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鄒銳確實曾查到過確切的證據,也難怪陶英會忌憚他回來,說不定當初鄒銳會落入鄒明手中,並被送往M-7,也是陶禎為了殺人滅口而授意鄒明所行……
沈雨澤正出神,卻見鄒銳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但不同於愷的直白,鄒銳此刻的眼神還隱含著一絲複雜的探究,讓空氣中徒生一股曖昧的氣氛。
“你……”沈雨澤想問他是不是還回憶起了別的,鄒銳的手卻撫上了他的臉頰,下一秒又像是嚇到了一般往回一縮。
“我不知道該不該對你做這樣親密的舉動,”鄒銳看著他問, “告訴我,你是雙胞胎裡哥哥,還是弟弟?”
沈雨澤一愣,微微有些怔忡道:“我是弟弟。”
鄒銳面色複雜,想想似是不甘心,又問了一句:“你是林霄嗎?”
沈雨澤猜鄒銳也和齊敬司他們一樣,誤會林霄當初救的是沈霽云了。
“……還記得那顆六芒星形狀的糖嗎?”沈雨澤反問他,“你當年把他放在我手裡,讓我不要忘了你……”
“我記得。”鄒銳的嗓音幾乎有些發顫。
“雖然很多事我也已經不記得了,但當我從沈雨澤變成迷你人雨時,我想起了這一幕……”沈雨澤將他的手反握在自己掌中,“如果,這能代表我是林霄,那麼我便是林霄。”
鄒銳掙扎著坐起來,抬起另一隻手摩挲著沈雨澤的臉頰,驚慌又不確定地顫聲叫他:“林霄……”
沈雨澤也不無動容,但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扯了扯嘴角道:“鄒銳先生,不管你想起了什麼,我們現在可沒工夫談情說愛……先告訴我有關陶禎的事。”
鄒銳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當年被調走的研究員中,有一位叫方茲,我在他早年的住處床下發現了一台舊手機,恢復數據後查到了大量他與一位神秘人的短信,那些短信透露,他們曾受陶氏所迫,為陶禎培育克隆體,而且,陶氏提供的外貌改造基因模板,居然是他孫子陶英的。我當時感到非常震驚,本想繼續深入調查,可那之後沒多久,第三基地就發生了火災……”
沈雨澤:“你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父親?”
鄒銳黯然道:“因為林霄的緣故,我和父親的關係不大好,我原打算自己先查清楚後再與他說。”
沈雨澤記得,齊敬司告訴過他,鄒銳當初拒絕按父親的要求讓林霄“重生”,又把林霄偷出第三基地,大概是因為這些,父子倆的關係才會僵化。
可哪想到,事態會演變成那樣……
“你還記得你找到的那台舊手機在哪裡嗎?”沈雨澤接著問。
鄒銳猶豫道:“我在第三基地有個專屬的房間,寫字台左手往下有個帶指紋鎖的抽屜,我一般會把比較重要的東西放在那裡……但是,我不確定,那個房間,還有那個寫字台,現在還存不存在。”
沈雨澤面帶難色,是啊,六芒星反叛戰後,第三基地就易主了,喪心病狂的鄒明連親生父親都敢殺,怎麼還會留下鄒銳的東西?
這時,鄒銳的手已再次撫上了他的面龐,語氣急切道:“和我說說你的經歷。”
沈雨澤反應過來,鄒銳大概是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擁有那段六芒星糖果的記憶,他結合哥哥之前的調查,將自己這幾年間遭遇的事也娓娓道來。期間各種陰差陽錯、機緣巧合串聯起他們的前世今生,聽得鄒銳感慨萬千。
鄒銳眼眶泛紅:“我說等安全了再去找你,幫你恢復記憶,沒想到一眨眼就十年過去了……抱歉,沒能遵守約定,讓你吃了這麼多苦。”
沈雨澤:“別這麼說,命運還是優待我們的,能讓我們在佐伊斯的俱樂部裡重逢,不是嗎?”
鄒銳笑道:“我還記得,你當時把我認作你的哥哥。”
沈雨澤的心情也是跌宕起伏:“而你冷漠得像是全世界都與你無關……”
兩人深情相視,眸中滿是對命運的感傷。
鄒銳又說:“當年父親給我注射了半成品的基因改造劑,也許就是那個原因讓我變成了超能者……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迷你人的你身上會有讓我熟悉的味道,你從來沒告訴過我你對自己做了什麼。”
沈雨澤搖頭:“我也不知道,這些秘密可能要等我恢復林霄的記憶才能告訴你。”
鄒銳意外道:“你能恢復林霄的記憶?”
“齊敬司曾經提取過林霄的記憶。”沈雨澤提醒他。
“我以為第三基地出事,林霄的記憶之匣早就被毀了,”鄒銳眸光閃爍,似有些喜悅地看向沈雨澤。
沈雨澤猜他可能是想問,既然記憶之匣還在,為什麼他不直接恢復林霄的記憶。
他解釋道:“其實,齊敬司本來就是寄希望讓我恢復林霄的記憶來解局……只是,我前不久才進行過一次記憶融合,齊敬司評估我的精神狀態不適合在短期內進行第二次記憶手術,所以推遲了。”
鄒銳問:“你們原本還有什麼計劃?”
