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入冬後，太陽下山的時間提前，這會窗外天色雖暗，也不過剛過五點。

江暉頭一次深刻地體會到，哄一個天真可愛小傻瓜的快樂，不勝其煩又哄了一個深吻的時間，直到把人安慰妥當，才膩膩乎乎牽著手回了病房。

只是輕輕地握著手，易涯心裡就特別滿足，暖乎乎又甜滋滋的。

這種感覺讓他突然又重拾了信心，相信自己並沒有變壞，還是特別清純的，和放/盪沒有關係。

江暉把易涯拉到身前，慢條斯理幫他把外套的拉鏈拉好，一顆一顆扣上扣子，最後捏了捏易涯軟乎乎的臉蛋，說，「陳叔到了，你收下東西，先回家。」

什麼叫先回家？

「那你呢？」

易涯懷疑自己真的出了什麼問題，才會在放/盪和清純的極端反覆橫跳。

剛才還敢在公共場合肆無忌憚親熱，怎麼現在拉個拉鏈就心動不已。

「我要去趟超市。」江暉回，「劉嫂說少了點東西，我買好馬上就回去。」

易涯對超市這個地方有點小陰影。

事情發生在江暉來到易家之前。

蘭茉一個人帶著小孩來逛超市，那時候易涯就是個小糰子，唇紅齒白的瓷娃娃，半路上被人販子盯上，差點給人在超市裡直接抱走。

小孩長得太漂亮也叫人/操心。

那之後蘭茉自己都不太去超市，採購的事情都是麻煩劉嫂幫忙。還特意帶易涯去練跆拳道學散打，給他樹立危機意識，好讓他以後有能力好好保護自己。

易涯那時候太小，記憶很模糊，完全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全靠蘭茉一天天地在他耳邊叨叨，那架勢直逼祥林嫂。

久而久之，超市在易涯眼裡就成了地獄的代名詞，聽到都要打抖，十幾年都沒進去過一次。

而且他也沒必要去那種地方，要什麼和家裡人說就是了。

江暉跟他一起長大，自然也是被蘭茉熏陶，對超市這個地方很沒好感。

但後來出國留學，吃不慣外面的東西，都是自給自足，去超市無可避免，現在早就是個老油條了。

可易涯不一樣。

空氣沉默了一陣，沉默的理由兩人心知肚明。

「走吧？」江暉看易涯不動，伸手勾了勾他的手指。

「我也去。」易涯蚊子似的嗡了聲。

江暉聽得不是很真切，「什麼？」

易涯放大音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說，我也去！我要跟你一起去！」

「可是——」

「沒有可是！走呀！」

易涯繞到背後兩手推了江暉一把，直接把人推出病房，不給他一點猶豫的時間。

江暉還是擔心，「你不怕——」

怕超市算是他的一個小秘密，想來還有點羞恥，易涯一羞就靠裝凶來掩蓋，「我怕什麼怕！我都多大了！」

「而且，你不是在嘛。」

易涯悄悄握上了江暉的手，寬大又溫暖，一碰上他就感到安心，「你不會讓我丟的，對吧。」

225.

聽聞易涯要去超市，陳叔三番兩次阻止，易涯三番兩次阻撓。

「好了好了，停！陳叔，您別叨了。我早就不怕超市了。再說了，誰還敢綁我啊，多看一眼我就揍他。」

陳叔只能妥協，「小暉，你看好他，別亂跑。」

易涯氣得急跺腳，扒上車窗跟人理論，「我亂跑什麼呀！別把我當小孩子——」

江暉自覺承擔重任，連聲答應道，「好的好的，一定看好他。我們很快，二十分鐘，最多半小時，麻煩您。」

易涯氣還沒消，離開的時候心有不甘，皺著眉紅著臉和江暉理論。

陳叔隨便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兩個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嗓子裡頓時齁得慌。

