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女人穿著一條純白色的連衣裙,外罩一件駝色的羊絨大衣,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行李箱,禮貌詢問:“您好,我是來找林念恩的,請問他在嗎?”
倪心海已經呆了,盯著女人不染脂粉的臉看了又看,試圖找出她化妝或整容的痕跡。這麼美的人是真實存在的嗎?
簡雅原本想走過去打個招呼,看清女人的容貌後便失聲了。畢澤泰、石永浩、洛九原已不自覺地站起來,兩隻手併攏,緊貼著褲縫,像是在等待將軍檢閱的士兵。
看見他們的作態,林念恩不禁面露不悅,匆匆走過去幫師姐提起行李箱,冷聲道:“這就是我師姐林念慈。”
“啊,林道……”看見女子美到令人窒息的臉,倪心海實在叫不出道長兩個字,及時改口道:“林小姐您好,快請進。”
簡雅默默讓開一條路,與女人正面相對的畢澤泰等人立刻抬頭挺胸,露出最帥氣的笑容。萬詩舒扯了扯畢澤泰的衣袖,提醒他手機在震動,而他卻還沉浸在女人略略勾唇的美麗風情中。她的美是清新怡人的,也是溫柔萬千的,像一片碧波蕩漾的湖。
“您的手機好像在響。”林念慈走到近前,笑看畢澤泰。
畢澤泰傻乎乎地與她對視,腦子遲了好幾秒才接收到她的信息,然後臉頰爆紅地拿起手機。看見屏幕上閃爍的名字,他下意識地看向簡雅,而簡雅也沒發怒,反倒平靜地說道:“你接吧,聽聽她想說什麼。”
“哦哦,好的。”畢澤泰接通了電話,樸麗玉焦急地說道:“小泰,你快過來,梵老師還在我家沒走,你的臉只有他能治,你別犯傻白白耽誤了病情!”
手機是免提的,所有人都能聽見樸麗玉的話,於是便都不屑地低笑起來。聽見這邊起哄似的笑聲,樸麗玉的焦急情緒瞬間被凍結了,靜默了好一會兒才乾澀開口:“小泰,你和他們在一起?”
畢澤泰感到非常內疚,無措地說道:“是的姐姐,我們等的道長已經來了,她可以治好我們。”
樸麗玉的心其實已經涼了半截。因為擔憂和關懷,她才會急急忙忙給畢澤泰打電話,但畢澤泰卻把手機弄成了免提,讓所有人圍觀她,這樣做真的很不尊重,也表明了他和他們徹底達成了同盟。
她早該想到的,小泰不也跟在簡雅身後參加了品牌活動,接受了記者採訪,否認了梵老師的預言嗎?他終究還是選擇了投靠簡雅。不過這也怪不了他,簡雅是超一線巨星,人脈廣資源多,如今蘇楓溪生死不明,張家為她投資打造的娛樂公司眼看著就快垮了,他另謀出路也無可厚非。
樸麗玉很快就想通了,卻還是捨不得徹底放棄這個朋友,不免追問一句:“那人靠譜嗎?”
畢澤泰臉頰通紅地看了林念慈一眼,語氣無比篤定:“嗯,很靠譜,是一個特別厲害的姐姐!”
“姐姐?”這句含糖量很高的稱呼引起了樸麗玉的注意。
抓住一縷未消散的惡業仔細觀察的梵伽羅也看了過來,忽然插口:“來的是一名女道士?問問他那人是哪個門派的。”
樸麗玉點點頭,連忙問道:“你們請來的道長是哪個門派的?”
畢澤泰看向林念慈和林念恩,兩人均垂眸斂目,一言不發,可見並不准備讓一個野路子的人知曉自家山門。高人都是這樣,脾氣有些傲,而且不喜歡與梵伽羅這種沽名釣譽的人打交道,可以理解。
這樣想著,畢澤泰就不耐煩地說道:“反正姐姐和林道長非常靠譜,你不要再打聽了,關你什麼事呢?”
“林道長,姓林?”梵伽羅的嗓音由話筒里傳來,不怎麼清晰,卻十分獨特,像是曠渺天地中刮過的風,空洞卻又溫潤。
林念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通話中的手機,瞳孔深處閃過一抹微光。
樸麗玉在那邊說道:“對,他們找來的道長全名叫林念恩,梵老師您認識嗎?”
