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次測試全部結束,外場主持人站上舞台說道:“各位選手,你們的表現已經通過攝影機傳回了我們的觀察室,你們能否進入初賽還得等待各位評委的宣判。現在,請你們原地休息十五分鐘,我們的總導演很快會帶著結果過來,屆時,這塊幕布後究竟隱藏著什麼,她將親自為你們揭曉。”
選手們紛紛點頭答應,然後挑選了一個角落開始休息。某位信心滿滿的選手對鏡頭說道:“我已經連續發功兩個半小時,靈力都耗光了,必須靠冥想才能恢復,你們不要圍著我拍,會打擾我。不過你們的測試一點都不難,我全都感應到了。”
調皮的導播立刻將該選手發功的場景與他的預測結果傳送回觀察室,五張照片他猜錯了五張,戰績堪稱“輝煌”。
宋溫暖指著這人說道:“總共三百零九個選手報名,最終成功入圍的只有十六個,五猜五中的只有七個,看來裝神弄鬼的選手還是佔絕大多數,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真以為憑運氣和欺騙就能拿到一百萬?我們這可是真人秀,會在全網播放,他們難道就不怕出醜嗎?”
玄學家林博士解釋道:“宋小姐,這你就不知道了。其實通靈是一個很唯心的東西,有的人生來就有天賦,有的人雖然沒有天賦,卻對這方面特別感興趣,在長久的摸索中抓到一些若有似無的感覺,便也認為自己能通靈。在你看來,這類人完全是裝神弄鬼的騙子,但其實他們對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他們從來都不覺得那是一種臆想。”
宋溫暖頷首道:“我明白了,騙人的最高境界是騙自己,他們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對的,是這樣,所以你可以發現,來報名的這些選手都擁有很強的自信心。”
這番討論過後,宋溫暖看向堂哥,問了一個自己很感興趣的問題:“宋博士,我們都知道你是享譽世界的心理學專家,你最擅長的就是觀察並分析一個人,那麼你可不可以為我們分析分析這些選手,並就實力強弱給他們排一個名次?來來來,麻煩我們的工作人員把各位選手的照片送上來,我們一個一個講解。”
工作人員很快便把照片送到嘉賓席。
所有顯示屏都已關閉,觀察室內的人已經沒有辦法再看見大禮堂中的場景。宋睿一邊擦拭眼鏡一邊回味有關於梵伽羅的所有瞬間,他似乎比初見時更神秘莫測了一些,而且容貌也產生了一些變化,已漸漸脫胎於原來的梵伽羅,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一個更俊美卻又更封閉的人。下一次見面,他又會變成什麼模樣?
想到這裡,宋睿不禁皺了皺眉頭。宋溫暖見他走神了,只能在台下悄悄踩他的腳。
“我只能根據我的觀察給出結論,不一定是準確的。”宋睿一秒鐘把思維切回現實。
他把所有照片攤開、打亂,然後挑選出六張,對著鏡頭一一講解:“這是元中州,一位修心者,他每一次感應都會搖鈴,所以我覺得他的能力應該與聽力有關,類似於蝙蝠的超聲波。”
他把何靜蓮與朱希雅的照片挑出來,並排放在一起:“她們的能力非常相似,都靠敏銳的感知。”
他拿起崇明和阿火的照片,“他們的能力也很相似,一個憑眼力,一個憑嗅覺。注意,我所說的眼力,應該近似於傳說中的透視眼,因為崇明的答案每一次都只描述了本像,照片上存在什麼物體他都可以準確地點出來,卻沒有辦法透過這些畫面接收到拍攝者所要傳達的情感。”
他最後舉起丁浦航的照片:“他的能力類似於讀心,具體是怎麼操作的我還在觀察。”
他把這些照片重組了一下,繼續道:“這是我認為的真正具備通靈能力的選手,其他選手的能力目前在我這裡還是存疑。如果讓我來給他們排序,我會把元中州排在第一位,你們綜合他的答案就會發現,他能感知到的場景和情感都很宏大,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可以洞見過去和未來,雖然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他的能力。”
“排在第二位的應該是朱希雅,她能感應到的東西也很全面,情緒的波動和場景的變換皆在她的接收範圍之內,但她對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感應卻比元中州稍遜一籌。”
“排在第三位的是何靜蓮,她無法感知到具體的場景,也無法明晰過去、現在、未來,但她對情感的探知力卻是最強的。第一張照片的飢餓、第二張照片的危險、第三張照片的寧靜、第四張照片的愉悅、第五張照片的絕望,她都能準確地感知到。她捕捉情緒的能力讓我驚嘆。”
“排在第四位的是阿火,他不但能聞到具體的事物,還能發覺隱藏在該事物之下的情感,這是一種類似於野獸直覺的能力,很天然。”
“排在第五位的是崇明,我早已說過,他只能看見表象,卻無法發掘本質,他的能力很有局限性。”
“排在最後的是丁浦航,他只是一個投機者。”
宋睿端起水杯淺酌,似乎不打算再講解下去,宋溫暖卻用力點戳著其中一張照片,暗示道:“這就完了?你是不是忘了誰?”