前幾天還哭得撕心裂肺說是要老死不相往來呢，一轉眼就黏黏糊糊齁甜齁甜的。

年輕人的心，難猜。

那麼多年沒來過超市，小緊張在所難免。

易涯環視四周，好奇地觀察了一下來往的人。有單獨來的，有一對兒的，還有拖家帶口的，就是沒有看到牽著手逛的。

於是他慢慢把手從江暉手裡抽了出來，好像動作慢就不會被發現一樣，「你要買什麼啊？」

江暉是不介意和易涯牽著手逛超市的。

但他要推車，牽著手確實有點麻煩，還容易遭人側目，也就任易涯放開了。

「劉嫂叫我買條魚，還有料酒蔥薑蒜。你要是有其他想吃的，我們可以換換菜單。」

他又給易涯彙報了家裡準備好的食材，「你還想吃什麼，我就買什麼。」

已有的食材已經非常豐富了，而且都是易涯愛吃的東西，獨獨缺了最重要的一類。

易涯清楚地記著那天海鮮粥底火鍋的仇。別人大口大口吃地吃牡蠣，他只能小口下口地喝紅豆粥，這誰能忍啊！

「我要吃海鮮！」

「除了魚！別的也要吃！」

「好好好。」江暉轉頭就往水產區的方向走，順便摟了易涯一把，「跟緊，別丟了。」

易涯驚慌失措拍開他的手，「還在外面呢，別動手動腳！」

然後又悄悄地拉上了江暉的衣角。

這裡比他想象的大多了，沒準真會丟，想想都丟臉，還是乖乖拉住比較靠譜。

靠近水產區，一股隱隱約約的腥味闖入鼻腔，這味道令人有些不悅，易涯忍不住皺起了眉。

江暉料到易涯受不了這種味道，停下腳步，「你在這等會，我——」

易涯哼了一聲，搶在江暉前面踏進了眼前這塊陌生的領地。

逛超市的新奇很快超過了魚腥味的不適。

一部分水產品鋪開攤在碎冰上，另一部分在冷凍櫃裡，活著的則是放在玻璃缸裡養著，有魚有蝦，還有一些說不上名字又長相相似的貝類。

易涯以前只知道海鮮產品做熟後的美味，並沒有體會過生食材的怪味道和處理過程的艱辛。

真是太嬌慣了。

沒見過世面！丟人！

以後一定要多來逛逛超市，豐富生活知識，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易小少爺暗下決心。

「我靠！」

路過一個沒有放水的玻璃缸，裡面黑壓壓的一片，易涯很好奇，湊近看了一眼，正對上一隻睜著眼的田雞！

「還有青蛙！活的！」

這東西長得是磕磣，但味道和口感真的很棒，簡直比海鮮還誘人，「我還想吃這個，你會做嗎？」

……

江暉正在隔壁挑魚，一轉頭就看到易涯一臉興奮指著滿缸的田雞，眼裡綻放著「想吃」的光芒。

易涯見他不回答，又問了個新的問題，「呃，你會殺嗎？」

順序弄錯了，先殺了才能做。

殺這個比做這個看起來還要難。

「我不會。」江暉誠實道。

易涯眼裡的光芒頓時黯淡了幾分。

也是，江暉又不是全能的機器人，沒理由要求他啥都會還會殺青蛙。

易涯有點難過，但很努力忍住了沒有表現出來，「好吧，那——」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江暉和面前的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指向那一缸黑不溜秋黏黏糊糊的生物，熟練道，「你好，要五隻。幫忙殺一下，謝謝。」

易涯：「？」

「還有這條魚一起，謝謝。」

江暉抬手，網兜裡撈上來一條鯿魚，遞到稱重台邊上。

「好嘞。」

對方動作麻利，背過身去劈裡啪啦一頓砍，塑料袋裝好，上稱，貼標籤，一氣呵成。

易涯對著購物車裡兩包血淋淋的戰利品，目瞪口呆，讚歎道，「好，好厲害。」

「嗯。是很厲害。」江暉忍笑道，「還要什麼？」

回過頭就是各式各樣的貝類，是易涯的心頭好。

他一眼望過去，全都想吃！

「扇貝，花甲，白貝，蟶子，青口貝，生蠔……」

看到生蠔，易涯猛地頓住。

【「Alpha治腺體，壯陽是少不了的，光那些葯不一定管用。」】

【吶，這，海鮮，壯陽的。】

江暉可不知道易涯腦殼裡冒出的這些偏門小知識，只是為他過多的要求感到有些頭疼，「一頓吃不了那麼多，先選一種，好不好？」

易涯僵硬地點點頭。

「要哪種？」江暉記得易涯最喜歡吃蒜蓉扇貝，「先吃扇貝？」

順著易涯的視線望過去，他並沒有鎖定最喜歡的扇貝，而是盯著價格最高的進口生蠔不放。

「想吃這個？」

易涯突然側了**子，害怕江暉看出他的不對勁，儘可能自然地答應了一聲。

心裡卻默默念叨，哼，誰想吃這個了，我想吃扇貝的。

還不是好心買給你吃。

226.

