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走廊另一側，李林森正在偷偷地觀望對面的情況。

他那驚天地泣鬼神的藉機告白把教室裡炸開了鍋，還餘韻不斷，小組展示一度無法繼續進行。

混亂之間，他一直注視著易涯的行蹤，發現他出了門，也毫不猶豫跟了出來。

其實，和易涯表白並不在他的計劃之內，當著同學和老師的面幹這種事也確實欠妥。

但是被愛情沖昏頭腦的人，理智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

李林森喜歡易涯不是兩三天，是兩三年。

沒有人不喜歡易涯。他的外表就足夠吸引人，讓人忍不住一見鍾情許多次。可李林森畢竟是個高冷的學霸，光是好看並不足以吸引他。按常理，像他那樣外表過於出挑的人大多都比較愚蠢，要麼就是自視甚高性格糟糕。總之，既然外表都好看到那種程度了，再有其他的優點未免有點過分。

不過，經過長期的觀察，他發現，易涯屬於那種很少見的，造物主偏心到極致的產物。

他不僅長得好看，還多才多藝，聰明伶俐，善解人意，聽說家裡還非常有錢，要不是親眼見到，他根本不相信這世界上真的存在這麼完美的人。

喜歡他的人很多，爭先恐後去和他表白的人也很多，可他們都沒有成功。

李林森是個樂於做計劃，愛於給自己每一個舉動估值預測風險的人。

在今天遇到易涯之前，「和他表白」還是一件風險極高成功率極低不宜立刻執行的危險計劃。

可碰巧遇上了他，不僅遇上，易涯還向他請求幫助，一同乘地鐵到學校，對他笑，同意加他微信……

這不就是對他不抗拒有好感的意思？再粗略地四捨五入一下，不就是以身相許的意思？

理智對戀愛中的人來說毫無用處。

什麼高風險，可能被拒絕，可能會在同學老師面前丟臉，一些都不算什麼。

因為很喜歡他，想跟他表白，所以就做了，被拒絕也無所謂，至少不會後悔，邏輯就這麼簡單。

他保持很安全的跟蹤距離，一路跟來了東門。

易涯一路上走得很急，而且是越來越急，到後面幾乎跑了起來，應該是沒空回頭看他的。

緊接著就是眼前這位高大的黑衣男子把易涯按在牆上的場景，靠得那麼近，臉都粘在一塊了，應該是在接吻的。

也不知道他是算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差，一告白就炸出了易涯藏了很久那位「很喜歡的男朋友」，一跟蹤就撞見了他和「很喜歡的男朋友」在校園角落裡瘋狂接吻，接二連三的打擊，把他那點想追求易涯的苗頭毫不留情扼殺在了搖籃裡。

他那個男朋友，由於離得太遠，在外表上看不出什麼花頭。只能看出來長得很高，目測超過一米九。

另外，肺活量應該也挺不錯的。都壓著親了快十分鐘了，也不見消停。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對象是易涯，親十分鐘算能忍了了，少說也得二十分鐘半小時起步吧。

可這兒是學校呀，又不是家裡，還是大白天，不是夜半三更，如此光明正大地搞對象，是不是有點過火？

有這麼難忍嗎？

忍到回家這麼難？

東門是人少，但又不是沒人，隨便經過一個人拍下來傳bbs怎麼辦？

也沒啥怎麼辦的。

和男朋友接吻嘛，天經地義。

李林森一邊觀察一邊吐槽，還點開計時器計了個時，看看他們到底要親到什麼時候。

又過了七分鐘，易涯的男朋友終於抬頭了。

可沒過幾秒，立馬又往易涯身上撲了過去！

哇靠，李林森驚叫出聲。

這是要幹嘛呀？難不成當街打/炮呀？這年頭的小年輕好牛逼！

他們維持那個幾乎融為一體的姿勢沒多久，他那男朋友轉身就把易涯橫腰抱了起來，沒兩步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估計易涯回去不好過了。」

「那麼高……嘖。」

他給易涯回了一條信息。

[李林森]：

今天，對不起啊，我沒聽說你有男朋友，一時衝動了。

祝福你們，好好過啊。

174.

