁鏡自覺地往旁邊靠了靠，然後給墨上筠讓出三分之二的床鋪來，以非常明顯的態度同墨上筠發出了邀請。

墨上筠打了個哈欠，沒有搭理她，拉開門就走了出去。

梁之瓊佔了她的床，但梁之瓊自己的床還空著，就在隔壁兩步路的事，她為什麼要冒著半夜打架的風向跟丁鏡擠在一起？

傻子才做這種事。

丁鏡悲傷地看著墨上筠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

宿舍門都沒有鎖的習慣，墨上筠來到隔壁門口，一推門就開了。

本以為唐詩該睡覺了，但剛進門就見唐詩從床上半起身，揉著眼睛朝門口問：「怎麼回來了？」

「我過來借張床。」

「墨隊？」

唐詩坐起身，立即清醒過來。

墨上筠笑道：「你倒是改口最快的一個。」

丁鏡、梁之瓊等人，自從她成為隊長後，依舊一口一個墨上筠。

沒辦法，同一屆的，這稱呼一下子改不過來。

但唐詩在這方面總是適應得很快。

唐詩靦腆地沖她笑了笑。

墨上筠脫掉鞋子，直接翻身爬上樑之瓊的床，將枕頭放下時，她忽然朝唐詩問道：「睡不著？」

「……嗯，有點兒。」唐詩點點頭。

墨上筠問：「訓練不適應，跟一隊相處不來？」

唐詩連忙道：「不是，訓練挺適應的，一隊的人也都挺好。」

她跟其他人的情況不一樣。

像丁鏡、蘇北這一類人，走到哪兒都是用鼻孔看人的，就不會主動跟人交好，一隊也看不慣她們這種氣焰，所以她們跟一隊之間經常會鬧矛盾。

遊念語、百裡昭、鬱一潼、晟梓這幾位，甚至包括梁之瓊，性格都太突出了，也沒有跟別人處好關係的習慣，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所以有時候出點矛盾也是在所難免。

戚七雖然挺好相處，也是蠻愛惹是生非的，總是會站在晟梓這一邊鬧騰。

唐詩倒是真心佩服一隊那些女隊員，分配給她的女隊員不僅有能力，而且還耐心，幫助了她不少，所以她跟那個女隊員關係挺好的，對方也熱心地將她介紹給其它老兵，到現在都沒有人跟她紅過臉。就算老兵看不慣新隊員，其中也是不包括她的。

「那就行，」墨上筠一點頭，把薄被掀起來蓋在身上，繼而問，「那就是，紀先生？」

「啊，」唐詩驚訝出聲，她愣怔地看著墨上筠，「你是怎麼知道的？」

「猜的。」

「很明顯嗎？」唐詩小聲問。

「挺明顯的。」墨上筠笑了笑。

「啊……」

唐詩臉色微紅，不由得抬手捂著臉。

墨上筠側過身，朝她揚眉問：「什麼情況？」

平時梁之瓊和唐詩都是頭對頭睡覺的，墨上筠也是將枕頭丟到挨著唐詩的位置。

唐詩往後挪了挪，背後貼著牆，然後偏頭朝墨上筠說：「晚上紀先生過來了一趟，給我送了一盒東西，說是恭喜我成為正式隊員。」

「送了什麼？」

「……一堆石頭。」唐詩回答地有點艱難。

石頭？

墨上筠饒有興緻地說道，「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