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

酒精的熏味和煙草的臭味隨著距離的縮短漸濃。

易涯在動手之前就認出了施暴者的身份。

那標誌性的絨皮大衣，亮到刺眼的漆皮皮鞋，還有一頭接近五釐米高的大背頭，一絲一縷的髮束帶著油光，遠看過去，彷彿是頭上爬滿了成堆的蚯蚓。

這個平日裡風度翩翩迷倒眾生的富家公子，正用那張吟誦過無數動人情詩價值千金的嘴巴，毫不費力地吐出沒有底線的污言穢語。

“騙老子。是吧，你敢騙老子！勾個人你都勾不到？平時的騷勁去哪兒了？啊？母/狗！賤貨！”

“我去你媽的，我今天搞不死你！”

他醉得不輕，動作不算敏捷，腳上的皮鞋帶著奪命的狠勁碾著身下那個人的頭部和腹部。

易涯親眼望見他下腳力度的那一刻，腦袋裡空白了一瞬。

他立刻了解到，蜷曲在牆角的那條生命，在施暴者眼裡一文不值。

易涯的動作甚至沒來得及經過大腦細緻的處理，全都靠過往訓練過程中培養出的慣性。

他一手抓過施暴者的手腕，借力攻擊到他的手肘內側。施暴者瞬間失去了平衡，朝易涯那側傾倒。在他短暫失去動作能力的瞬間，易涯下蹲身體抬腿拎起了他另一側的腳腕。那個人往遠離牆面的一側栽了過去，重摔在堅硬的水泥上，動靜轟天動地，似乎引得整個停車庫的地板連著陣了幾下。

易涯連罵人的功夫都沒有，下一步就奔向牆角，顫抖著把地上那一個蜷縮成團的小東西扶住了。

“沒事了，沒事了，我……”

他想要把這個人抱起來，手指剛碰到人，黏膩的觸感便刺激他即使縮回了手。

易涯的指尖沾上了一灘新鮮的血跡，順著他的手指流入了掌心，從那個人的髮絲間，額頭上，耳朵，又或許是臉頰。

那抹鮮豔的紅色，瞬間奪去了他埋在骨子裡的正義，護短，和身形不成比例的格鬥技巧和力氣，還有上一秒還信誓旦旦要懲罰惡人的決心。

他連確定這個人死活的勇氣都沒有了。

“易涯……”

易涯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傳來，立刻用手背抹去了眼眶裡嚇出來的幾滴淚水，慌忙地問，“是我，是我，沒事了，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受害者半張臉上都淌滿了血，極致的白與紅在他的臉上匯成了一副血色濃郁的畫，前額的發絲也被血水浸潤，脣色蒼白，比易涯上一次在郊區的診所外見到那次還要蒼白，甚至有些發青，他痛苦地做出一個幾乎看不清的嘴型。

易涯卻看懂了，他說“報警”。

易涯把手伸進口袋裡，卻沒拿穩，手機連著車鑰匙，啪的一聲摔在地上，飛出去一截。

接著，一雙漆黑油亮的皮鞋，覆蓋上了手機原本的位置。

於此同時，易涯突然感覺腰間一緊，一股令人作嘔的，煙酒混合的氣息猛地貼近了他的後背。

“小涯，美人，轉過來讓哥哥看看啊……”

梁琛的聲音就像一桶濃稠粘膩的豬油，從頭澆灌到了腳底。

易涯被他從身後摟著腰拎了起來，正當易涯思考該以何種姿勢把他制服的時，身後單純的煙酒味中竟然混入了一些別的物體，增加了空氣中酒精的濃度。

紅酒味的Alpha信息素。

易涯頓時覺得有些腳軟，但完全沒達到和王凌風在巷子裡對峙的程度，他還有些餘力，一次又一次地用手肘撞擊梁琛的腹部，可惜沒能掙脫。

“你他媽的，人渣！放手！”