「你幹什麼呀，放我下來！」

易涯也不明白，上一秒還頭疼得要死了站不住了撲在他肩上撒嬌賣萌求安慰的弟弟，為什麼突然就有力氣抱著他走了，還健步如飛，走得飛快。

他下意識環住了江暉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同時象徵性地撲騰了一下。

兜裡的手機隨著他的動作甩了出來，跌出好幾米遠。

「我手機都掉了！你放我下來！」

江暉輕輕把人顛了顛，「你乖一點，不要動，就不會掉。」

「那個人，一直在看，很煩。」

江暉做了個不太清楚的解釋，保持抱他的姿勢蹲下去，撿起了易涯的手機。

屏幕亮起後跳出來第一條消息就來自[李林森]。

他聽過這個名字，剛才在教室裡聽到的，提問環節，和他表白的那個孫子。

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順著看下去，第二條消息來自趙子茜。

「涯涯！江暉醒來了！但他不見了！是不是去找你了呀！」

然後是蘭茉，「寶貝啊，小暉有沒有聯繫你？」

易峰山，「涯涯，回消息。」

俞帆，「涯涯，回一下電話！！」

葉茵，「涯涯，江暉醒了，情況還不穩定，要是聯繫你了，快點帶他回醫院檢查。」

葉茵？

易涯為什麼會認識葉茵？

……

易涯手機上的未讀消息和未接電話都是數百條。

原來他們剛才說了那麼久的話？

哎，愛情讓人昏神，讓人失去時間感知能力。

江暉是打車來的醫院，下車前通知司機打著表在外面停著等人。

透過車窗一看，司機果然在打瞌睡，都快要睡著了。他把易涯放在地面上，敲了敲窗戶。

正要開門，突然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易涯！」

兩人同時回頭過頭看。易涯轉得猛了，腰上疼，腿又軟，沒站穩，歪歪扭扭要往旁邊倒，江暉立刻拉住他，順勢拽到了懷裡，呈現出來的姿勢非常親密。

「真的是你呀？」

石靜鳶正從東門路過，看到一個和易涯很像的背影，就先喊了他一聲。

定睛一看，謔，旁邊還有一個人吶。

她馬上醒悟過來，他們一起主持的那天，易涯曾跟他提起過。

「你男朋友？！」

江暉戴著口罩，看不清臉，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聽到這聲男朋友，江暉的眉眼不自覺上揚，難掩滿心的愉悅和暗爽，儘管他知道這暗爽的資格並不該屬於他。

一雙眼睛對石靜鳶來說已經足夠了。

石靜鳶湊到易涯耳邊小聲拍了個馬屁，「天，好帥！」

易涯的臉刷一下紅了。好在有口罩和帽子擋著，只能勉強看出眼尾的一絲紅暈。

一個謊言背後，往往需要接連不斷的謊言來圓，然後惡性循壞，越走越偏，不可挽回。

所以易涯不想再撒謊了。

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玩了個偷換概念的把戲，「他是我弟弟。」

「……弟弟？」

天哪！他們家的基因也太好了，易涯都那麼優秀了，還有個又高又帥的弟弟！

追不到易涯，弟弟總可以試一試吧！

於是她又小聲問道，「弟弟有對象了嗎？」

易涯答得飛快，「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想到石靜鳶才見了江暉第一眼就有那方面意思，言語便不受控制，直接給她判了死刑，「早就有了！都，都要結婚了！」

石靜鳶一驚，「這麼快！」

她轉頭對著江暉就是一聲直白的祝福！

「恭喜弟弟呀！」

江暉在一旁默默等他們說悄悄話，突然等來一句恭喜，感到奇怪，「恭喜什麼？」

「我們先走啦！拜拜！」

易涯眼疾手快，拉開車門就把江暉往裡頭塞，把他要問出口的疑惑連著一起塞到車裡面去。

「師傅，去市醫院！」

易涯急急忙忙鑽進車裡，按往常的姿勢啪地往那一坐，完全忘了自己有傷。

軟墊和羽絨服的緩衝能力依然有限，屁股落下的一刻他直接疼得出了眼淚，嗓子眼裡不可抑製地冒出了一聲微弱的哼唧。

江暉敏銳地捕捉到了易涯的聲音和微表情，慌慌張張湊過去問他，「怎麼了？」

他的關心隻換來易涯含著淚水，可憐巴巴又怒氣沖沖的一瞪，眼眶紅透了，眼裡是遮不住的血絲，看得他心悸又心疼。

「走開！你煩死了！」

易涯好想罵他，把他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臭罵一通。

為什麼那裡要長成那個樣子，害他受傷，為什麼醒來了也無所作為，還要他一遍又一遍地暗示！

可他不能說！說不出口！

總之，就是很煩！

煩死了！

175.

