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不小心」打斷木人樁的事,很快就在新兵連裡傳遍了,等到上午訓練結束的時候,女兵連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儘管墨上筠從那之後都「老老實實」站在一邊旁觀指點,但也耐不住眾人對她猜測紛紛,同時因「親眼可見」的畫面對「傳聞」加以肯定。
「墨連長,就在這裏的炊事班吃飯吧。」
訓練剛一結束,童連長就主動朝墨上筠走了過來。
「好。」墨上筠倒是沒什麼遲疑地應了。
見她答應,童連長以「帶路」為理由,跟她同行。
對於墨上筠的單兵作戰能力,童連長是持肯定和欣賞態度的。雖然以前沒去聽過什麼傳言,但自從知道墨上筠這個人的存在後,有關墨上筠的言論就止不住往她耳裡鑽,就連新兵連的書記、指導員們都會在閑時談論偵察營這麼個神奇的副連長。
但是,墨上筠給她留的印象確實不怎麼好。
因此,童連長想藉此機會多接觸點再說,免得一棒子就將人給打死了。
「午飯前連長要對連裡新兵的表現作總結,你知道嗎?」童連長問。
「我也要?」墨上筠反問。
朗衍給的表格上有這玩意兒,不過在軍訓的時候她只是象徵性地說幾句,而且只是偶爾說,大部分時候都交給楚飛茵負責。
所以,她對作總結可以說得上是十分敷衍了。
「必須的。」童連長道,「雖然你是代替朗連長來的,但畢竟現在任新兵連連長一職。新兵連的軍事工作只是一部分,政治工作和後勤工作都不能鬆懈。開飯前作總結有利於戰士們及時發現自己的不足……」
聽著童連長念念叨叨地為自己做思想工作,墨上筠眉頭抽了抽,將帽簷往下一拉,裝作認真傾聽的架勢,但實際上都沒往腦子裏放。
等到即將抵達食堂時,童連長才停止一本正經地長篇大論,然後朝墨上筠問:「我們都在一個食堂,總結是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您先來吧,我學習學習。」墨上筠倍感無奈道。
「那好。」
童連長沒有推辭,點了點頭。
兩人進了食堂。
新兵們要在食堂外拉歌,等將一首歌咆哮完後,才被允許進食堂,所以速度要比她們倆慢一點兒。
新兵連食堂非自助餐形式,而是套餐形式,每個戰士都是統一分配的飯菜,因為領導的重視,炊事班特地注意了營養平衡,葷素搭配均勻,班長監督不允許任何一個戰士剩飯剩菜。
當然,如果分量不夠的話,等吃完後是可以加餐的。
女兵連先拉完歌,排隊進食堂的時候,墨上筠找了個借口跟童連長分開了,然後來到男兵連的區域。
她被分配到一排一班的餐桌上。
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墨上筠翹著二郎腿,雙手抱臂,看著不遠處的童連長對她們連上午的表現進行總結。
說實話,還挺有一套的,先抑後揚,完美調動情緒,說話有條有理,足以讓人信服。
墨上筠聽得還挺認真的。
不過,童連長剛說到一半,男兵們就進來了,陸陸續續的聲響和動靜,偶爾會打斷墨上筠的聽話,但整體意思倒是沒什麼影響。
不多時,童連長總結完。
呱唧呱唧,呱唧呱唧。
無論是女兵連還是男兵連,都非常賞臉地鼓掌。
「墨連長,該你了。」
就在墨上筠旁邊落座的黎涼,小聲地提醒墨上筠。
「哦。」
墨上筠輕咳一聲,爾後在萬眾矚目的視線下,於位置上站了起來。
許是對墨上筠這人太過好奇,隔壁女兵連的都沒有動筷子,而是聚精會神地看向這邊,做好準備聆聽墨上筠的「講話」。
「咳,」墨上筠清了清嗓子,從位置裡走出來,然後道,「剛聽了童連長的講話,感觸頗深。我呢,也沒什麼經驗,就簡單講一下。」
簡單……
黎涼跟林琦以及諸位偵察營出來的老兵們,都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
「剛剛童連長說,堅持,決不能輕易放棄。啊,是的,這個很重要,今後的日子,你們都要靠這種品質往下走。」墨上筠對童連長的觀點加以肯定。
童連長狐疑地看著她。
這是打算重複她的話不成?
