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也沒見到寧捷有何反應，丁鏡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用手敲了敲桌面，丁鏡道：“你倒是給個話啊，啞巴啦？”

　“……”

　張口‘讓你滾’這樣的話，他需要好好醞釀醞釀一下情緒。

　寧捷稍作思索，還是將髒話忍下來，打算好好同她說道幾句。

　不過丁鏡明顯比他著急，沒等他開口，就苦口婆心地繼續勸說：“這個事呢，我就跟你商量商量。我們隊，加上一個隊長，十個人。就她們這些變態，一個比一個逆天，九十分及格，估計就我一個掛的……”

　丁鏡簡直覺得，墨上筠就是存心刁難自己。

　她本來對這些死記硬背的東西就不擅長，考核的時候，大多數的積分都是在“考試”這一關給扣的。現在墨上筠還要加上“卷面分”，簡直毫無人性。

　丁鏡計算了很久，最終也無法計算出在“扣掉卷面分”後還能滿足九十分的結果，所以決定“兵行險著”。

　其實，這個在GS9不算是違規的事。

　GS9看重能力。

　本事是通過各方面展現的，通過別的渠道“獲得九十分”，也是合情合理。在GS9，這簡直等同於常規操作。

　——除非在一開始就明令禁止。

　丁鏡顯然沒有意識到，這裡不是GS9，而墨上筠更沒有把如此簡單的事情，想得那麽複雜。

　換言之，墨上筠目的很明確，考試就是個過程。

　“等等。”

　寧捷打斷她的話，“九十分及格？”

　“對啊。”丁鏡點點頭，繼續道，“我們隊長定的，你說，她是不是很坑？”

　“……”

　寧捷一時不知該吐槽她的操作，還是該吐槽墨隊的操作了。

　他甚至對丁鏡抱有絲絲同情……

　難怪把人逼到這份上。

　試卷是他出的，看過她們上午的課程，把所有的內容都給考到了，及格分是正常的六十分。

　達到六十分，他覺得很正常，畢竟做一些簡單的歷史、型號普及罷了，只要認真聽課的都能過關。

　可九十分……

　在這麽短的時間裡，如果沒有任何基礎、而是臨時學的話，這個成績幾乎是無法想象的。

　除非對方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

　不然的話，只靠上午的聽課，外加中午的時間，達到九十分有些困難。

　“她為什麽要定這樣的成績？”寧捷問。

　“抽了唄。”

　丁鏡聳肩，隨口回答。

　寧捷眉宇輕蹙，“決策者做出決定的時候，不該這麽兒戲，背後肯定有理由的。”

　墨上筠是兩杠一星的軍官，雖然年輕，但看得出不浮躁、隨意，身上有著身為決策者的氣場，也有能威懾住整支隊伍的能力。

　不應該像是隨便做出這種決定的人。

　“理由還不簡單？虐死我們就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樂趣——”丁鏡吐槽著，話到一半怕自己收不住，於是趕緊扯到正事上來，“話說，哥們兒，這試卷你給不給看啊？一句話的事兒，咱能不耽擱了嗎。”

　“不給。”斂了斂眉目的情緒，寧捷沉聲道，“這行為是違規的。看在你是初犯，我可以不跟你們墨隊說。”

　“……”

　不早說，浪費她那麽多時間！

　看清結果的丁鏡決定過河拆橋——轉身就走。

　不過，在她起身之前，一直在衡量“九十分合格”這個要求的寧捷，主動說道：“不過你有什麽不懂的，倒是可以問我。”

　雙手撐在桌上預備起身的丁鏡，聞聲動作一頓，然後來了點興致，“你在講解的時候，會‘順便’將考點給畫出來嗎？”

　“……不會。”寧捷青著臉，看向對面這得寸進尺的老兵，說，“考點包括所有范圍。”

　“這就沒意思了。”

　丁鏡撇了撇嘴，毫無興趣地說著，拿著筆記本站起身。

　抬腿走了兩步，她又往後倒退一步，“門把的事，不好意思。不過你們這門，太破了。只要你不在，我有百十種方法能進來……”

　“再見！”

　嘀咕了一陣，丁鏡最終道出兩個字，抬起兩指對準頭虛空一指，她笑了笑，抬腿出門。

　寧捷：“……”

