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為了炒熱現場氣氛,又似乎是為了盡最大的惡意給梵伽羅製造難堪,周圍的幾名攝影師竟都同時拍下了梵伽羅的臉部特寫,轉播到舞台上的led屏。
歌迷連連發出厭惡的噓聲,而蘇楓溪就在此時走上台,甜美的嗓音像蜿蜒流淌的金色蜂蜜, “怎麼了,大家不歡迎我嗎?”
歌迷們先是愣了愣,然後才發出響徹雲霄的尖叫,一句句“我愛你”拋上高空,似雨點般灑落。
蘇楓溪一隻手握住話筒,另一隻手輕輕撫了撫脖子上的魚形項鍊,又轉頭看向大屏幕,故作驚喜地說道:“哎呀,我看見一位特別的朋友,沒想到你真的來了。”她衝屏幕揮了揮手,又衝vip席位揮了揮手,豁達的態度令所有人折服。
“溪溪你是最棒的!”歌迷們在台下為她歡呼,對梵伽羅的敵意已盡數轉化為對偶像的痴迷。
今天的蘇楓溪似乎更美了,她穿著一條飄逸的漸變色長裙,清透的薄紗面料由肩膀到裙尾依次渲染成青紫、深紫、赤紅、橙紅,就像天邊的一抹雲霞。她的眼睛似聚滿了星光,亮得驚人,僅獨自一人站在舞台上,周圍並沒有太多絢爛的霓虹光效,只一條白白的燈柱,就已經足夠凸顯她的絕世風姿。
看見這樣的她,現場的觀眾幾乎快瘋了,不約而同地站起來,一聲接一聲地喊著蘇楓溪的名字,手裡的熒光棒舞成了一團殘影,甚至有人流出了狂喜的淚水。
被這熱烈的氛圍感染,坐在貴賓席的眾明星也都紛紛拋掉偶像包袱,站起來為蘇楓溪應援。唯獨梵伽羅和他身邊的男人還平靜安然地坐在原位,用淡漠的眼神看著舞台。
攝影師的鏡頭對準了這兩個特立獨行的人,並且給他們毫無感情的雙眼拍了一個長達十秒鐘的特寫。
歌迷們的熱情在看見這兩雙漆黑的眼睛時冷卻了幾秒鐘,然後就像岩漿衝入冰海,越加沸騰。他們堅定地認為梵伽羅和他身旁的男人是在強裝鎮定,實際上他們肯定被蘇楓溪的強大號召力嚇住了!
“站起來!”國際影帝江乾用腳尖踢了踢梵伽羅的小腿肚。
梵伽羅垂眸看向自己髒了一個角的褲子,又挑眉看向江乾,徐徐道:“江先生,您還記得您的妻子和女兒如今去了哪裡嗎?”
“我管他們去了哪裡,你給我站起來,大聲歡呼!”江乾抬起腿準備再踢,鞋尖卻被一根拐杖釘穿了,冰冷的金屬緊貼著他的腳趾,令他感到了一絲遲來的恐懼。直到此時他才發現梵伽羅手裡的拐杖除了頂端的裝飾物非常特別,落地的那一段也打磨得非常尖銳。如果他剛才再往前刺半寸,被釘穿的就不會是皮鞋,而是自己的左足。
“江先生,做人要懂禮數。”梵伽羅禮貌地笑著,眼裡卻全是冰冷。坐在他身旁的男人掏出一張消毒紙巾,彎下腰仔仔細細幫他把那條淺色的灰跡擦拭乾淨。
江乾喉嚨一陣發緊,再回神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坐下了,臉色白得像紙。所幸台上的蘇楓溪也在壓手,示意大家落座,所以才沒讓他的失魂落魄顯得太突兀。
“當我入圈的時候,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名歌手,並且找到了自己真心喜歡做的事。”蘇楓溪動情地說道:“所以我必須感謝一個人,是他造就了今天的我。”
“溪溪,我們是該好好感謝梵伽羅,他想整你,卻沒料把你送上了歌后的寶座,哈哈哈!”台下的歌迷們放肆地笑起來,還有人大聲喊道:“殺不死我的只會讓我更強大!溪溪你是最棒的!”
原本想煽情的蘇楓溪忍不住笑了,頷首道:“對,我變得更強大了,所以我必須好好謝謝你,梵先生。這場演唱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為你舉辦的,希望你能好好欣賞。”
她看似把梵伽羅捧到了至高點,實則卻把對方的臉皮和尊嚴撕下來,扔在地上,當著千萬人的面狠踩。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她依然是超一線的當紅明星,而梵伽羅早已與公司解約,今後前途未卜。兩人誰輸誰贏,誰強誰弱,似乎已一目了然。
“你不覺得臉疼嗎?你怎麼還有臉坐在這裡?”為了找回面子,江乾冷笑道。
梵伽羅並未被他的話干擾,只是輕輕抽.出了釘在他鞋尖的拐杖,漆黑雙目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站立在舞台上的蘇楓溪。她這會兒已經跟隨伴奏身姿曼妙地搖晃起來,鼓風機吹開了她的裙擺,讓那些青色、紫色、赤色、橙色的薄紗似焰火一般跳躍,這場景看在旁人眼中是翩然若仙,看在梵伽羅眼裡卻是妖氣四溢。
才短短幾日不見,她又一次進化了,如果說以前的她還是一隻拖著腐朽身軀掙扎在人間的怪物,那麼現在,她的軀體已經快被烤乾了,唯餘靈魂在青色的烈焰中焚燒,催發著磅礴卻又幾近崩塌的能量。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站在何等危險的懸崖上。
感受到了蘇楓溪瘋狂燃燒的靈魂之力,被梵伽羅摀住雙眼的骷髏頭開始發燙。牠喜歡這種既強大又貪婪的靈魂,吃了她,它會變得更有力量!
