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應寒手疾眼快的扶住她,眼見著溫晴的臉色不對,忙問道怎麼了。
「小北……小北進搶救室了……」
聲音是她自己都沒覺察出來的顫抖,厲應寒知道,她此刻一定擔心到了極點。
想都沒想,他抱起溫晴,下了郵輪。
封子戚蹙眉,跟來時,就見兩人上了車,車子飛一般開向醫院。
沒有多想,他也上了車,跟了上去……
到了醫院,兩人幾乎是疾步跑到搶救室外。
搶救室的紅燈還在閃爍著,昭示著手術的進行時。
江城等在門外,靠在牆邊,愁容不展。
溫晴見狀,跑過去,神色著急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江城暗下眸色,搖了搖頭說道:「情況不容樂觀,恐怕……」
恐怕!
這兩個字,讓溫晴剎那失了呼吸。
她的手扶住牆,指甲深深陷入其中,身子靠著牆,緩緩的癱軟下去,再無半分支撐力道。
「小北的病……每一次穿刺都是勉強維持生命,他能撐到現在真的很不容易。」
只是再不容易,還是改變不了悲慘的結局嗎?
溫晴一動不動地癱在地上,眼神空洞麻木,透著深深的絕望。
終於,還是到了不得不面對的時刻。
她把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頭埋在膝蓋間,緊緊咬著下唇,努力剋製著自己的情緒。
但,無法控制,作為一個母親,即將失去孩子的痛苦……
厲應寒和江城對視一眼,都怕她受不住這個打擊。
她現在的精神狀態明顯很不好,再也經不起一點刺激。
厲應寒心疼的皺眉,目光沉痛。
同時,他也擔心著小北的情況,陷入懊悔的情緒裡,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絕望。
這一幕,被站在不遠處的封子戚看在眼裡。
男人薄唇緊抿,眼中不見絲毫異色。
照理說,他想讓厲應寒痛苦,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
厲應寒此刻,確實生不如此,悲痛至極……
只是為什麼,自己卻沒有感到一絲開心和滿足呢?
相反,一種巨大的失落感,籠罩在他心上。
他說不出這種感覺是怎麼一回事,對於此刻,他不僅不高興,反而……
一種自厭的情緒,油然升起。
封子戚想擺脫這種感覺,但是未果。
心中有個聲音在反問他——
看到厲應寒的孩子死了,看到厲應寒痛苦,他真的開心嗎?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答案是否定的。
但他想不出為什麼。
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封子戚也絕不會因為心軟就放棄自己的仇恨。
可這種失落感騙不了自己,他清楚意識到什麼……
封子戚看著溫晴的身影。
她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縮在冰冷的地板上,似乎周圍只剩下冰寒,她是被上帝遺棄的可憐人,陷入地獄。
從剛剛在郵輪上接到消息開始,她那慘白的臉,就沒有一絲血色。
她似乎陷入瀕臨崩潰的絕境,好像下一秒就會失去生機,此刻全靠一絲信念在這撐著……
從他認識溫晴以來,她一直就是這樣,喜歡硬撐,絕不軟弱。
遇到什麼事,她都是這副模樣,不會放聲大哭,總把情緒隱忍,把痛苦結於心中。
沒有人見到過她脆弱的時候,哪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哪怕是天快要塌下來,她都告訴自己,一個人扛。
唯獨這一次……
小北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如果這孩子死了,她真的能撐下去嗎?
厲應寒似乎是察覺到了封子戚的視線,抬眸向轉角處的男人看了過來。
這可能是他們之間相處最平靜的一次,沒有對峙、沒有憤怒。
厲應寒的目光中,只剩深深的黯淡與薄涼。
這目光深深刺了封子戚的眼,這男人往日的硬氣與高傲呢?
如今,不堪一擊。
為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
如今,厲應寒心痛得無以復加。
這種感受是他前半生都沒體會到過的,不管是裡面生死未卜的孩子,還是身邊溫晴哀慟的模樣,都讓他的心緊緊揪痛著。
不用封子戚動手,他現在已經生不如死了。
那種最親愛的人在自己面前痛苦,在他面前死去,而他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真的好痛!
這一切,就是他的報應。
厲應寒想著,隻恨自己的自作自受。
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怪別人,他連封子戚都恨不起來。
他隻恨自己。
如果今天的痛苦都是對他當年荒唐行為的懲罰,那他就是罪魁禍首。
厲應寒俯身,緊緊環住溫晴的身子,生怕下一秒她也會和小北一樣,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江城看著兩人,目光又轉向搶救室,心中何嘗不痛?
不管有沒有溫晴,他對小北都視為至親,而他作為醫者,無能為力……
封子戚望著三人神色各異,卻是相同的悲哀。
他暗了暗神色,再度看向溫晴。
他要的,只是厲應寒痛苦,而非……折磨她。
封子戚抬腿,向手術室走去。
片刻後,溫晴隻覺前方有一片陰影籠罩下來。
入目的是一雙黑色皮鞋,皮鞋的主人在她面前站定。
她緩緩抬起頭,男人稜角分明的容顏,出現在她面前……
她不知道,封子戚跟來了。
溫晴愣了一瞬,看著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
而後,只聽他低沉的聲音幽幽傳來——
「如果這次孩子能搶救過來,那三天后,做手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