　他覺得，指導員放心得有點早。

　*

　寧捷又在辦公室裡待了五分鍾。

　他把剩下的考核資料看完，但是，看得心不在焉的，明顯沒有什麽進度。

　就在這時，門口又出現一道身影。

　叩叩叩。

　聽到敲門聲，寧捷頭皮便是一緊，抬眼看去時，卻見到墨上筠。

　墨上筠手裡拿著個不知從哪兒來的西紅柿，一上一下地拋著，身後斜斜地倚靠著門。

　動作竟是跟丁鏡出奇的一致。

　“寧連長還沒去吃飯？”墨上筠笑得淡淡的，友好地朝寧捷問道。

　她笑容清淺，和煦如風。

　不如剛剛的丁鏡，故意笑得時候，一種濃鬱的做作感撲面而來。

　青面獠牙，面露凶光。

　嗯了聲，寧捷說：“馬上去。”

　“聽說下午考試的試卷在您這兒？”墨上筠問。

　神態輕松自若，不像有事相求的感覺，反而一派運籌帷幄的自信。

　“嗯。”寧捷表情緊繃著，“待會兒會讓人來取。”

　“換個人來取吧，我怕有人搞小動作……”墨上筠話語一頓，笑道，“吃完飯路過，索性想著來打聲招呼，順便提個醒。我們隊的人吧，有點兒閑不住，還愛投機取巧。大錯誤不犯，小錯誤還挺多的，希望寧連長多多理解一下。當然，如果您有看不慣的地方，直接訓她們就行，她們被教訓過後都會收斂的。”

　“……”

　你們隊，把‘偷試卷’‘瞜一眼考題’，叫‘小錯誤’？

　寧捷覺得這位隊長也屬於“危險級”人物。

　提醒完，墨上筠便離開了。

　全程都沒有進屋。

　她本來沒想到“偷試卷”這一茬，是在路過的時候見到丁鏡走出辦公樓——這個沒事的話絕不會跑辦公樓閑逛的人，出現在辦公樓裡，其心可居。

　所以，她就上來看看寧捷在不在、試探一下丁鏡是否成功，順帶給寧捷提了個醒。

　殊不知，她這操作，也給寧捷留下“深刻印象”。

　因為過於驚訝，等到墨上筠離開後，寧捷也沒想起問一下“九十分及格”的事情。

　墨上筠走後，寧捷歎了口氣，打電話把文書叫過來，將試卷給文書保管後，才放心地離開。

　*

　‘捷徑’沒辦法走成，丁鏡也沒就此放棄。

　離開辦公樓後，丁鏡回到宿舍。

　宿舍裡，除了戚七和晟梓，都在翻看筆記。

　晟梓雖然屬於半個學渣，但耐不住她對這行感興趣，各種能代替步行的“交通工具”都有研究，坦克只是其中之一，各種知識點滾瓜爛熟。戚七則是屬於真正的學霸級別存在了，盡管不到過目不忘的地步，可通過上課有效的聽課方法，以及課後過了兩遍筆記，應付考試不成問題。

　其他人嘛……多多少少，需要努力。

　但是，都不如丁鏡那麽有“壓力”。

　所以說，丁鏡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種死記硬背得來的東西，反正過段時間也會忘，墨上筠也挺支持這觀點的。現在搞‘應試教育’，不知抽的哪門子風。”

　搬著馬扎到門口抄著唐詩的筆記，丁鏡嘴裡還閑不住地吐槽。

　在她旁邊翻看戚七筆記的唐詩，想了想後，認真地回答道：“墨隊應該不只是想看我們的成績吧。”

　“那她還想做什麽？”

　丁鏡頭也沒抬地回了一句。

　眨眨眼，唐詩實誠地說：“我覺得她對‘懲罰套餐’更感興趣。”

　她已經看著墨上筠在訓練場上轉悠好幾遍了。

　丁鏡：“……”

　她就說嘛！

　一切都是為墨上筠的“惡趣味”做的鋪墊！

　丁鏡咬咬牙，有點絕望。

　將筆記本翻了一頁，唐詩用筆蓋抵著下巴，抬眼望著空蕩蕩的訓練場，說：“當然，她可能還有一個目的。”

　“啥？”

　“希望我們以後能提前做點準備吧。”

　稍微有點基礎，就不會這麽吃力了。

　提前“預習”，無論做什麽事，都會穩妥一些。

　丁鏡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不管是不是墨上筠的意思，但唐詩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所以就沒有辯駁了。

