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營沒有女連，給你們安排的是一樓的宿舍，十人寢。”

　“行，謝謝寧連長。”

　墨上筠道了聲謝，然後往後面看了眼，朝一乾人等遞了個眼神。

　“謝謝寧連長！”

　眾人異口同聲地喊著。

　這是寧捷見到她們後，第一次見她們如此整齊有序的時候，險些被她們嚇了一跳。

　這些人……

　寧捷簡直不知該如何評判了。

　一分鍾。

　她們進了宿舍，把背囊放下，然後重新站在寧捷和墨上筠跟前。

　當然，也不是排列站的，一個個站姿松松垮垮，連新兵都比她們站的要穩妥。

　寧捷性格本身比較嚴謹，而且有輕微強迫症，在自己的連隊裡，若是看到這樣一幕，他能把人練得今後再也不敢彎腰。

　但他萬萬沒想到，多年順遂的帶兵生涯裡，竟然碰上這麽個坎……

　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的女兵、女軍官，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卻一次次挑戰著他對“秩序”的忍耐力。

　難受。

　他不由得看了墨上筠一眼。

　對於自己帶來的這一批人，她好像習以為常了一樣，身為領導者，竟然沒有說過半句不是。

　連輕微的警告都沒有。

　他仿佛看到一群前來軍訓的女大學生……想到一些黑暗歷史。

　在軍校那會兒，他去其他高校當軍訓教官的時候，心情跟這時候有得一拚。

　注意到寧捷臉色頗為不對勁，墨上筠抱著友好的心態，問：“寧連長有什麽事嗎？”

　“……沒事。”

　寧捷慢慢地擠出這兩個字。

　垂落的手，卻微微收緊。

　客氣。

　禮貌。

　尊重。

　寧捷忍了。

　*

　抵達訓練場時，寧捷終於見到了當自己滿意的畫面：除了墨上筠外，所有隊員都排成一行站好。

　整齊的一排。

　看得他總歸沒有那麽頭疼了。

　他一到，就有兩個三名戰士小跑過來。他們整齊有序，連跑步的步伐、起伏、動作都是一致的，啪的一聲站好後，便跟墨上筠和寧捷敬禮，隨後側轉身，也跟一排新來的女同志們敬禮。

　動作流暢而標準。

　他們像儀仗隊。

　原本早就將這些規矩拋在腦後的丁鏡等人見狀，下意識的，齊刷刷地朝他們回了一個軍禮。

　這一幕，讓寧捷有些意外，但如此整齊劃一的畫面，確實讓他心生一點好感。

　先前累積的不快也消除了些。

　眉毛微微一動，墨上筠好像意識到什麽。

　“他們三個，是連裡的老兵，負責你們的坦克教學。”

　寧捷說著，一一介紹了他們的身份。

　他們看著都不算大，但都不是新兵，年齡比墨上筠這一批大一點，有兩個是多年老兵，二十六七歲，有一個是剛畢業兩年的軍官，一杠一星，是他們的排長。

　介紹完，寧捷便道：“我的辦公室在二樓，墨隊有什麽事的話，隨時可以找我。”

　“麻煩了。”

　墨上筠衝他微微點頭。

　寧捷離開了，不多時，就只剩下三名“教官”。

　墨上筠雖然也以“學員”的身份參與其中，但主要是丁鏡一行九人，所以她們分為三分組，由三個教官分別帶領，而墨上筠則是以“旁聽生”的身份，偶爾聽聽他們的“教學”，偶爾翻看著他們的“教學流程”。

　因此，墨上筠沒少挨白眼。

　而這仨教官都有些意外：怎能跟你們隊長翻白眼捏？

　半個小時後，室外溫度漸漸升高，訓練場上沒有遮擋物，放眼看去，空蕩蕩的，就剩一些普遍的訓練設施。

　陽光火辣辣地打下來，照在這一批膚白貌美的“學員”身上，莫名有種詭異的違和感。

　丁鏡等人倒是習慣了，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就是某些學渣聽得他們對坦克的歷史介紹頗為頭疼，時不時皺個眉、頗為苦惱的樣子。

　小排長觀察了一下，最後在休息時同倆老兵一番商量後，走過來，躊躇地摸著鼻子，同她們詢問道：“你們，要不要去室內？”

