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舟打量著唐詩。

唐詩的反應是很正常的。

不會有人在第一次殺人後還能保持冷靜，甚至去享受這種氛圍。——這種人部隊也不會要。

在這兩個組的學員裡，他們的表現都不賴，沒有拖後腿，還幫了點忙，這幾個月的考核結果還是很顯著的。

但是，就唐詩一個人在慌亂中殺了人。

也是有原因的。

對方直接拿著槍對準了她，她無法準確地射中對方的手腕使之丟下武器，所以選擇掃射，等她一梭子彈打完的時候，對方早已沒了生命跡象。

其他人都還好，打的都是非致命的地方，就算是有需要補槍的，也是有經驗的武警或陸軍來操作的，他們都不敢貿然去打致命傷。

但就算是如此，也夠他們花點時間好好品味一下剛剛的戰鬥了。

不管怎樣的原因，唐詩在第一次接觸實戰的時候就殺了人，總歸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有人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有人甚至會在掙扎之後承受不住煎熬而選擇退出，並且有可能影響到今後的一生。

「很正常，」紀舟說，「第一次都這樣。」

唐詩抬起頭，想向紀舟擠出一抹笑容，但可惜的是，她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再多的心理準備，再多的設想，在事情真正發生後，都沒有任何意義。

她只能靠時間和心態去調節。

擰開水壺的蓋子，唐詩仰頭去喝水，一次性喝掉近半的水，一直等到清涼的水入肚後，她才稍稍覺得好受點兒。

「嗯。」

唐詩沖紀舟點點頭。

「好點兒了？」紀舟問。

「嗯。」唐詩應聲。

「跟我來。」

紀舟從地上站起身。

有些納悶的唐詩，很快也站了起來，然後亦步亦趨地跟在紀舟後面。

紀舟領她走了一段路，一直到比較空曠的地方才停下來。

這裡有一個車隊，負責押運那些犯罪分子的，當然也空了幾輛車，供他們回去。車輛都是由武警看管，但紀舟一出現，武警們要麼朝他敬禮，要麼同他打招呼，打心底還是挺尊敬他的。

唐詩糊裡糊塗地跟在他身後。

紀舟跟武警們要了一輛車，對方很爽快地就給了他。

「我送你回基地，你可以在車裡睡一覺。」拉開後座的車門，紀舟朝唐詩說道。

站在車門旁，唐詩愣了幾秒才回過神，她好奇地問：「那他們呢？」

紀舟道：「他們明天就回去。」

他們專用的心理醫生現在也不在，而是回了基地。

唐詩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在這裡久留，只能先帶回去再說了。

唐詩猶豫了一下，然後嗯了一聲，彎腰坐在後座上，規規矩矩地將安全帶給系好。

將車門給關上，紀舟繞到前方的駕駛位置，開車離開。

山路有些顛簸，但唐詩覺得紀舟開車挺穩的，最起碼跟來的時候不一樣。

她就這麼坐著，盯著紀舟的側影，她也不知道在看什麼，但只要一看到紀舟心情好像就會漸漸平穩下來，恐懼擔憂以及那些難以釋懷的畫面，都在此刻慢慢歸於平靜，後來閉眼就是紀舟的側影，而非那血腥恐怖的場面。

她以為自己會失眠的。

可是，這一個晚上，她陸陸續續地睡了會兒，偶爾會驚醒，驚出一身的冷汗，但一睜眼就會看到前面開車的紀舟，以及發現異樣後紀舟主動詢問的聲音，這都是她的定心丸，讓她沒有在這一個看似漫長的夜晚裡有那麼的難熬。