力量、力量、力量,所有異變的生物都在渴求力量,而處於漩渦中心的梵伽羅卻連眼睫都未曾顫動。蘇楓溪開始唱歌后,他的目光變得更為專注,用一隻手包裹住拐杖頂端的骷髏頭,另一隻手輕輕握住陪自己同來的宋博士的手,以確保他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雖然她的歌聲更有魔力了,但是我還不至於受到影響。你看看這些人,他們已經被控制了。”宋睿湊到青年耳邊低語。
梵伽羅環顧四周,入眼的是一張張如痴如醉的臉,沒有人能在蘇楓溪的吟唱裡保持清醒。她的歌聲舒緩,眾人就輕輕搖晃笑得朦朧;她的歌聲高亢,眾人就站起來尖叫蹦跳、顛倒繚亂;她的歌聲哀愁,眾人就跟著落淚啼泣、悲從中來。
她的嗓音是無數絲線,刺穿每一個人的頭骨,攪碎他們的思想,將他們變成一具具提線木偶。只三首歌的功夫,現場十萬人就都被她攝取了神智,變得渾渾噩噩。然而從表面上看,他們只是聽歌入了迷,並沒有什麼異常。
梵伽羅展開磁場將宋博士護在羽翼之下,因為他知道,從現在開始,只要蘇楓溪說一個死字,這十萬人就會撲過來把他們撕成碎片。坐在他們周圍的江乾、簡雅等人也已經迷失,表情看上去很興奮,實則瞳孔是渙散的。他們已經變成了一個個空蕩的軀殼。
與此同時,把自己反鎖在書房的趙文彥正一隻手握槍,往自己的太陽穴移動,另一隻手用力掰著槍.管,試圖阻止這致命的行為。他的身體和意識彷彿分裂成了兩半,正進行著激烈的鬥爭,一個說:“讓我死!”另一個說:“不,你得留下這條命去為主人效勞!”
“啊啊啊!蘇楓溪,我受夠你了!讓我死讓我死讓我死!”他沒有辦法對抗頭腦裡的魔音,只能從靈魂深處發出絕望的嘶吼。趙國安老先生焦急的喊聲從門外傳來,隱隱還有趙母悲痛欲絕的哭泣。
砰砰砰的撞門聲越來越急,像是喪鐘的哀鳴。
另一頭,蘇楓溪酣暢淋漓地唱完一首快歌,還來不及喘口氣便拖著長長的火焰一般的裙擺走到舞台邊緣,彎腰說道:“梵先生,下面這首歌是我專門為你寫的,希望你能喜歡。它的名字叫《鯨》,鯨魚的鯨。”
攝影師把鏡頭對準了面無表情的梵伽羅,歌迷們在魔音止息的片刻恢復了清明,大為不滿地叫嚷:“什麼呀,溪溪專門為你寫歌,你都不表示感謝的嗎?”
梵伽羅的眼裡沒有絲毫溫度,只有點點冷芒。他抬頭看著舞台,瞳孔裡卻倒映不出蘇楓溪火焰一般耀眼的身影,只有漆黑的夜幕。
蘇楓溪並不指望他能給什麼反應,自顧輕笑一聲就走回舞台中央,雙手握住話筒低語:“一首《鯨》送給你們。”
台下的觀眾立刻用最熱烈的歡呼回饋她,而她已緩緩被升降舞台帶上半空,佇立在全場最高處。一道清亮的長鳴從四面八方傳來,隱隱摻雜著海潮的起落和浪濤的洶湧,一頭由4d特效燈投影而成的深藍巨鯨從眾人頭頂掠過,緩緩向蘇楓溪游去。
這奇幻的景色以及神秘、悠遠、遼闊的前奏,引得歌迷們發出不敢置信的尖叫。即便沒有魔魅之音的蠱惑,這一場景也足夠震撼人心。就連始終眸色沉靜的梵伽羅亦忍不住看向了這頭巡遊的巨鯨。
“這是4d投影,由燈光組成的,改天我帶你去電影院看,效果比這更逼真。”宋睿湊在他耳邊低語,於是他略含驚奇的眼又看向了蘇楓溪,抿直的薄唇終於勾起一抹弧度。
當巨鯨游到自己身邊時,蘇楓溪伸出手,輕輕貼住它的吻部,跟隨著悠遠如梵音的伴奏緩緩吟唱:“浮海的泡沫,雪一般的浪朵,你掖著尾游過,山巔,海遠,天藍……”
她的吟唱由低到高,像旅人攀登山巔,又像巨艦衝出浪濤,透著一股颯爽和遼闊。只一開嗓,全場歌迷的皮膚就已經被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守在直播間的觀眾更是聽得如痴如醉,神魂顛倒。
什麼叫做天籟之音,這就是!