　這時的她們，正在翻看筆記本、消化他們所講的內容，被詢問過後，有那麽一秒的恍惚，沒有反應過來。

　然後，梁之瓊第一個蹦躂起身。

　“要要要！”梁之瓊激動地舉起手。

　除了她之外，其余的“學員”皆是一臉的淡定。

　丁鏡趕緊一把將她給扯下來。

　“幹嘛——”

　梁之瓊莫名其妙。

　丁鏡瞪了她一眼：在GS9被坑過那麽多次，你還沒有一點教訓？

　梁之瓊“啊”了一聲，想到被折磨的種種經歷，頓時老實了。

　“室內跟室外有什麽不一樣嗎？”

　“能不去嗎？”

　“這裡挺好的啊，寬敞，光線充足！”

　……

　一群人心生警惕，對這樣的“好意”，可以說是沒有一點迫切和感恩。

　坐在她們中間的唐詩，想要提醒她們：這裡不是GS9。

　不過她們七嘴八舌的，自己也插不進話，最後輕悠悠歎了口氣，乾脆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們確實被GS9折磨出“心理陰影”了……

　三名教官：“……”

　這些人，怎回事兒啊？

　去室內也不樂意？

　啥毛病？

　“你們不要在意，”蘇北同他們揚了揚下巴，解釋道，“就我們的經驗，突如其來的優待，都是迫使我們走向深淵的陷阱……”

　她話沒說完，踱步而來的墨上筠就將卷起來的教學計劃敲了下她的腦袋，成功製止了她的話。

　爽朗地朝三位教官笑了笑，墨上筠道：“抱歉，她們比較不著調，你們不用在意。”

　“哼。”

　一側的梁之瓊用不滿的哼哼表達不滿。

　結果，剛哼完，墨上筠手中的教學計劃就跟她的腦袋來了個親密接觸。

　“……”

　梁之瓊撇撇嘴，然後鼓著腮幫子，用無聲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

　站在後面的墨上筠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不用看都知道她什麽狀態，於是又敲了一下。

　“……”

　梁之瓊直接被敲得半點脾氣都沒有了。

　墨上筠繼續同三位教官道：“有空余的地方就給她們騰塊地兒吧，不然她們會影響你們訓練。”

　“哦，好。”

　小排長有點懵，但還是點點頭。

　很快，就帶著她們離開。

　其實墨上筠說的“會影響訓練”，還真是挺在理的。

　首先就是在純男兵的營裡，忽然出現一批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女兵，自然是惹眼的。光是“欣賞美色”，就能讓不少人時不時地走個神。

　此外，問題就出現在這批“美人”身上了……

　就墨上筠對她們的了解，她們肯定會觀察連隊裡這些戰士的訓練，看久了就會忍不住地點評幾句。

　話一多，就會變得麻煩起來。

　在她們看來很正常的言論——諸如打賭、作對比等，在他人看來，或心高氣傲，或雲淡風輕，可肯定不是討喜的。有些話在GS9看來不過是個玩笑，可在這地方，隨時能挑起戰火。

　墨上筠覺得這種情況還是盡量避免為好。

　她們是來“學習”的，而不是來“乾架”的。

　到哪兒都要惹是生非，影響別人對特種部隊的看法。

　……

　小排長給她們選了一間一樓放置體育設施的器材室，暫時沒有人用，室內溫度明顯要低。本來有馬扎給她們的，但她們沒有用，而是盤腿坐在地上，偶爾出來一陣風，都是清涼的。

　每個人都聽得很認真。

　三位教官驚訝於她們的省心。

　在得知會來一批女隊員的時候，他們隻當是個“麻煩”。畢竟女隊員一看就是“嬌弱”的，麻煩事兒比較多。所以他們仨都不是很情願來當這個“教官”。

　礙於命令，不得已上陣。

　一開始他們做足了心理準備。

　可是，她們在上課的時候，從不竊竊私語，而是一門心思地聽課，有問題就舉手提問，互動時積極活躍，態度認真、嚴謹，沒有半點放松。

　他們在第一堂課結束後，就有清楚地意識：他們碰上了一批“優等生”。

　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批人接受過“不在規定時間內掌控好所有知識點，就會被扣分、被淘汰”的恐怖式訓練，久而久之已經養成“聽課時全神貫注”的習慣。

　“大家先休息一下。”

　第二堂課講完的小排長，說完後就轉過身，“墨隊——”