“姓林,叫林念恩,那麼是不是還有一個叫林念慈?”梵伽羅放開了那縷惡業,緩緩走到樸麗玉身邊,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手機,彷彿在透過它看著什麼人。
林念恩和林念慈再也維持不住淡然出塵的表情,優雅的坐姿已換成了緊繃和戒備。
“你怎麼知道我師姐的名字,你是誰?”林念恩奪走了畢澤泰的手機,厲聲詰問。
這一回輪到梵伽羅不耐煩了,衝樸麗玉左右擺了擺食指,示意她結束交流,樸麗玉便一句話都不再多說,直接摁滅了手機,然後把這些人的聯繫方式一一拉黑。拉到畢澤泰時,她深深嘆了一口氣,搞不明白這些人都在想些什麼。
難道梵老師給他們的機會還少嗎?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在現實中,在網絡上。即便被他們聯手擺了一道,梵老師還特意打電話給簡雅,又提醒了最後一次。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們清醒,又該說些什麼才能讓他們選擇相信?
樸麗玉的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狠狠心把畢澤泰的聯繫方式拉進黑名單,過了幾秒又放出來,反反复复。
“梵老師,我終於明白您的感受了。”她擦了擦眼角,狼狽道:“被那麼多人質疑,您是怎麼走過來的?您太難了!”
“我無愧于人,無愧于己,無愧于天地,又怎麼會難受呢。”梵伽羅淡笑擺手。
宋睿冷冰冰地說道:“他們願意堵住耳朵,閉上眼睛,不去聽也不去看,那是他們自己的事,與你沒有關係,你沒必要內疚自責。”他牽著許藝洋站起來,轉換了一種格外溫柔的語調:“伽羅,我們回去吧,月亮灣那邊還有一些東西要收拾。”
“好。”梵伽羅站起身告辭,舌尖卻纏繞著兩個欲吐不吐的字——恩慈。
另一頭,林念慈拍了拍氣急敗壞的師弟的肩膀,冷靜分析道:“他聽說我們是正統道門的人,又姓林,然後從你的名字分析出了我的名字,可見他應該認識師祖,也認識我的母親。”
“這話怎麼說的?”畢澤泰對這位漂亮姐姐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我們倆都是孤兒,父不詳,我們的姓氏都隨了師祖,他姓林。在道門,林姓可是一個威名赫赫的大姓。”林念慈溫柔細語地解釋:“我比念恩稍微好點,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但我的母親卻是師祖的親傳弟子,叫恩慈。師祖座下有很多弟子,平日里卻最看重我的母親,而我母親又是為了救他才死的,所以他一直對此耿耿於懷。為了紀念我的母親,他給我們分別取名叫念恩、念慈,意思是永遠懷念恩慈。”
說到這裡,林念慈的笑容越發溫柔靜謐,乍一看,氣質竟與梵伽羅極為相似。
林念恩聽懂了,恍然道:“他聽說我叫林念恩,於是立刻就猜出了你叫林念慈,可見他知道我們是哪個門派的,更認識師祖和恩慈師伯。”
“應該是這樣。他竟連我母親的名諱都知道,看來與道門有很深的淵源。”林念慈擰著眉頭,似乎感覺非常不適。
林念恩見她面色不好,心尖便顫了顫,連忙擺手道:“算了算了,管他是誰,難道他還敢在我們天水派頭上動土不成?他既認識道門的人,也知道我們的師承和來歷,就更應該明白不能招惹我們的道理。”
林念慈略帶隱憂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點,看向眼巴巴的畢澤泰等人,便又溫柔地笑了:“你們好,都請坐吧,不要拘束。”
簡雅等不及了,指著自己的臉說道:“林小姐,您有辦法治好我們吧?”
林念慈並未答話,只是仔細打量她,末了又看向桌上的瓶瓶罐罐和畫著魚形項鍊的那張紙。
“這是什麼?”她拿起紙,目光閃了閃。
“這是蘇楓溪給我們的項鍊,後來又被拿走了。”倪心海連忙解釋。
林念慈盯著項鍊草圖看了很久,又拿起那些瓶瓶罐罐仔細嗅聞,目中露出困惑:“這些護膚品都沒有問題,你們臉上的煞氣到底是怎麼來的?為什麼只單單染在臉上?這麼濃重,唯有天天接觸才會如此,除了這些護膚品,你們想不出別的原因嗎?”
簡雅尖聲道:“如果我們知道原因,還找你幹嘛?”這都進門好一會兒了,能治早該治了,但這人卻磨磨蹭蹭、講東講西,就是不提正茬,搞得她越來越心浮氣躁。
倪心海立刻握住她的手,連連給她使眼色。
萬詩舒默默抱緊自己,感覺心裡十分不安。
畢澤泰三人的態度卻完全相反,急忙維護道:“雅姐你著什麼急,林小姐只是想找出問題的源頭,然後徹底消除隱患而已。她也是為了我們好。”
林念恩原本想懟簡雅,看見畢澤泰三人也算識相,這才作罷。
林念慈不以為意地擺手,笑容和藹可親:“沒事的,我能理解簡小姐的心情。既然你們著急,那我先幫你們抹除煞氣再尋找原因好了。”她伸出白皙纖長的雙手,嗓音輕柔:“誰先來?”