哎，江暉又被罵了，心裡卻挺舒爽的，還莫名從中聽出了一絲嬌羞和甜蜜，彷彿得了什麼和妄想症相關的疾病。

今天的易涯真的很奇怪，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

也怪可愛的。

江暉趁這個機會暗自消化了一下易涯今天份的可愛，鎖在眼裡心裡記牢了，又給滿腦子亂七八糟的黃色調為主粉色調為輔的廢料做了一輪深度清潔。

沉默片刻，他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沒說。

「你看一下手機。」

易涯很兇地瞪他一眼，還是掏出手機來看了。

看了一眼之後就開始劈裡啪啦打字回消息。

打了幾個字就發現效率太低，於是按了語音，「阿姨，你別擔心呀！我剛才沒看手機，他沒事，在我旁邊呢，我們已經在回醫院路上了。」

說罷，易涯把手機湊到了江暉面前，「你說話呀！是阿姨！」

江暉愣愣地喊，「媽……」

他一說完，易涯立刻按了發送，抓起手機就往江暉身上砸，「你有病啊！頭還那麼疼！就一個人過來！」

「你不怕死嗎！路上出事怎麼辦！」

「你怎麼知道我在呢！我要是不在怎麼辦！」

「你知不知道阿姨他們有多擔心！？」

「你怎麼這樣啊？」

手機那點重量砸不疼他，但易涯的眼淚可以，輕輕一滴，就砸得他疼到走不動路也說不出話。

從見面那一刻起，他的眼淚就沒斷過。

也許他不該出現的。不該那麼自私，只顧著自己想見易涯，卻沒想過易涯想不想見他，見了他會不會不高興。

易涯正在氣頭上，要是沒人喊停，他能不停歇地罵上八百句。

「你！」

江暉實在忍不住，側過身去，伸手拂過易涯耳側的那根細繩，輕輕一撥，易涯臉上的口罩就翻落下來。

那早就被淚水浸濕，被寒風吹得冰涼的薄布之下，是一張水盈盈的小臉，掛著淚珠的鼻尖，漲紅的雙頰，還有泛著水光幾乎紅得滴血的嘴唇。

他現在完全相信了，今早遇到的人不是什麼天使，就是易涯。

怎麼就能哭得這麼好看？好看到他心疼，可心疼的盡頭又是滔滔不絕的心癢，還莫名滋生了幾分想要凌虐的欲/望。

他一邊咒罵自己無恥，一邊暗戳戳地想，也許偶爾哭一下也是可以接受的，但前提是，只能為他而哭。

易涯頓時罵不出口了。

因為江暉在給他擦眼淚，沒有用紙巾，直接捧著他的臉，拿手指和手掌在擦。

手指修長，指腹溫熱，反反覆復在易涯的眼尾摩挲，動作緩慢又溫柔，把易涯的心都揉軟了，自己身在何處都不太清楚，哪兒還記得罵人。

「對不起，我太想你了，想馬上見到你，所以沒跟他們說，也沒經過你同意，就來了。」

「知道你不高興。」

「別哭，我都聽你的，要我怎麼樣都行，好不好？」

「我挺好的，也沒那麼疼了，你別擔心。」

易涯的淚流量才稍微好轉一點，聽到這裡，淚匣又控制不住往外冒東西。

江暉終於說了點人話了，說想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來找他，疼得不行了也要來找他，想他想得家人朋友都顧不上了。