宋睿瞥了一眼她修得十分漂亮,卻又尖又長的指甲,眉頭不由緊皺。他把那張照片從她的指尖底下抽離,輕輕撫平那道淺淡的划痕,然後放置在所有照片的最上面,平靜道:“並不是我忘了梵伽羅,而是我認為,他與這些人完全不在一個層面,無法相提並論。他的能力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範疇,我不敢揣測。”
越是了解梵伽羅,宋睿便越是清醒地意識到——曾經在警察局裡對這人大加分析的自己是多麼的傲慢無知。想要看透這個人,一兩次的見面怎麼夠?甚至十年二十年都是徒勞。
宋溫暖從來沒見堂哥對誰有過這麼高的評價,不由問道:“和你也不在一個層面?”別以為她不知道,在堂哥眼裡,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可有可無、愚蠢透頂、乏味無趣的,他從來就沒把誰放進過眼裡,更別提心裡,他的傲慢天下第一!
“不在,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宋睿理所當然地說道。
宋溫暖愕然了,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堂哥,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嘴裡說出的。不容易啊不容易,能讓這個看似謙和,實則無比傲慢自負的傢伙說出這樣卑微的話,梵伽羅真了不起!
“幾位評委有不同的意見嗎?”宋溫暖壓下心中的驚異,看向另外三名評委。
“毫無疑問,梵伽羅是最強的。”三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n
“不過我覺得丁浦航的名次可以排在阿火前面。”錢博士提出異議。
“我們也覺得丁浦航的實力應該排在前面,他甚至比何靜蓮和朱希雅還強。”歐陽博士和林博士也給出了意見。
宋睿已經對三位評委的話不感興趣了,只是一味盯著梵伽羅的照片。攝影師悄悄拉了一個近景去拍攝他的臉,卻發現他並未在沉思,只是單純地發呆而已,狹長的眼凝著流浮的光,專注,沉迷,已然屏蔽了除照片之外的一切。
宋溫暖和三位評委商討了好一會兒才排好名次,宋睿這才如夢初醒,提點了一句:“宣布結果的時候帶幾個保安過去,12、66、109號選手很容易情緒失控。我就不過去了,先走一步。”
“啊?你就走了?”宋溫暖尚且來不及阻止,他已經帶著梵伽羅的照片離開了,背影十分灑脫。
宋溫暖無法,只好帶上保全人員去樓下的大禮堂宣布結果,她讓人把幕布升起,然後依次展示五張照片,笑著說道:“能不能晉級,你們自己心裡應該有數了吧?你們現在可以打開手裡的卡片看一看,沒寫字的淘汰,寫了字的跟我去隔壁的錄製間。”
看見美麗高雅的宋溫暖,丁浦航的眼睛驟然閃亮,然後風度翩翩地走過去,試圖賣個人情:“美女,你待會兒可得注意12號和……”
他話沒說完,12號、66號、109號選手已經鬧起來了,其中一人還拿出刀子往自己手心划拉,說是要用鮮血詛咒這檔節目。他們根本不願意接受自己被淘汰的現實,還口口聲聲說節目組在戲耍他們,現在放的五張照片肯定是假的,他們感應到的才是真的。
若是沒有堂兄的提點,宋溫暖現在一定會焦頭爛額,但好在她很信任堂兄,帶去的保全人員早已悄悄潛伏於三人周圍,瞬間就把他們控制住了。
丁浦航悻悻地退回原位,隨意瞥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卡片,卻發現上面除了“晉級”二字還標註了一個“6”,這是什麼意思?