　小排長一回頭，就愣住了。

　這位長官，跟她帶來的兵，形成鮮明的對比。

　靠近門的地方有一張小桌子，她坐著馬扎趴在桌面上，手中的那份教學計劃攤開著蓋在她頭上，估計是睡著了。

　活像一個坐在班級最後幾排、上課睡覺的學生。

　唔……

　小排長有點懵逼。

　打了個哈欠，特別犯困的丁鏡嘀咕道：“她昨晚加班到凌晨二點。”

　因為要來這裡，墨上筠得提前處理一堆事，熬夜才弄完。

　連帶她也沒怎麽睡好。

　百裡昭說：“讓她睡吧。”

　“嗯。”

　梁之瓊點頭如搗蒜，全然忘了“墨上筠用教學計劃敲腦袋”的仇了。

　撓了撓寸頭，小排長很是疑惑，“她說下午跟你們一起考試的。”

　這都不知道要睡了多久了……

　“……”

　眾人默默地看了墨上筠一眼，然後又默默地收回視線。

　擔心墨上筠？

　還是……不必了吧……

　丁鏡頓時清醒了幾分，她睜了睜眼睛，“不是，啥玩意兒，這還得考試啊？”

　“對啊，”小排長點點頭，“你們墨隊說的，理論部分，每天考一次。試卷都出好了呢。”

　他還在想，這些人是不是因為要考試，所以才學的那麽認真……

　感情，都不知道呢？

　“……艸，這混蛋玩意兒。”

　丁鏡臉色一變，罵了一聲。

　話音剛落，前方猛地襲來一枚暗器，丁鏡預感不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閃，生生被碎石集中了腦門。

　丁鏡吃痛，卻沒有抬手去捂腦袋，而是瞪向三位教官身後的那小桌子。

　“罵誰呢？”

　抬手將訓練計劃抓開，墨上筠微微抬著頭，睡眼惺忪地盯著丁鏡瞧。

　臉上還有幾道趴衣服上留下的睡痕。

　特麽的，就這睡意朦朧的狀態，看著沒一點殺傷力。

　不知道的，還以為那碎石是從天而降的。

　“這不都認真學了嗎，考試幹嘛？”丁鏡抗議。

　在桌下伸長了兩條筆直的腿，墨上筠緩緩地直起身來，往後直接靠在牆上，她懶洋洋地雙手抱臂，笑容可掬地說：“不考試，我怎麽治你們？”

　“墨隊，多少分及格啊？”唐詩抓住重點問道。

　“咱也不定太高，”墨上筠思考了下，慢悠悠地說，“九十分吧。”

　三位教官：“……”嘛玩意兒？這及格分數他們怎麽沒聽說？

　“你個不要臉的。”丁鏡沒忍住罵了。

　梁之瓊附和地點頭，“不要臉，這絕對是她隨口定的！”

　戚七同情地望了眼晟梓，然後說：“墨隊，你敷衍一下我們吧，沒關系的……”

　……

　“啪”地一聲，墨上筠把教學計劃拍在桌上。

　頓時，鴉雀無聲。

　她的視線一掃，眾人心神一凜。

　然後，果不其然的，聽到墨上筠以賤兮兮地口吻說：“要麽九十分，要麽按照我的分數來。”

　“……”

　眾人沉默三秒，然後立即做出決定。

　“九十分好呀，九十分才能顯得出我們的水平。”

　“對對對，不拿個九十分，就沒意思了。”

　“對不起我們這麽聽課。”

　……

　三位教官被她們整糊塗了。

　這都啥跟啥呀？

　他們怎麽就理不清這邏輯關系呢……

　墨上筠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隨後站起身想往外走走，不過走了兩步，抬手去拉門的時候，墨上筠倏地頓住，先是友好地看了丁鏡一眼，然後朝那三人說道：“對了，三位教官，記得加上卷面分。”

　丁鏡：“……”臥槽，到底還有沒有一點戰友情了？！

　拉開門，墨上筠特地衝丁鏡友好一笑，然後大搖大擺地出門。

　散心去咯。

　“……”

　眾人用極其陰險凶狠的視線目送她離開。

　只不過，剛消失在門口的墨上筠，不到兩秒又現了身。

　“對了——”

　她倒退著探出頭。

　眾人眼裡的凶狠立即消失，每個人都換上禮貌而不失友好的笑容。

　墨上筠笑得賊燦爛、賊好看，“不合格的有懲罰套餐，我先去給你們試試水。”

　眾人：“……”

　我求你，滾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