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說那件事後,邢儼找他談了一次話,問他對超能者的看法。
他當時仍對超能者深感興趣,而且他認為,既然MWCC已經把人類未來的希望寄託在迷你世界裡,更應該大力支持超能者研究,也許他們能給人類未來帶來更多的可能性。
沒想到,這簡單的幾句話卻讓邢儼面色一變,隨即又嚴肅地問他,他有這種觀點是不是受他戀人鄒銳的影響。
他否認了,事實上,他和鄒銳在一起時反倒是他表達的多一些,鄒銳總是聽他說,有一次他開玩笑問鄒銳怎麼從不反駁自己,結果鄒銳冥思苦想了一陣,愉悅地下結論道:“因為你把我心裡想的說出來了,我還有什麼好反駁的呢?”
戀人之間,這樣的話他完全是當甜言蜜語聽了,也沒有較真,也正是這種鄒銳這種全然的信任和迷戀,讓他和對方在一起感到無法言喻的輕鬆。
比起聊這種嚴肅的話題,他們相處時更多的是像尋常的情侶一樣擁抱、親吻,或趁著難得的假日手牽手躺在草地上曬曬太陽,幻想今後一起變成迷你人,去迷你世界體驗生活……
現在回憶起來,那也是一段甜蜜輕鬆的戀情。
那時,他還不知道陶氏和鄒氏是對立面,而自己的想法是妥妥的“激進派”觀點。
他也不知道,這次談話讓邢儼對他產生了戒備,更讓他僥倖躲過了一次暗黑的派系鬥爭。
邢儼不再親自帶他做項目,而把他調到了賀教授手下。
賀教授是植物學方向的大拿,主做基地綠化方面的研究,他轉過去後,幾乎接觸不到和迷你人相關的項目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對邢儼心存不滿,實際上,對他來說去哪裡做事都是一樣的,因為一直以來,他真正想做的研究都是偷偷做的,而且,他仍能從師兄師姐手中獲得一手資料。
不錯,儘管邢儼明面上沒重用過他,但他過人的才智在師兄師姐那兒卻不是秘密,遇到問題,他們還是會習慣性地找他求助,也會給他一些他想要的信息作為回報。
他們都知道這種事是違規的,於是心照不宣地互相保密,所以誰都不知道林霄到底接觸過多少機密資料,了解過多少秘密項目。
然而,隨著接觸到的信息越來越多,他隱隱開始察覺到不對勁。比如他發現記憶傳輸明明是被證明可行的,可MWCC偏偏要讓他們研發只進行意識傳輸的儀器,又比如,他發現最初的實驗體其實是被注射了神經鏈接阻斷劑的普通迷你人,為了讓後續的研究員更容易接受以“同類”作為實驗對象,官方謊稱是它們是天生失智的生物……
還有很多細節都透露著MWCC這個宣稱“為了人類美好的未來”的組織的黑暗之處,但它存在了這麼多年,種種跡象又都表明世界的確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他不敢細想,因為一但細想,他就會懷疑MWCC的目的,而質疑MWCC就等於在質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畢竟MWCC的發展和他們這些研究員的付出脫不了乾系。
不過,之後發生了一件事改變了這種狀態。
約在他進MWCC半年後,他的師兄餘侯青在實驗中被體內攜帶賴牙桿菌的實驗體咬傷感,感染病毒身亡。之後沒多久,與餘侯青同個實驗室師姐瞿肖注射神經毒素自盡,剩餘人也相繼被調離。
這事在邢儼的團隊裡引起了巨大的震動,研究員們紛紛猜測餘侯青小組事件背後的隱情,卻沒一個人能得出什麼結論。
期間方茲找了林霄聊了一次——他和瞿肖的情侶,兩人同期入科學院,感情甚篤,難以接受瞿肖的自殺。因為瞿肖在自殺之前,曾向方茲表明自己懷疑餘侯青感染病毒的事太過蹊蹺,說想調查一下,結果沒過幾天,她便毫無徵兆地自殺了,這讓方茲根本無法接受。
但那時的林霄給不出任何對此事有幫助的線索,所以暫時選擇了沉默。
很快,方茲又找了他,告訴他:“餘侯青和瞿肖的死,可能與邢老師有關……”
他一驚:“你是怎麼知道的?”
原來,方茲精通信息技術,他曾潛入餘侯青的實驗室,想找出他們曾經的實驗日誌,卻發現檔案都被刪除了。事後他又試圖聯繫與餘侯青、瞿肖同一個實驗室的人,又發現他們全都失去了聯絡。
他也找邢儼詢問過,可邢儼非但沒有回答,還嚴肅地提醒他絕不要再提及此事。
“我查到了瞿青的郵件,她自殺前曾寫過一封揭秘信群發給我們,但被攔截了,她提到,侯青的項目曾受一位神秘人的幫助,”方茲緩緩扭過頭,道,“我這次來,是想問問,瞿肖說的那個神秘人……是不是你?”