梵伽羅根本沒有打開卡片,只是站起來撫了撫肩上並不存在的灰跡,然後沉默地跟隨宋溫暖走出禮堂。三名跟拍攝影師圍著他不停拍攝,完全不敢錯過他的側面、正面、背面、每一個表情、每一個步態,甚至每一個不經意的眸光轉換。安裝在桁架上的無數監控器也都跟隨著他的移動而旋轉,竟是完全將他當成了全場的焦點。
能進入初賽的選手大多數都擁有敏銳的感知力,自然對梵伽羅暗中獲得的超然待遇心知肚明。但他們對此的反應卻又截然不同:元中州始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並不關注旁人;朱希雅好奇地看了梵伽羅幾眼就挪開了視線;丁浦航一路跟著宋溫暖,尋找各種機會搭訕,完全不在意鏡頭有沒有給到自己;倒是最應該淡泊名利的方外人士崇明對梵伽羅的待遇最眼紅,暗地裡瞪了他好幾眼。
梵伽羅行走在擁擠的長廊裡,卻像行走在空無一人的曠野,他自己便是一個世界。
漸漸的,被母親抱在懷裡依然會感覺到強烈不安的何靜蓮開始頻繁朝他看去,目中流露出掙扎和渴望。看見阿火屁顛屁顛地圍著梵伽羅打轉,雖然不被理睬,卻也不會被驅趕,她終於推開母親,踉蹌著走到那人身邊。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那些嘈雜的、冰冷的、貪婪的、嫉妒的情緒消失得一干二淨,唯餘泉水一般的清透溫暖。何靜蓮蒼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紅潤,她邁開步伐追上那耀眼的青年,像是一顆星星追逐月亮。
她的母親跟在她身後大喊她的名字,表情十分焦急。
“媽,你回去吧,我現在已經好多了。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何靜蓮一邊倒退著行進一邊擺手,臉上是從未見過的輕鬆笑容。
何母被工作人員擋在錄製間外,畢竟她不是選手,本沒有資格參加節目的拍攝。
夾著隔音層的厚重大門被關上了,宋溫暖招呼大家隨便挑選位置落座。梵伽羅剛在最後一排坐下,身邊的兩個空位就被阿火和何靜蓮火速佔據了,由於心情太過急迫,兩人甚至在途中互相撞了一下,差點鬧得人仰馬翻。
也直到此時,梵伽羅才抬起頭,靜靜打量被選中的十六位選手。他深邃的目光只在某些人臉上散漫地掠過,卻長久地凝視著元中州等人。
幾乎在第一時間,元中州就感應到了這份注視,然後猛地回頭去捕捉偷窺者:後排坐著三個年輕人,長得都很漂亮,其中兩個能量充沛,還有一個氣息稍弱,並沒有什麼特別。元中州收回視線,全身的汗毛卻始終豎立,心尖更是不受控制地震顫。這種被大型猛獸盯上的感覺他只體驗過一次,而那一次,他和死亡只隔了0.01秒的距離。
梵伽羅勾了勾唇角,繼續去觀察另外幾人,然後全部視線便都凝聚在崇明身上,左邊的眉梢微微挑高,像是有些意外。
崇明正拿著晉級卡片與宋溫暖說話:“宋小姐,這個數字是什麼意思?”
“啊,這個是你們的排名。”宋溫暖大大咧咧地說道。
“我們的排名?按照實力強弱嗎?”崇明的語氣明顯帶上了怒意。
“是的,我們根據你們的綜合表現排好了名次,你是第七名,成績很不錯呢!”宋溫暖開始搞事了。
崇明冷笑道:“你們憑什麼給我們排名?你們了解我們真正的實力嗎?排在我前面的六個人都是誰,可否讓我見識一下?”
宋溫暖依次念出十六位選手的名字,發現排在第一位的竟然是梵伽羅,其餘選手開始竊竊私語,並露出不忿的表情。他們堅定地認為梵伽羅能進入初賽是節目組給開了後門。不過這也不難理解,畢竟他們都是素人,而梵伽羅卻是明星,自帶熱度和流量,可以幫助節目組提高收視率。
但即便如此,節目組也不能給他一個全場最強的評價,這太不能服眾了,也不怕節目播出後被觀眾罵死!
選手們紛紛對此發表抗議,鬧得最厲害的自然是崇明。他年輕自負,根本不願意接受自己被六個人壓在頭頂的事實,揚言要退出比賽。丁浦航似乎也很不滿,正準備與宋溫暖提出嚴正交涉,卻在看進對方的瞳孔時愣了愣,然後露出駭然和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極不自然地閉緊嘴巴,悄悄坐回原位。恰在此時,梵伽羅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態度雖散漫,目光裡的穿刺性卻絲毫沒有減弱。
丁浦航腮側的皮肉小跳了一瞬,表情管理差點崩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