然而宋睿卻附在梵伽羅耳邊說道:“如果撇去蘇楓溪的聲音,這首歌寫得倒還真不錯。”
“是啊,可惜了。”梵伽羅遺憾地搖頭。
攝影師已經對拍攝兩人的反應沒有興趣了,正拼盡全力捕捉著站立在高台上的蘇楓溪的每一個表情。風從她的裙擺和發間掠過,深藍色的巨鯨發出清亮的嘶鳴在她身邊環遊,一瞬間所有的光柱、所有的霓虹燈影、所有的灼熱視線、所有的讚嘆驚叫,全都匯聚在她一人身上,就彷佛世間一切靈韻盡歸她獨享。
此時此刻的她就像一隻集天地之靈氣取日月之精華的妖怪,美得攝人,美得無法抵擋!
當她的魅力被魔音催發到極致時,趙文彥的書房里傳來砰地一聲巨響,那顆子彈終究還是打偏了,從他的額角擦過,刮走了一層皮肉。他的側臉沾滿了鮮紅的血液,雙眼卻死死盯著屏幕上的女人,表情如痴如狂,然後緩緩跪了下去。
撞破門衝進來的趙國安老先生髮現孫子還在,先是一喜,看見他極盡卑微的姿態,心卻直直下墜。
晚了!
然而這一切對蘇楓溪來說卻不早也不晚,剛剛好。從高空跌落谷底,又從谷底幾經掙扎著爬上山巔,她終究還是站在了所有人的頭頂。升降舞台把她帶到十米高空,她舉起一隻手,牽動著那頭巨鯨來回巡遊,嘴裡發出高亢的吟唱:“你從整個世界突破,飄搖,狂潮,尖嘯!你在尖嘯……”
後面的這一整段都沒有歌詞,只有一節更比一節高亢的空靈聲浪,只有一疊更比一疊激昂的熱烈音牆。蘇楓溪踏著這些聲浪,踩著這些音牆,幾乎觸摸到星空璀璨的天幕。這是她離塵世最遠的一次,也是她離神座最近的一次。
是的,神座,在這一刻,她忽然領悟到,梵伽羅和巨鯨算個什麼東西,唯有神靈才是宇宙中唯一永恆且不敗的存在!她已是這些歌迷的神,而未來,她將成為整個世界的神!
當她閉上眼,沉浸在這突如其來卻又恢弘迷人的領悟中時,梵伽羅終於鬆開手,讓那顆骷髏頭能夠直視自己的獵物。
我見、我識,我征服!只一瞬間,它強大而又貪婪的意念就凝聚成一柄巨劍,由那電光連殺的漆黑雙瞳放射出去,然後在空中一層一層疊加上梵伽羅早已醞釀許久,且摻雜了十萬人的惡意的浩瀚磁場,朝蘇楓溪直直刺去。
骷髏的惡念、雙瞳的惡念、十萬人的惡念,再加上梵伽羅的殺意,這是何等可怕的一股力量。那頭深藍巨鯨在這摧枯拉朽一般的神念攻擊下轟然破碎成一個個光點,在蘇楓溪的身邊狂亂飛舞,一陣焚風吹過,捲起她熱烈張揚的裙擺。
層層疊疊深深淺淺的裙擺像花瓣一般將她包裹,場面說不出的唯美動人,然而當裙擺落下後,她的真容卻同時被幾台攝像機轉播到了大屏幕上。
站在高台上握著話筒的那個人形物體到底是什麼啊!她的頭髮像秋天的枯草一暗粗糙;深灰色的皮膚緊緊貼在一副骷髏架子上,一條條粗壯的黑色血管爬滿了她的身體,像盤踞著一條條毒蛇。她的臉不是臉,而是一顆包裹著焦乾皮囊的骷髏,完全萎縮的嘴唇根本包不住她黑黃尖銳的牙齒。
她仰頭高歌,與蘇楓溪之前的吟唱無縫銜接上,發出的卻是令人耳膜刺痛的尖嘯。
“啊啊啊!這是什麼啊?是怪物,是怪物!”看見她的真實面貌,所有人都清醒了過來,然後發出驚恐萬狀的哭喊,也有人在冥冥之中忽然想起梵伽羅曾用以形容蘇楓溪的一段話:
“……你那美麗的臉龐只是一顆蒙著焦皮的骷髏;你那明亮的雙眼早已被**侵染,變得渾濁不堪。在細膩皮膚地掩蓋下,一條條粗壯血管裡流動著的是已然**的黑血;支撐著這具身體行走於人世的,是一堆發黃疏鬆的枯骨;附著在枯骨之上的是風乾的肌肉和漸漸衰敗的器官。你早應該死去,卻又掙扎著活在人間,你是一隻無時無刻不在朽壞的怪物。”
他的描述竟與眼前的怪物一模一樣,毫無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