他張了張嘴,遲疑著該不該承認。
方茲卻猛然扣住了他的肩膀,雙眼通紅地追問:“是你吧?”
他終於點頭,承認自己對那個項目的內情略有所知。
那是一個主要為了提升迷你人抵抗力的項目,當時,餘侯青已經做了數月卻仍一籌莫展,他為對方提了一個“R型基因穩固劑”的思路。
方茲鬆開他,苦笑道:“我就知道,除了你,沒有別的人了……所以,那個R型穩固劑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解釋給方茲聽,R型基因穩固劑之所以能提升迷你人的免疫力,就因為其本身是一種核糖核酸載體,當為迷你人注射後,大部分病毒能在不破壞宿主身體機能的前提下與宿主完美共生,可這種穩固劑卻對正常人無效,換言之,人類如果和注射過R型基因穩固劑的迷你人親密接觸,極有可能反被對方體內攜帶的病毒感染,但由於其致命缺陷,他曾叮囑過餘侯青謹慎使用,可沒想到,餘侯青會感染病毒死亡。
他也曾覺得詭異,卻又不敢產生過度的聯想。
解釋完後,他反問:“為什麼你說這事和邢老師有關?”
方茲從兜里取出一個信息屏,為他播放了一段錄像,畫面中是一個小型會議室,裡面坐著四個人,但從視角來看,房間裡似乎還有一個偷錄的人。
這四個人中,他只認出了邢儼和余侯青,他們正對R型基因穩固劑的進行討論,方茲為他播放的是截取下來的關鍵片段。
“你的意思是說,注射這種R型基因穩固劑就能大大提升迷你人的免疫力?”說話這人年紀有些大了,兩鬢泛白,手裡握著一隻鈦金水杯,氣質沉穩。
接著餘侯青開始解釋注射了R型基因穩固劑後的迷你人會對正常人類的生存帶來的潛在威脅,建議不適合使用——這也是他曾和林霄達成過的共識。
那人聽了眼眸微睜,看不出到底是意外還是驚喜,也不知是認真還是開玩笑地說:“那不是很好嗎?這樣就會讓那些怕死的人自願接受改造,成為免疫力更強的迷你人了。”
會議室裡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餘侯青特別震驚,他沉默兩秒當即後義正辭嚴地提出了反對觀點,還發表了一通關於迷你人改造應該遵循的規則,表示對方作為MWCC的領導人之一不該開這種玩笑。
年長者一直面不改色地聽他說,聽完還笑著對邢儼道:“邢老師,你這學生還真是年輕氣盛啊。”
邢儼乾笑了一下,表情卻不大好看。
偷拍的錄像到這裡就結束了。
方茲看向他道:“錄像也是瞿肖郵件裡附帶的,她說在那次會議不久後,餘侯青就感染了病毒,陷入昏迷直至死亡,而之後有關那個項目的所有檔案也都被邢儼帶走了,瞿肖很懷疑餘侯青就是曾提出了反對意見才會被陷害,邢老師肯定是知情者,所以她想提醒那提供幫助的人注意保護自己的安全……”
他面色煞白,只覺得那一刻無比自責,因為是他一個心血來潮的提議,才導致了余侯青和瞿肖的悲劇……
方茲似乎看出他的難受,勸他不要多想,這只是他的無心之過,錯的是那些想利用這個項目的成果並企圖掩蓋真相的人。
方茲還說他會想辦法繼續調查下去,他急切地問:“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不用,”方茲搖頭拒絕,“瞿肖那郵件就想讓你保護好自己,我不想把你捲進來……你放心,我如果查到些什麼就來告訴你。”
方茲離開後,他惶惶不可終日,忍不住把這件事告訴了鄒銳,並在轉述時掩蓋了自己曾參與餘侯青項目這個細節,那是他第一次因為MWCC內部的事向鄒銳求助,他寄希望戀人能利用家族勢力調查一番,無奈結局也是一無所獲。
不安地等待了一段日子,方茲又找他了。
這一次,方茲看上去比上次更憔悴,他把林霄拉到了一個罕有人至的設備間,然後給他聽了一段錄音,錄音裡有兩個人在起爭執,其中一個聲音正是邢儼。
“……你明明知道克隆人項目是違規的!還想讓我為他做克隆體,甚至要修改外貌,這是什麼用心?”
“這對你來說並不難不是麼?”另一人道。
“這不是難不難的問題,而是可不可以的問題!你們提的要求已經大大違背了我的原則,而且我提醒你,他要是真給自己做了克隆體,是要上國際法庭的! ”
“邢教授,是你太頑固不化了,你該明白,那些法律並不會對先生這個階層的人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