　*

　下午的考試正常進行。

　結果，出乎意料。

　晟梓100分，沒有一個知識點是錯的。

　戚七99分，不出意外地合格。

　墨上筠90分，因為她後面10分的題目沒有回答，答得題都全對。

　此外，蘇北、遊念語、百裡昭、唐詩、梁之瓊、鬱一潼都成功過關。

　梁之瓊和鬱一潼的分數有點危險，其實差個兩三分，但想到墨上筠的要求那麽高，而且她們上課認真聽講，態度和卷面分都不錯，所以就給她們把分數給提上去了。有些可敷衍的問題，他們放松了要求。

　唯獨丁鏡……

　“這字我是真看不清。”

　“我連鬼畫符都能辨認出幾個字來。”

　“能寫出這樣一手字，她大概可以得道成仙了吧。”

　三名教官將試卷來來回回地推，推來推去，最後推到她的教官——也就是許排長這裡。

　許排長無奈，瞪大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著。

　他盡量把認不出的答案給她劃勾。

　十五分鍾後，他看完整張試卷，渾身都在冒汗。

　卷面分必須扣除，外加她錯題扣的分數，加起來扣掉23分，最終以77分的分數，得到墨上筠的“懲罰套餐”。

　“辛苦了。”

　其中一黑臉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

　許排長抬手一抹額角的汗，沉沉地歎了口氣。

　另一個教官翻看著她們的試卷，抽了口煙，疑惑地嘀咕著，“這是一支什麽隊伍，分數一個比一個嚇人。”

　“拿滿分那個，肯定事先研究過這行。”黑臉教官說。

　“就上課的表現來看，應該不是每個人都做過準備，”許排長分析道，他從中翻找出墨上筠和戚七的試卷，“這個叫戚七的，我聽說是京城大學畢業的，今年才20歲。”

　倆教官驚愕地對視一眼。

　“還有這個，她們的隊長……”拿著墨上筠字跡工整、全是標準答案的試卷，許排長苦笑，“我打小起吧，就賊羨慕這種人，想拿幾分就拿幾分，不帶虛的。沒想到，在校期間沒碰到過這種人，來到部隊竟然瞧見了。不是‘正好九十分’，而是‘我就拿九十分’。媽呀，這操作簡直太酷了，擱幾年前絕對能成為我女神。”

　對於他的話，另外倆教官都以沉默來回應。

　事實上，這種操作……也無形間讓他們跪了一把。

　他們雖然不是學渣，但上學時成績中規中矩，對於成績好的有著天然的欽佩。

　而，像墨上筠這種聽課時趴桌上睡覺，態度極其不認真、懶懶散散、自由行動的，還能想拿幾分就拿幾分的操作……大抵是“學神”級別的。

　他們這等粗人，不敢妄加評判。

　人家年紀輕輕，肩上的兩杠一星，不是白來的。

　“就拿這個來說，”許排長又抽出丁鏡的試卷，“我在部隊這幾年，還從來沒見過她這個年齡的三階士官。一群牛人。”

　得。

　本以為來了一群漂亮養眼的“大學生”，結果來了一群能力未知的“學霸”。

　就是不知道除了理論成績，其它方面是不是也……一樣的牛。

　沒有輕視的意思，只是單純的，好奇。

　*

　“恭喜啊。”

　聽到結果的墨上筠，以非常不出乎意料的態度同丁鏡“道喜”。

　不知道的，還以為拿滿分的是丁鏡呢。

　“……”

　丁鏡朝她擠出一個凶狠的笑容。

　笑得活生生像個無惡不作的大反派。

　站在她兩側的梁之瓊和鬱一潼，都不自覺地往旁靠了靠，想要離她遠點兒。

　“墨上筠，你看她這凶樣，肯定不服你——”

　被丁鏡看得一個哆嗦的梁之瓊，委屈巴巴地朝墨上筠控訴道。

　墨上筠友善地看了她一眼，“挑撥離間，你也想來個套餐？”

　梁之瓊：“……”

　臥槽，不按套路出牌啊！

　丁鏡哼了哼，挑釁地朝梁之瓊一笑。

　梁之瓊心情有點絕望。

　墨上筠的視線在訓練場上掃視一圈。

　將結果告知她後，三位教官就離開了，約好三點半集合，空擋的時間由她們自己掌控。

　下午，訓練場上是比較熱鬧的，新兵在訓練軍姿，老兵在日常訓練。

　墨上筠沒想讓丁鏡她們招搖，索性隨意地擺擺手，“先去熱熱身，待會兒實際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