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的結案公告發布之後,網絡上便掀起了討伐梵伽羅的浪潮。看見他更改了微博簽名,那些惡毒的詛咒和謾罵又都變成了辛辣的諷刺。
【靈媒梵伽羅?哈哈哈哈,這是梵伽羅新立的人設嗎?貴公子路線走不成了就改走神棍路線?】
【不得不說,梵伽羅真能作妖!他是娛樂圈第一個立神棍人設的人,而且還借高一澤的死來蹭熱度,這也太沒下限了!】
【不作妖他能被梵家除名?這人簡直瘋了!通靈、預言死亡,他這場自導自演的大戲比好萊塢電影還精彩!高一澤的父母剛才也發了微博,他們對調查結果很不滿意,正準備接受渣浪官方的採訪,聲討警局不負責任的行為。案子雖然結了,我看他們和梵伽羅還有得撕。】
這人附了一個鏈接,點進去之後便是高一澤父母的微博,他們果然正在接受采訪,並一再對鏡頭吶喊:“我們不相信這個結果!大家都知道兇手是誰,警察為什麼兩次抓人又兩次放了?我兒子的一條命還比不上某些人頭上的姓氏嗎?我們一定要為一澤討一個公道!警察抓住的那個修音師與一澤只是普通的工作關係,平時根本沒有來往,更談不上結仇。無冤無仇的,他為什麼要殺我兒子?警察給我們的理由讓我們很難信服,我們才是最了解一澤的人,他從小就品學兼優……”
高父高母又開始長篇大論地標榜自己的兒子有多麼優秀。他們完全無法相信高一澤的被害竟然是因為一樁凌虐案,而且案子還是在他高二的時候犯下的。怎麼可能呢!他高中的時候連話都不與女同學說,他幹不出那樣的事!
高父高母始終堅信肖金是警察局為了保梵伽羅推出來的替罪羊。他們對兒子遇害的原因避而不談,卻故意引導大眾往警察徇私枉法這方面去想。受誤導的人越來越多,網頁下方全是支持兩位老人的言論。
且不提梵伽羅看了採訪之後是什麼感想,負責監控輿論導向的小李差點沒被高父高母無恥的行為氣死。他總算明白高一澤為什麼會變成一個衣冠禽獸了,有這樣一對不分是非黑白的父母,他不長歪才怪!
小李義憤填膺地拿起鼠標,準備刪除一些過激的言論,卻發現網絡上有一條帶著火紅色“爆”字的微博忽然冒出來,標題很是吸引人眼球。
高一澤遇害的真相?還有誰比專案組更了解高一澤遇害的真相?難道案件詳情被哪個無良媒體披露了?警察局裡有他們的線人?小李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打開微博,卻發現這條微博帶有病毒,只要點開就會自動轉發出去,幾乎在瞬息之間就傳遍了整個網絡。
小李尚且來不及處理病毒,全部心神就被微博的內容攝住了。
幾段視頻和一張長長的圖片躍出屏幕,不用人點擊便開始自動播放:第一段視頻裡出現了高一澤的身影,他正站在頂樓的邊緣抽煙,半張臉被近處的廣告牌照得清晰可見,那浪蕩的表情和頹廢的眼神是電視機前的觀眾見所未見的。
經紀公司為他打造的人設是正直陽光五好青年,他的對外形象總是開朗、積極、正面的,生活也簡單而又淳樸,高中的衣服他可以一直穿到現在,從不泡吧、抽煙、喝酒,生活規律得像一個老幹部。他的行為獲得了很多青少年乃至於家長的好感。
但這段視頻裡的他卻像一個被掏空又填充了無數邪惡物體的皮囊,即便臉龐還是那般俊美,卻帶給人極不舒服的感覺。鏡頭在晃動,並且離他越來越近,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向拍攝者,嘴角翹了翹,笑容卻並不顯得親和。
倘若這段視頻出現在他死亡前,說不定會為他吸很多粉,因為這樣的他完全顛覆了那些積極正面的形象,反而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惡感。
“你也來抽煙?”他叼著香煙說話,煙霧從他的齒縫裡汩汩噴出,模糊了他的眉眼。
拍攝者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認識肖蕊嗎?”