他怎麼會不高興，簡直快高興瘋了，但是也生氣，特別生氣。

「誰說我不高興了？」

……

說出口才意識到這話不恰當，易涯又立刻補上，「誰說我擔心你了！」

「我才不擔心你！」

計程車司機一路上戰戰兢兢，看後面一對年輕的小情侶打情罵俏吵了一路，不敢插嘴，隻得安安靜靜開車。

市醫院距離F大不遠，到目的地的時候兩個人還沒吵完，一個追著另一個哄。

「你別擦了！又擦不完！」易涯感覺到車停了下來，江暉的手還在他臉上摸來摸去的。

易涯推開他的手，沒用什麼力氣，又從前面座椅後背抽出幾張紙巾，塞到江暉手裡，再往自己臉上糊了幾張。

江暉付完車費，轉頭就看見易涯正拿起自己那哭得濕乎乎冰涼涼的口罩又往自己臉上套。

江暉把易涯戴到嘴邊的口罩給扯了下來，說，「別戴了，容易著涼。」

易涯不樂意了，小聲嘟囔，「我不想讓爸爸媽媽看到我哭了……」

江暉看了看易涯哭紅的小臉，深深嘆了口氣，迅速把自己的口罩摘了下來，再麻利地給易涯戴好。

「先戴我的，走吧。」

口罩覆上來的一刻，易涯聞到了久違的薄荷味道，不是很純正，小部分是江暉自己的味道，大部分來自他給江暉買的薄荷味漱口水。

他的口罩裡還殘留著大量的濕氣，是他呼吸過的痕跡。呼出來的氣體是熱的，吸進鼻腔裡又帶著一絲冰涼。

易涯忍不住捂了捂自己的臉，好像這麼做了，就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離江暉再近一點。

口罩內部微微濕潤的部位碰到了他的鼻子和嘴唇。

要瘋了。

濕潤的觸感，簡直就像接吻前，靠的很近，灼熱呼吸噴在微涼肌膚上而化成的，那種細小的液體。

易涯一路上都是暈乎乎的，腳下像是踩著棉花糖，走路也不會走，歪歪扭扭地，任江暉半摟半抱牽了他一路。

家長們早就在醫院門口等候多時了。

眼見俞帆第一個朝他們走過來，易涯趕緊掙脫了江暉的攙扶，用手肘敲敲他，示意他趕緊和媽媽打招呼。

現在是他們母子相認的時候，他這個外人不該打擾這神聖的一刻，離得遠一點才是。這麼想著，易涯又乖乖往旁邊挪了幾步。

「帆帆！」蘭茉見狀，馬上追了過來。

可惜沒能來得及。

俞帆揪著江暉的衣領，一巴掌呼啦過去，幾乎用盡了她這輩子所有的力氣。那響聲驚天動地，隔了幾米外都能聽到聲響。

「你這個混蛋！」

「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媽？啊？」

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煎熬，不說一聲就消失，一個人承受江連城給他施加的壓力和痛苦，而她作為母親，連知曉這一切的權利都沒有。

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擅自消失，一點消息也沒有留下，到底還有沒有把他這個母親放在眼裡？他到底還有沒有心？

江暉半邊的臉頰立刻腫了起來，留下一個清晰的掌印。

他一動不動，甚至都沒有轉過頭看俞帆一眼。

俞帆見他這個半死不活的態度，氣得眼睛都紅了，抬手又甩下去。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了，第一個巴掌下去的時候，易涯完全是懵圈的，以為自己在做夢。

俞帆在他的記憶裡，是世界上最溫柔體貼的媽媽。蘭茉偶爾會急躁會發火，但俞帆從來不會。她對孩子的耐心多得用不完，打心眼裡把他們當寶貝，那麼多年從沒見過她發脾氣。

他難以想象俞帆凶起來是什麼樣子，更別說現在這麼狠地抽巴掌了。

眼看又要打第二個巴掌又要落下了，易涯腦子來不及反應，身體率先清醒過來，做出了一個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

他衝過去擋在江暉面前，緊握住俞帆即將要落下來的手掌心，紅著眼睛哀求道。

「媽！！！」

「別打了！別打他了！」

「你生氣就打我吧！」

※※※※※※※※※※※※※※※※※※※※

來了！昨天以為寫一半兒了，今天不小心又寫了那麼多！！其實我每天都有在寫但是就是不一定能寫完多評論，多催更，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