梁琛嘴裡含糊不清地叫著寶貝，小涯，湊近易涯的側臉想吻他，被易涯逃了過去。

見狀，梁琛將目標轉移到了易涯的後頸。

他粗魯地拽扯易涯的圍巾，把易涯勒得有些呼不過氣，試圖開口呼叫也無法正常發出聲音。

易涯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他好不容易決定接受Omega的身份，可現在關頭，又忍不住憎恨起來。

為什麼？如果不是Omega信息素的關係，他怎麼可能連著兩次落到這種境地？

“穿那麼多幹嘛啊小涯，和你那狗男人親得那麼騷，還跟我裝純啊？”

梁琛沉浸在一種詭秘的自我陶醉中，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你喜歡他什麼，啊？他操得你舒服嗎？我也能啊，不信我們試試……”

易涯感覺到梁琛在背後頂他，胃裡翻江倒海地想吐。他一直在反抗，但這個酒鬼的力氣是出奇的大，怎麼樣都逃脫不開。

易涯腦中的跑馬燈飛速運轉著，最終停留在江暉剛才那個不走心的吻上。

三分鐘到了嗎？

江暉回來了嗎？

找得到這裡嗎？

如果沒及時找到這裡，他該怎麼辦？范雨池又該怎麼辦？

他想，如果放棄那一堆飲料和甜品就好了。

他想，如果把他留下來親夠三分鐘就好了。

419.

江暉花了一分鐘上到一樓，三十秒走到店面取回飲料和甜品，回程只用了去程一半的時間，越走越急，急著趕快回去延續剛才草草了事的吻。

回到停車場時，離約定三分鐘的期限還有將近一分鐘。

江暉的視力足夠好，能夠在遠處望見敞開的副駕駛車門，以及空盪的座位。

那一刻，他的心臟劇烈的收縮了一下。

他聽到易涯的聲音，並非物理意義上的聲音，而是無法抓獲的神秘電波，或是某些超自然的媒介。

“心靈感應”這個概念對他來說是“非科學事件”，難以證實。

可他們之間大概是存在“心靈感應”的。

他朝心中所想額那個方向奔跑過去，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那個在走廊上和他擦肩而過的醉鬼，死死地抱著他的寶貝，胯部色/情地聳動著。

■——

接下來的時間，江暉的記憶短暫斷片了，全部的感官也一併封閉。

但時間很短，也許不到一分鐘。

等他再次看清眼前真實的場景，那個陌生男人正趴在地面上痛苦地哀嚎。

他用膝蓋按壓著男人的背脊，將他的兩條手臂反扣摺疊成了一個X型。

他感覺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手背上青筋暴起，施加了過量的力氣，指關節白中帶青，可他卻不覺得有一點痛。

耳朵是下一個恢復正常的器官，他聽到易涯焦急的哭喊，手臂也被人來來回回地掰扯，“夠了！江暉！”

江暉很快找回了焦距，鬆開雙手，回過頭來，摟過哭成淚人的易涯，吻他的眼淚，又往下吻到了嘴脣。

“不哭，寶貝。”

“沒事了，乖。”

他像是忘記了剛才發生的所有事情，直接快進到了延續親吻地環節。當著兩個癱在地上動彈不得旁觀者的面，泄憤似的瘋狂吮吸易涯嘴裡的津液，翻攪他的口腔和舌頭，濃郁的水聲在空曠的停車場內回響。

易涯感受到江暉傳遞給他的信息度，堅定而平緩。方才的憤恨和驚恐似乎只是一場短暫的夢，全都隨著體內的溪流漸漸稀釋，流走了。

這是最有效的安撫和治愈，易涯安靜地趴在江暉的懷裡，眼角還留著幾滴晶瑩的淚珠，小幅度快頻率地張著嘴呼吸，神經觸電，心跳響得像雷鳴。

江暉一圈圈鬆開他的圍巾，接著又解開易涯大衣的外扣，又幫著他脫了下來，像扔垃圾似的把這兩樣“價值連城”的衣物丟在了冰涼的水泥地上。

他沒讓易涯著涼太久，迅速把自己身上的裝備卸下來，蓋在易涯身上，從頭到尾裹好，密封妥當，又在他抽抽搭搭濕乎乎的小臉上咬了一口。

“扔了，給你買新的。”