“誰?”煙霧散去,露出高一澤那張漫不經心的臉。
“肖蕊。”拍攝者重複了一遍。
高一澤吊兒郎當地彈了彈煙灰,說:“不認識。”話落之後,他的目光卻漸漸變得銳利起來,冷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叫肖金?你和肖蕊是什麼關係?”
“你不是說你不認識肖蕊嗎,那你何必在乎我和她的關係?”拍攝者的嗓音已帶上了刻骨的仇恨。
高一澤吊兒郎當的表情已完全消去,把抽了一半的香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逼問道:“你到底是她的什麼人?”
“我是她哥哥!她自殺了,都是你們害的!你們軟禁她,凌虐她,拍攝視頻和照片威脅她,讓她給你們當牛做馬。你們還販賣她,拿那些髒錢去吃喝玩樂!尤其是你,你用小刀在她背後刻侮辱性的字,那些字變成了永遠都消不去的傷疤。她生病了不敢去醫院,只因為她害怕醫生會檢查她千瘡百孔的身體。這些年,她是在地獄裡熬過來的!她那時候才15歲啊!你們怎麼忍心!你們這些畜生!”拍攝者的嗓音越來越高亢,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淋漓的鮮血。
高一澤冷峻的表情卻又再一次變成了漫不經心,雙手往褲兜里一插,蔑笑道:“直說吧,你想要多少錢?”
“我不要錢,我要讓你身敗名裂!你這種人渣不配當偶像……”
高一澤不耐煩地打斷了拍攝者的話:“不要錢,那你想要什麼?公道?世界上有那玩意兒嗎?讓我教你一個乖,給你十萬塊封口費,你拿了錢就走,免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你想讓我身敗名裂,怎麼個身敗名裂法?找媒體曝光我?你有證據嗎?哦,對了,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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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澤拍打腦門,猛然醒悟的表情要多浮誇有多浮誇,“我這裡好像保存著很多肖蕊的照片和視頻,你想看看嗎?你想搞臭我?那我們就來比比看到底是誰搞臭誰。肖蕊在附中的名聲好像很不好吧?她的同學都知道她是個噁心人的玩意兒,還得了病,身上又髒又臭。你說我把她的照片和視頻放到網上,再找幾個同學爆她的料,結果會怎樣?別人只會認為她是一個爛人、婊.子、死的好死的妙!而我呢?我是明星、偶像、本年度票選出來的十佳青年!沒有人會因為她而懷疑我!她連給我提鞋都不配!到時候我告你一個訛詐,你也跑不了!玩輿論戰我是你祖宗!”
高一澤慢慢走近拍攝者,用手掌一下一下拍著對方的臉頰,肆意侮辱謾罵著。他放大了的臉上滿帶著邪惡的笑容,瞳孔裡除了快意和輕蔑,什麼情緒都沒有。以那樣殘忍的方式掠奪了一條鮮活的生命,他卻毫無愧疚,甚至以此為樂。
看到這裡,坐在電腦前的網民打從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而高一澤原本俊美的臉龐,在此時此刻竟顯得那般醜陋,醜陋到令人作嘔!