黎涼和林琦等人,漸漸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覺得有反轉。」戚七低聲朝晟梓道。
「……」
晟梓沒說話,但默認了。
「不過,」果不其然,墨上筠話鋒一轉,「我還是希望,有的同志能學會『放棄』。」
眾人:「……」
不少人下意識看向童連長,順利見到這位嚴肅的女連長臉色是如何一點點暗下來的。
墨上筠踱步來到一名男兵身邊,抓起他綁著繃帶卻依舊能見到血跡的手,「如果我是你,最後那五拳就不會打下去。」
男兵本來臉色通紅,但聞聲一怔,窘迫地看了墨上筠幾眼。
她,知道?
爾後,墨上筠又一一點出了幾個人,他們都傷得很重,在訓練場上表現突出,是童連長所喜歡且讚揚的「堅持」那一類人。
可在墨上筠嘴裏,他們就是「一根筋」「不會靈活多變」的蠢蛋。
越聽到後面,童連長臉色越發不好,同時也讓越多的人目瞪口呆。
童連長所說的幾點,全部被墨上筠先肯定,然後又給否定了。
墨上筠堅持「量力而行」,而非「逞強」地去糟蹋自己的身體。
可以說,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觀念,讓十八九歲的他們無法正確取捨,尤其是那些被童連長點名讚揚的女兵,本在被誇讚時燃起的「豪情」和「決心」,一下就被墨上筠打擊得徹徹底底的。
墨上筠雖然沒有明說,但任何描述裡都在透露著——「你們很蠢」的意思。
林琦無奈扶額。
就以前墨上筠對自己的評價和態度來看,墨上筠有這樣半對立的觀念是顯而易見的。
墨上筠說的有道理。
但是,在新兵連出現這種「放棄」言論,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好在,在進行徹底批評後,墨上筠也有了點挽救措施——誇讚幾個成績、表現都不突出,但在她看來很聰明,知道在訓練時保護自己且量力而行的戰士。
幾個被點名的戰士,多少有點窘迫,顯然他們至今都沒被誇讚過。
「行,就到這兒。」
說完,墨上筠拍了拍手,走向自己先前的位置。
眾人的視線依舊停留在她身上,直至各排長、班長催促他們吃飯的時候,才漸漸將視線收回去。
「墨副連。」
黎涼給墨上筠遞了一杯水。
「謝了。」
接過水,墨上筠仰頭,一飲而盡。
見她毫無負罪感、痛痛快快喝水的動作,黎涼嘆了口氣,委婉提醒道:「你得罪人了。」
「我知道。」將水杯放下,墨上筠爽快道,「我就帶一天。」
「……」黎涼一時無言。
好嘛,又是想把鍋甩給朗衍的架勢。
想了想,黎涼低聲道:「你這種言論,容易對初入軍營的他們造成不好的影響。」
「他們已經被兩位連長帶的很好了,這種言論不算早。」墨上筠拿起一雙筷子,淡淡道。
「……」
「軍營不是洗腦的地方,他們很年輕,容易被單一的觀念和環境影響。但他們也都有腦子,以後離開部隊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不希望他們成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吧?」墨上筠挑眉,淡笑著朝黎涼問道。
「……」
黎涼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大部分會思考的人,都無法在跟墨上筠爭論時佔據優勢。
沒辦法,人說得有道理。
只是——
能說會道的人,也會將「堅持」那一套說得很有道理。
這就像一個辯題,有正方和反方一樣,每個人堅持的不同,道理和觀念也會不一樣,並非誰都能理解誰。
墨上筠是在為這些人的將來著想。
可是,軍營跟外面的世界,還是存在一定區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