離開水產區的時候，易涯此生頭一回見著了一池子的甲魚。

他知道這個東西吃起來無比鮮美。

十五歲去鄉下的時候知道的。

吃完後氣血膨脹連擼了——不知道多少天，此後視之如蛇蠍，誓死不要再碰。

這幾天才意識到，他白白錯怪了甲魚那麼多年，那件事全是促分化劑的錯，不該讓甲魚背鍋。

所以他又求著江暉買了一隻甲魚。

「燉湯。」易涯特意要求。

甲魚看起來很乖巧，豆豆眼，鼻子有點像豬，通體被黃色的細網包裹住，從池子裡撈起來之後套了個袋子就被丟進了購物車。

易涯活像個好奇寶寶，不懂就問，「這個，不用殺嗎？」

「不用。」江暉說，「甲魚是現宰現吃，現在殺了帶回家，內臟會產生組氨，吃了容易食物中毒。」

易涯恍然大悟，眼裡星光閃閃望著江暉，好奇的目光升華為崇拜，忍不住地誇，「哇，你好厲害啊。」

「這就厲害了？」易涯的誇獎讓江暉有點起飛，但這個誇的點確實有點低，他厲害的地方其實並不在這裡，「你對我的要求，可以再高那麼一點點。」

「哦——」

不能再高了。易涯想，我知道的，你除了不會殺青蛙，什麼都會，特別厲害，全世界最厲害就是你了。

購置完海鮮，還差一些配料。

易涯嚷嚷著要推車，但是又不認路，一陣亂推，走一步看一步，心不在焉，效率低下。

江暉就在身後看著易涯緩慢推車前進的步伐。

一開始確實只是在看步伐而已，後來視線就順著往上，不受控制移動到黑色褲管裡包裹著的兩條長腿。

易涯今天穿了短款的外套，身材比例優越，上身短下.身長，四捨五入就是脖子以下全是腿，現在整條腿露在外面，光看背影就讓人想把他綁起來帶走。

他體重輕，但不幹瘦，大腿有肉，小腿細直，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線條。尤其是，連接在大腿根部上方的，滾圓的，挺翹的兩瓣——

江暉強迫自己挪開視線，決定以毒攻毒，俯身從易涯身後壓了上去，剛好可以把他整個人摟在懷裡，腦袋擱在他肩膀上，兩隻手覆上易涯的，手把手為他指導方向。

「往哪兒推呢，再晚吃不上飯了，左邊。」

身後突如其來的熱度讓易涯無所適從，羞懵逼了，腿都邁不開，路也不會走，「幹嘛呀！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江暉故意貼在易涯耳邊輕聲細語，肉眼看著白皙的耳廓染上粉紅，「是嗎，那你說說，料酒在哪？」

易涯連心跳在哪都找不著了，還找什麼料酒呀！

他受不住這樣的調戲，再貼一會可能會死，只能可憐兮兮地求饒，「你先放開我，我不走神了，你來推，我跟你走，好不好？」

江暉也沒再欺負他，馬上直起身子接過推車，一副風平浪靜歲月靜好與我無關的姿態，留易涯一個人在旁邊捂臉降溫。

他生了會悶氣，還是怕走丟，讓江暉先走了十米反省，又沒什麼出息跑過去跟在屁股後面做聽話的小尾巴了。

果然，江暉一上手，效率蹭蹭直上，買齊配料只花了五分鐘的時間，最後挑一瓶料酒就可以回家了。

「今天急著做晚飯，不能逛太久。你喜歡的話，以後再帶你來，隨便你逛，逛一天都沒關係，好不好，不生氣了。」

自己幹了混蛋事，惹得易涯發脾氣，他也認了。

只是這次發脾氣的方式和往常不太相同，這麼一會功夫，都學會冷戰了。

好聲好氣地哄，他罵都不惜的罵，自己一個人站在一米外的貨架前一聲不吭，好像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易涯，我們今天先回家，先回家再——」

調料集中擺放在同一個貨架上，料酒的附近有醋有醬油，還有易涯正盯著的那一欄，辣椒醬。

紅辣椒，黃辣椒，泡椒，剁椒，小米椒……

牛肉辣醬，香菇辣醬，臘腸辣醬，銀魚辣醬……

天知道易涯有多久沒吃過辣了。

從分化發/情那天起，滿打滿算已有七天的時間。

整整七天啊！

除了清湯白粥，就是紅豆小米粥，一點油水都沒見過，吃什麼都沒味道，清心寡欲成佛成仙。

而現在，他一個嗜辣如命卻戒辣已久的人面對琳琅滿目滿滿當當的一整個貨架的辣椒醬，就像是身無分文的窮光蛋面對著一整牆的黃金，窮途末路的惡鬼面對一桌子豐富的美食，身體裡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

我要吃辣椒！

死都要吃辣椒！

沒見過世面的小少爺第一次來超市，心甘情願當小尾巴陪逛了那麼久，總算有機會體現一把富家子弟的見識和魄力了！

易涯興奮地舉起手，指著面前的貨架，從左到右，畫了一個巨型的方框，心底的快樂溢於言表，興高采烈道：「從這裡！到這裡！全部給我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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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莫名其妙稍微有點年味了。靈感來源：今天戴著口罩陪我媽出去買菜了。（不是！明明是為了呼應上文才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