這個動作實在是太熟悉了,恍惚中竟與梵伽羅靜靜等待的姿態重疊。原來真的只需把手放上去就能除掉那些折磨得他們生不如死的黑氣嗎?那當初他們為什麼要拒絕梵老師?
被美色沖昏了頭的畢澤泰有一瞬間的清醒,閉了閉眼,心裡竟湧上一股極強烈的懊悔和自責。他為什麼要和簡雅等人集體在媒體前亮相,給梵老師難堪?他為什麼要聽簡雅的話,鼓動粉絲去攻擊梵老師?這一切都毫無道理!
梵老師的預言是真實的,他沒有做任何一件對不起他們的事,為什麼要承受他們無端的報復和指控?梵老師要求他們公開道個歉過分嗎?真的不過分啊!這樣想著,擠在最前面的畢澤泰竟然猶豫了。但他到底沒想過離開,更沒想過放棄林小姐的幫助。
大不了等我的臉被治好之後,我在微博上給梵老師道個歉。他抿抿唇,起伏的心緒又慢慢平靜下來。
在他遲疑的片刻,簡雅已經搶先把手搭在了林念慈的手上,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林念慈柔聲安慰:“別緊張,我的靈氣是很溫和的,在驅除煞氣的過程中絕不會傷害到你。”
“嗯,我知道了。”簡雅點點頭,情緒果然松緩很多。
林念慈的嗓音擁有一股安撫人心的魔力,當她溫柔細語的時候,連天上的鳥兒都會飛落下來認真聽她說話,更何況是擁有情感和辨識能力的人。於是不知不覺中,倪心海等人的焦躁不安與憂心如焚便被盡數撫平,然後紛紛聚攏在她身邊,安靜等待。
林念恩支著頤,專注地看著師姐,滿心滿眼都是驕傲。
林念慈的磁場像一汪清泉,柔柔地包裹住簡雅,無聲無息地滋潤著她的身體。
簡雅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一股暖意順著自己的手臂攀爬到肩膀,脖頸,臉頰等處,然後完全覆蓋了頭皮。這些部位的毛孔全都舒張開來,似在源源不斷地吸取靈氣,排出毒素,讓她感到通體舒暢。
她激動地雙唇直顫,內心的焦躁不安已完全消散,繼而被欣喜若狂所取代。她敢拿自己的性命賭咒,林小姐絕對是一位高人!她的實力肯定在梵伽羅之上!只是輕輕一觸便讓人產生了脫胎換骨之感,這樣的能力簡直神乎其神!如果得了絕症,她恐怕也能治好吧?
這樣的人一定要好好結交,不惜代價也要留住!簡雅暗暗下定了決心,正準備閉上雙眼好好享受這舒適至極的療愈,卻在下一秒發出驚駭的尖叫。林念慈也陡然色變,然後急急放開她的手。
但是一切都晚了,變故發生的太過突然,竟叫她們毫無應對的辦法。只見一股淡如煙塵的黑色火焰在簡雅的臉上燃燒,又順著那股充滿靈氣的柔和磁場蔓延而下,爬過了她的脖頸、肩膀、雙臂,最終覆住了林念慈的雙手。
黑色火焰是如何被點燃的沒有任何人看見,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黑焰就已經裹住了簡雅的臉和林念慈的雙手。兩人都在尖叫,之前的雍容淡雅,此刻皆化為了恐懼驚惶。
林念恩連忙拿出符紙貼在師姐的手上,又去貼簡雅的臉,卻都沒用,符紙頃刻間就燒成了灰。曾經輕而易舉就能壓制的煞氣,此時卻彷彿落入了火堆的炸藥,已呈不可阻擋的爆裂之勢。到底是什麼催發了它們?它們為何會異變成黑焰?該如何才能熄滅?
這些問題一個個地浮現在林念恩的腦海,卻又令他惶惶然找不到答案。
在他慌亂無措的時候,簡雅精緻無暇的臉已迅速潰爛並流出膿血,脂肪層最薄的額頭竟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這慘烈至極的景象嚇了眾人一跳。而林念慈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兒去,她原本美如藝術品的雙手也都掉下一塊塊死皮,變得血肉模糊,或早或晚也將化為根根白骨。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之前還一副高人風範的林念恩已經徹底六神無主了,抖著手摸出手機,準備給師父打電話。
反倒是林念慈忍著劇痛說道:“師弟,這絕對不是煞氣!”
林念恩渾身一僵,已握在掌心的手機猝然掉落,裂開了屏幕,與此同時,梵伽羅的話似驚雷一般在他的腦海中炸響——這是惡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