“韓守琪打算讓你提供陶氏的不法證據,通過國際法庭來對陶氏進行製裁,”沈雨澤搖搖頭,“但只憑藉我們現在掌握的這些證據,想對付已經樹大根深的陶氏,恐怕不大可行……說實話,我們目前並沒有什麼萬無一失的對策,等明天我和齊敬司他們商量商量,再做打算。”
鄒銳:“好。”
沈雨澤狀似輕鬆道:“你再睡會兒,說不定又能想起些什麼來。”
其實鄒銳半夜驚醒,與沈雨澤聊了這麼久,早已精神不濟,全靠心中對重見“林霄”的喜悅強撐,抓著他的手不捨睡去。
聽了沈雨澤勸自己的話,鄒銳笑了笑,配合地說了聲“好”,可眼睛還睜著,像是怕一閉上,眼前的人就會消失。
沈雨澤便一直陪著他,直到他睡著。
望著鄒銳蒼白的容顏,沈雨澤心裡沉甸甸的,總有種不大好的感覺。
而彷彿印證他的預感,凌晨時分,飛星就神色慌亂地飛奔進來,壓著嗓音道:“雨,出事了!”
沈雨澤心臟一提,走了出去問:“什麼事?”
“剛剛B國總統向全民發布了最高災難警報……”飛星邊說邊把沈雨澤帶到了信息監測室,只見那裡已經聚滿了人,齊敬司和韓守琪也在,大家都神色驚恐地望著眼前的屏幕。
屏幕中,B國總統正神情凝重地宣佈著什麼,信息員同步翻譯解釋B國的現狀:“B國政府沒抗住,公開了迷你人和病毒體的存在,並且宣布對B國圖靈線以北包括M-3,M-4,M-5在內的六個州進行全面戒嚴隔離,說要在一周後率先用生化武器對三個迷你世界所在區進行清繳。現在整個B國都在暴動……”
沈雨澤撲到邊上一台無人使用的計算機上連上地下網,昨天凌晨,路易又給他發了一封郵件,但信裡只有一句簡簡單單的話——
“抱歉,晴雲,我已經盡力了。”
如果政府進行這次清繳,將有數以億計無辜的迷你人死於這場恐怖的屠殺……
沈雨澤怔了半晌,才自言自語般低喃出兩個字:“疫苗… …”說著便手忙腳亂地去掏手機。
“你想聯繫你那個在疫苗研究中心的朋友?”韓守琪卻看透了他的想法,直言道,“恐怕沒用,我很早就在那安排了人手,也一直在關注疫苗的進展,早在你們回A國之前,我就知道疫苗已經研發成功了。但你還記得你哥從C國帶回來的那個人麼?配置疫苗需要用到他血清中的酶,而這個製造酶的重要環節被陶氏掌控著,也就是說,我們就算知道配方,也沒有什麼用。”
沈雨澤面色煞白。
此時,信息員已經想辦法通過衛星連上了外網,為他們實時播放著B國的現狀。隨處可見的暴動、暴亂充斥,群眾們憤怒的質問,暴徒們趁亂搶劫、作惡,無辜婦孺幼兒的哭泣與尖叫清晰地展現在他們面前……
眾人目不轉睛地望著屏幕,都震驚地大氣也不敢出。
其中一個屏幕上出現了熟悉的建築物,齊敬司低聲反問了一句:“這是凡爾納市?”
那是由新聞記者用直升飛機俯拍到的狀況,比起其它喧囂不斷的地方,凡爾納市安靜得有些過分。
建築門窗緊閉,空曠的街道上,只有極少全副武裝的人,行色匆匆,間或可見那些像老鼠一樣大的“迷你人”在一輛輛無人行駛的汽車中鑽進鑽出。
——這是一座已經被判了死刑的城市,政府援救隊已徹底放棄這裡,沒有機會逃離的百姓全都躲在家中,等待末日來臨……
也不知看了多久,通信員和圍觀的研究員們才你一句我一句地輕聲討論起來。
“才半年,就這樣了……”
“病毒體真的太可怕了,這就是下一個C國啊!”
“難怪B國政府要下那種決定……”
……
聽了這些話,沈雨澤神情茫然地倒退了一小步……
在他們眼裡,“病毒體”的氾濫便是人類的災難。
恐懼使他們不會再去思考,到底是什麼將他們至於此地。
他們也不會再——甚至從來沒有——將那些“病毒體”,當成活生生的人。
沈雨澤悄悄退出了信息監測室,來到靜謐的走廊,看著電子顯示屏上的時間。
外頭的天大概已經亮了,可身處地下室的人們卻恍若未覺。
齊敬司追出來找他:“沈雨澤?你怎麼了?”
沈雨澤扭頭問齊敬司:“林霄的記憶之匣是不是還在MWCC?”
齊敬司面有赧色:“嗯,當時你讓我去第三基地,我走得匆忙,沒有帶上。”
沈雨澤道:“我要去MWCC取回林霄的記憶。”
他說得淡然,好像只是做了個平常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