*

墨上筠和蘇北比預計的要提前一點抵達阮硯給的地點。

本以為在這樣的深山裡，是看不到建築物的，可怎麼也想不到，最終的目的地竟然是好幾棟建築。

在陡峭的地帶，地形易守難攻，不依靠重武器衝上去的話，容易造成人員傷亡。但若是利用重武器，如果段子慕和尚元廷也在其中的話，他們倆的小命怕是也很難保了。

那幾棟建築裡，此時此刻亮著燈光，入口有明哨和暗哨，說守衛森嚴也不為過。

「怎麼回事兒，據點？」蘇北有些莫名其妙。

「不知道，」墨上筠皺了皺眉，說道，「先彙報情況。」

本以為就是一夥歹徒帶著段子慕和尚元廷闖進了叢林裡四處逃竄，卻沒有想到，這裡竟然藏著那麼多的人，還有建築物和殺傷性武器，倘若他們真要做點什麼，正面杠上後果絕對不會理想。

這樣的行動需要經過深思熟慮，不是她們倆能輕易做決定的。

先將情報彙報上去準沒錯。

墨上筠聯繫到閻天邢，將所發現的情況一一跟閻天邢說明了。

沒想閻天邢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嗯，你們先不要輕舉妄動，在暗中觀察。」

聽到閻天邢這麼淡定的口吻，墨上筠就料到他對這一切都心裡有數，不由得眯了眯眼，問道：「他們什麼來頭？」

閻天邢沒有及時回答她。

蘇北在一旁添油加醋，「閻教官，我們有知道的權利。」

她剛一說完，閻天邢就關掉了跟她的通訊，隻單方面地聯繫墨上筠。

對閻天邢這種幼稚行為，蘇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但正在聽閻天邢講述的墨上筠，卻用手勢示意她保持淡定，習慣就好。

蘇北朝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墨上筠側過身，眼不見為凈。

但，閻天邢的話，一個字都不能漏掉。

閻天邢這邊的情報消息還挺全面的，大致跟她說了下情況。

早在段子慕和尚元廷跟蹤的時候，段子慕就通過很多目標疑點懷疑目標被其他人給收買了，於是私下裡聯繫閻天邢說明情況，閻天邢便讓和尚暗中調查了一下。

結果正如段子慕所料。

被收買的目標經常跟另一夥人單向聯繫——也就是現在墨上筠和蘇北所撞見的這一夥人。

這裡是他們的臨時據點。

但很奇怪的是，他們這一夥人最近跟黑鷹來往密切，之所以出現在這裡，也是因為黑鷹答應有一批貨物跟他們做交易。

墨上筠聽完，冷笑一聲，「黑鷹倒是夠狡猾的。」

不怎麼拿自己人去送死，經常找一些替死鬼來湊數。

上次他們自己行動沒有成功，這次就設置了那麼大一個陷阱，拉了那麼多人進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墨上筠相信，如果不是她和丁鏡臨時改了任務，一直在跟楊柏遊玩，而他們沒有料到忽然來這麼一個轉折，恐怕會從她和丁鏡先前跟的那個目標入手，用對付段子慕和尚元廷的方法來對付她們，如果他們幸運的話，她們倆現在都落入黑鷹手中了。

光是想想，墨上筠心裡就頗不舒服。

「嗯。」

閻天邢對此還算認同。

墨上筠想到的，都是他們猜測過的。

「他們的目的還是丁鏡？」墨上筠問。

閻天邢道：「應該是。」

若非要對部隊的人下手，黑鷹也不會費那麼多心思、挖那麼多的坑。

稍作沉默，墨上筠忽然道：「閻教官。」

語氣很正經。

「什麼？」

不知在想什麼的閻天邢，恍然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意外。

墨上筠一字一頓道：「我們隨時聽候指示。」

頓了頓，閻天邢道：「這次不會讓你們置身事外。」

這裡都是過來幫忙的武警，真正讓閻天邢認可、相信實力的，也就墨上筠、蘇北、丁鏡三人罷了。

如果有正式隊員在手裡，他或許還會考慮讓她們三人不出戰，但現在只有她們幾個，她們就算想退縮也沒有可能了。

畢竟論實力和經驗，她們三個都不比武警要弱，甚至——強很多。

她們代表著這一屆女學員的最強實力。

她們也是往屆所有女兵中最優秀的存在。

或許經驗不足，但，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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