這短短幾分鐘內，易涯的情緒就像快速滑行的雲霄飛車，從低谷到了高峰，又再次趨於平緩。

這個吻讓他找到一些實感，讓他相信真正的江暉又回來了。

幾分鐘前，在梁琛即將成功扯下他的圍巾之際，江暉即時出現了。

他以飛快地速度把梁琛那個黏膩的醉鬼從他身上剝了下去，甚至沒有來得及關心易涯的情況，便上前一步，雙手抓住梁琛的兩支手腕，向後交叉，將他猛地按倒在地面上，用膝蓋頂住他的脊椎。

梁琛毫無招架之力，痛得哇哇亂叫，嘴裡還不停地罵著難聽到難以入耳的話。

“cnm的你個陽痿！窮批！放開！”

“你他媽算什麼東西！你惹得起我？”

“開那破車還好意思載易涯！”

江暉沒有說話，快速用左手鉗制住了梁琛兩隻胡亂撲騰的手，空余的右手朝梁琛的下頜骨兩側伸去。

易涯楞在原地好久，直到聽見咯啦咯啦的骨節相互脫離的聲音，從梁琛臉側傳來。接著，梁琛就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易涯跑過去，扯著江暉的衣擺叫他的名字，但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江暉穿過梁琛雙手的指節間，一點一點地向後翻折，任憑梁琛叫得多凄慘也無濟於事。

骨節斷裂的聲音和鮮血一樣讓他毛骨悚然。

“江暉！”

易涯時而能掀翻一個體型高大的Alpha，可他現在卻一點也拉不動江暉，他就像顆倔強的千斤石，紋絲不動。

他回頭看了眼支離破碎的手機殘骸，心裡撥涼撥涼，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伸進江暉的口袋裡去掏他的手機。

通話記錄顯示，兩分鐘前已經撥打過警局電話。

而這時，真正的江暉甦醒了。

重獲自由的梁琛痛苦地翻了個面，他的眼淚、汗水和唾液的混合物黏著在面頰上，像一坨形狀不規則的透明鼻涕蟲。

手指與下頜劇烈的疼痛奪取了他的意志，他在地面上短暫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易涯松了一口氣，看見角落裡一動不動的范雨池，感到無比心慌，他扯了扯江暉的衣領，憋著眼淚懇求他，“帶他們去醫院吧……他流了好多血……”

江暉一遍遍地答應他，安撫他，把易涯抱回了車裡，從橙黃交疊的食品袋裡取出一杯熱飲，遞到易涯手上。

“沒事了。警察馬上會來，先等一會，喝點水。”

易涯抓住江暉的手指頭，問，“你到底把他怎麼了啊？我怕死了，你又不理我，要是你……”

江暉揉了揉易涯的臉，說，“沒怎麼，頂多就是斷了幾根指頭，痛昏過去了。”

“倒是角落裡那個人……我去看看情況。你就在這裡，不要出門，等我回來，好不好？”

易涯乖乖地點頭，他再也不敢隨意出車門了。

江暉提著車裡備用的醫藥箱，回到案發現場，將梁琛的下顎骨重新接了回去，未對他手上的腫脹的指關節做任何處理。

范雨池的情況的確危急許多，他的頭部和臉部呈現多個因重擊而產生的創口，大量出血，陷入昏迷。江暉給他做了簡單的急救處理，又快速給他補充了一盒Omega專用的營養藥劑。

江暉為范雨池的額頭纏上紗布，動作緩慢，對著一個昏迷的人自言自語，

“你聽清楚。”

“我不會救你，也不會給你解藥，我只會把你們兩個都殺了，知道麼？”

范雨池額前的繃帶逐漸勒緊，雪白的布料映出數朵鮮紅的血花， “給你三秒鐘，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