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至今,一直有許許多多的人對夢進行研究。從產生原因,產生方式,到夢的寓意,對人類情緒身體的影響,光是夢的分類,就有五花八門各種標準。
國內有一名著名的臨床心理學家認為,夢境的內容其實是在人類神經系統的感知、記憶、存儲等功能下產生的,蘊含著人類潛意識中的願望和情感,如果加以引導,會幫助人類對自己內心世界進行探索。
而謝邀在開始這場漫長的夢之前,剛參加了沈嘉的葬禮。
沈嘉是他幼年時的恩人,他一直尋找她想要報答她,他很幸運,找到了她,卻可惜的隻來得及參加她的葬禮。
不,其實他也沒有資格參加她的葬禮,只是遠遠的看著,等穆家一乾人等離開了墓園,才小心翼翼上前為她放上一束鮮花。
墓碑上的沈嘉沒有笑,她苦著臉,滿眼都是化不開的孤冷與獃滯,病痛磨掉了她身為T市名媛生前最後的靈動驕傲。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她,在此之前,他其實見過她很多次。
在B大的公益演講上,在他為老闆送資料的高級公寓的電梯裡,那是他離她最近的一次,他還膽怯的和她打了個招呼,她微笑著頷首,禮貌的問他要去做什麼。
然後那場短暫而客套的寒暄,就將她種在了他心裡。
他至今還能回想起她那天的妝容服飾,亞麻棕的微卷長發,淡妝,修身的小香風套裝,香檳金的細閃尖頭高跟鞋,一雙腿白皙又纖長,她站的很挺很直,頷首的時候視線會微微下斂,那一低頭的溫柔,比這世間任何美麗還要驚心動魄。
那時候他還沒有校園,21歲,這個活成了公主的女孩兒,僅比他大一歲。
可這一歲的差距,中間隔著的是財富與階級的天塹。
他跨不過,只能仰望。
這樣的偶遇只有一次,後來再見到她她是在電視台的訪談節目裡,她聊到她小時候去過孤的兒院,還說起了那時候遇到的一個孩子。
她溫和緩慢的和主持人說,她遇到了一個幾歲就把人生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男孩,從學業到結婚生子,到下一代,乃至死後的墓地,他都列了一張清單。她還說,她和他去看了孤兒院不遠處小山坡上的墓地,那可實在不算個好的歸宿。
那時候謝邀聽著,也覺得那裡不算好,他要找個更好的去處,想和她做領居。
或者說,同衾同穴。
種子一旦種下,一點可憐的雨水都能讓它發芽,如果還有些許陽光,那也能以夢魘為食扎穿崖壁直衝雲霄。
這是一株卑微而恢宏的樹,隻長在謝邀心裡,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日日以思念夢境澆灌,祈求能讓它開花結果。
但不久後,她迅速與穆氏太子穆凌去訂婚,緊接著舉行了一場盛大的世紀婚禮。
婚禮當晚,謝邀還擠在擁擠的人群裡看了十多分鐘的煙花,仰著頭,看著一朵又一朵,升空、綻放、枯萎,就和他的心一樣,升空、綻放、枯萎,無聲無息就斬斷了一場無疾而終的幻夢。
他還聽人說,這是穆凌去為穆太太沈嘉放的,從第一朵到最後一朵,掐的分毫不差,13分14秒,一生一世。
謝邀很清楚,那是他努力一輩子也給不出的美麗與盛大,在T市放一場煙花,需要的不僅僅是金錢。
謝邀看得很清楚,那場煙花就像是炸在他胸腔裡,將他的五臟六腑炸得支離破碎。
他默默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封存那些微不足道的綺念,也砍掉了那顆貪婪的大樹,重新縮回安全線,繼續當自己的陌生人。
其實不用刻意,因為從頭到尾都只是他一個人的儀式感。
時間的車輪碾過去,將他的思念碾進塵土。再見她,已經是三年後的一個月夜,他照舊披星戴月的完成工作,然後一個回眸,就看到了坐在鞦韆上的她。
月亮清減的光芒在她的眼角眉梢跳舞,將她深縣憂愁的臉龐暈染得更加愁苦,他被花紋繁複的鐵柵欄攔在園外,隻隱約看見了珍珠似的淚,花兒似的笑容,然後哭著笑著一起墜進月光裡。
隨後,貓兒遠去,她墜進花叢,糜艷的鮮血染紅她的裙子,她無聲沉睡進眷顧著她的月光裡。
他拚命的拍打著花園的柵欄,發瘋似的呼喊著她的名字,可除了把保安和僕人叫過來之外,他連走近看她一眼也做不到,他無計可施。
消息封鎖,不久後,死訊傳來。
在那期間,他焚香叩首,求遍了諸天神佛。
他沒有求來她的生命,她死在了那個炎熱而冷漠的夏天裡。
但他為自己求了一場夢,用999個叩首,求了一場終究會醒的,虛假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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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手為她造了一個身份,又費盡心思為她找好了來路,甚至為她撐起了一個完整的世界。他變得溫柔,變得單純,變得執拗而脆弱,他總是流淚,他想把那些貪婪與思念都化成淚水呈現給她。
可夢終究是夢,她的,或是他的意識總會自動尋找這個世界的漏洞,而就算是夢,也無法違抗真實,所以無論以怎樣的姿態,她都會死在那個孤獨炎熱的25歲。
或者說,造夢者知道這是假的,他們不能在一起,他自己的意識也在提醒他這是一場夢,而一切的一切,只有死亡為真實。
佛陀問世人,值得嗎?
值得嗎?
他心甘情願投入這漩渦,粉身碎骨也想和她愛一場。
亦或,夢中人豈會永遠是夢中人?
造夢者不止一個。
這世上的癡兒也不僅僅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