視頻還未結束,高一澤的目光下移,與鏡頭對上了。他只是微微一愣,然後便咬著牙根笑起來:“你戴了針孔攝像頭?好哇,跟我玩心眼!信不信我讓你出不了這棟樓?”他拿出手機準備撥號。
拍攝者忽然伸出手臂狠狠推了一把,站在欄杆邊的高一澤便往後翻倒,繼而消失了踪影。屏幕上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了,唯餘拍攝者粗重的喘息迴盪在每一個觀眾的耳邊。
震驚、憤怒、悲哀、難以置信……大家尚且來不及調整復雜到極點的情緒,第二個視頻又開始自動播放:一個渾身酒氣、滿臉酡紅的青年被人用刀子比著脖頸,哭哭啼啼地道:“肖哥,我求你別殺我!我沒想害肖蕊,都是高飛和阮葉出的主意。他們說肖蕊太不識相了,得好好教訓教訓她。我當時還勸了他們幾句,可他們不聽我的。是阮葉第一個動的手,她對肖蕊又踢又打,還逼我們一起上……”
視頻在一片血泊中結束。
第三段視頻,一名滿臉橫肉的青年同樣被一把匕首比著脖頸,哀求道:“哥,別殺我!我知道錯了!我們當時年紀小,不懂事,求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你要多少錢我都給。我們當時太無聊了,只是想找個人玩玩,是阮葉向我們推薦了肖蕊。她說肖蕊是個鄉下丫頭,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外地打工的哥哥,就算我們把她玩殘了也沒事。一切都是阮葉挑起的,你要報仇就去找她……”
一陣淒厲的慘叫打斷了這個視頻。觀眾還來不及喘口氣,第四個視頻又開始播放:一名身材瘦小、頭髮稀疏的青年蜷縮在洗漱台和馬桶的夾角里,手腕上插著一支粗大的針管,針管裡充斥著渾濁的液體。
青年一邊口吐白沫一邊告饒:“肖哥,求你給我打120,我真的不行了!肖哥,我只是一個馬仔,你要報仇也不應該找我。當初是阮葉讓我們去欺負肖蕊的,她和高飛都是變.態,他們玩得最兇,幾乎沒我什麼事啊,我只是幫忙看著肖蕊,別讓她跑了就行。肖蕊背後有很多字你看見了吧?那是高飛用小刀刻上去的,還灑了鹽,說是能讓疤痕留一輩子。肖蕊身上那些煙頭燙出來的疤是阮葉幹的,她還到處敗壞肖蕊的聲譽。她嫉妒肖蕊長得比她漂亮,成績比她好,想徹底毀了肖蕊。你要報仇就去找她啊,放過我行不行?肖哥,我求你……”
告饒聲漸漸低緩,最終消失,鏡頭里只留下一張慘白的、嘴角帶著泡沫的、死透了的臉。
第五段視頻在昏暗的光線中拍攝,一名年輕女子被捆綁在一個單人小床上,眼睛貼著膠布,嘴巴卻是自由的,一道空靈的女聲在她周圍迴盪,似乎在閱讀一本日記之類的東西。聽清日記的內容後,女子驚恐不已地喊道:“肖蕊,是你嗎?你沒死?你快放了我!我能毀了你一次就能毀了你兩次!我手裡有你的視頻和照片,信不信我把那些東西全放到網上,讓你一輩子抬不起頭!你嗚嗚嗚……”
一張膠布橫過鏡頭,貼在了她臭不可聞的嘴上,然後便是長久的死寂和黑暗。
視頻結束後,圖片開始自動播放,一頁頁日記躍入眼簾,簡單的文字卻描述出令人難以想像的悲慘遭遇。
【今天他們又是四個人一起……】、【拿棍子打我,讓我跪在碎玻璃渣上……】、【高飛用刀子在我背後刻了字,我看不見,可我感覺得到那都是些什麼,鹽灑下來,我好疼,疼得發抖……】、【我怎麼這麼臟?】、【他們把我當成豬狗賣了……】【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為什麼我要活著?】、【誰來救救我?】
長圖戛然而止,換上一個小視頻,最後一頁日記被早已乾涸的鮮血牢牢粘住,拍攝者的雙手出現在畫面中,試圖將紙頁翻過去,卻怎麼翻都翻不開。他不斷嘗試,指尖微微顫抖著,一次、兩次、三次……數不清多少次之後,這兩頁紙終於被那雙大手翻開,帶著愛意和絕望的死別沖毀了所有人的理智。
大串大串的眼淚掉落在染滿血蹟的紙頁上,又將它們重新粘合。
最後的最後,幾張照片從模糊到清晰,漸漸展露於屏幕,一名年輕女孩躺在驗屍台上,臉部和重要部位都打了馬賽克,未曾遮掩的肌膚卻佈滿傷疤,有圓形的燙傷、條形的刀傷,還有交錯縱橫的鞭傷。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一張後背照,鋒利的小刀胡亂刻出的侮辱性的字眼幾乎佔據了她背部的整片肌膚。凹凸泛白的瘤疤是她一輩子都洗不去的恥辱,也是她難以承受的重負。
照片消去,一行紅色大字慢慢浮現——在罪惡中游泳的人,終將在悲哀中沉沒。
點開這條微博的人已經徹底失了聲,他們空白的頭腦不足以支持他們表達任何意見,只能死死盯著這一行似乎正流淌著鮮血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