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這樣的眼神一點也不像是生氣怨憤的眼神，這樣的無哀無怒，就彷彿是真的不在乎了一樣。

倪辰君看著這樣的眼神心裡發慌，「沈奕，你別這樣，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你要打我罵我我都無怨無悔，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沈奕不知道糾結來糾結去，今天這件事到底要算到誰的腦袋上，可不管怎麼樣她都要算上一份，如果沒有她的愚蠢糾纏，今天或許不會發展到這樣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是這樣一份可憐的責任，她隻覺得今天的自己哪哪兒都是錯。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眼神來看你。」眼淚還是往下掉，可沈奕不僅沒覺得心裡舒坦，反而還覺得越來越堵得慌，「我隻覺得我心裡難受，我不知道我該怎麼看你，也不知道該怎麼看自己。」

這個荒唐的親吻怪不到倪辰君頭上，是她自己不知死活腦子有坑湊上去的，是她自己不甘心不服弱非要和他爭的，到現在親完了她又覺得自己委屈難受，委屈個屁委屈。

倪辰君在她面前總是有什麼說什麼，能說的絕對坦誠，不能說的絕對連苗頭都不漏出來，哪裡像她，虛偽又自私，心口不一矯揉造作，只顧著自己的夢想誰也不管，明明說好了拒絕卻還是自己送上門去讓人折騰。

她有什麼資格哭。

可是為什麼她就是止不住這該死的眼淚，為什麼，這樣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到底是為什麼啊？

「今天的事情所有錯都在我，你就應該打我罵我羞辱我，沈奕，什麼都不關你的事，你不用覺得心裡難受，一切都是我強迫你。」倪辰君覺得現在的沈奕有些不對勁，跟他說話的語氣和狀態也有些不對，可要說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個所以然來，就好像兩個人不在一個頻道上似的，站在兩條平行線上說要在一起一樣。

「根本就不是你的錯，是我，都是我的原因，根本就不關你的事，就是我自己犯賤！」沈奕咬著牙狠狠道。

倪辰君被她最後兩個字嚇得不輕，兩手緊緊握住她的手，「沒有什麼犯賤不犯賤的，真要說犯賤也是我，是我明知道你不喜歡我還要纏著你。沈奕，你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沈奕，不要這樣說自己，誰也不能這樣說你。」

沈奕聞言突然一笑，眼眶通紅，眼淚卻晶瑩渾圓似鮫珠，滾落腮邊的時候比世界上任何的鑽石還要美麗，可在這份悲傷的美麗裡，卻莫名夾雜著一股子迷惘和自卑，「哪裡好了，我怎麼就沒覺得我半點好，所有人都忍著我讓著我，我就沒有做出一點點讓人舒心的事情，什麼都隻想著自己，什麼都只為了自己那可憐的夢想，連老天都不可憐我，就我一個人傻氣巴拉還覺得可以實現。」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為什麼那麼蠢，我到底該怎麼做……憑什麼，憑什麼你們就覺得我好，我哪裡好，我一點也不好，什麼也沒有……」

倪辰君又心疼又心驚膽戰，他不敢想象，沈奕心裡到底憋著什麼，竟然能讓她這麼失態，讓她這麼否定自己，否定了那麼多個日日夜夜的努力。

倪辰君看著說話顛三倒四，哭的喘不過氣來的的沈奕，心裡一抽一抽的疼，連脖子都哭紅了，到底是有多大的事憋在心裡啊。

「可是我已經很努力，我努力跟你們說話，努力跟你們交往，我努力的在交朋友……可是我就是做不到，為什麼，我隻想要擁有很多的朋友朋友而已，我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

沈奕又斷斷續續的哭訴，倪辰君連話頭都接不上去。

他根本不知道沈奕到底在自卑什麼，朋友？她有。社交？正常。學習工作？非常努力。

倪辰君突然覺得自己的那個心理學博士是白拿了證，想來想去連半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看著她哭的撕心裂肺。

「我哪裡好了，我一點也不好，根本就不值得被你們喜歡，黑我好了，全網都黑我好了，反正我也是個失敗者，哪裡還需要人喜歡我。」

倪辰君還沒有反應過來，沈奕說完又指著他罵：「你是不是傻是不是眼瞎，我哪一點值得你喜歡了？你憑什麼喜歡我，比我好看比我優秀的人千千萬萬，你為什麼要喜歡我。」

倪辰君隻覺得心都要被戳成了篩子，這樣的沈奕就像個被遺棄在雪地裡的孩子，明明渴望被父母帶回家，卻總是竭盡全力的告訴他們，我不乖，我不可愛，我也不討人喜歡，遺棄我吧，別管我了，我是不會有人喜歡的。

這樣的沈奕，自卑，渴望臂膀，卻又倔強的強迫自己自強，活的比誰都努力，心裡卻又過得比誰都累。

他握住她的手，一下下在自己的臉頰上揉蹭，「我就是喜歡你，沒有什麼理由，天上地下比你優秀比你美麗的人那麼多，可是是我就喜歡你，就隻喜歡那個偷我心的沈奕。」

「誰說你不好的，誰敢說你不好的，我就是喜歡你怎麼了，你最好，這世上就只有你最好，再美麗再優秀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頭，沒有為什麼，不需要為什麼，如果你偏要知道原因就只能挖我的心，問問她為什麼只有遇到你才跳的這麼快這麼急。」

「沈奕，沈奕，你什麼都好，不好的是別人，是我，是天。」

沈奕還是哭，看著倪辰君的眼神卻又幾番變化，嘴唇囁嚅似乎還想說什麼，可好一會兒都沒有說出話來。

倪辰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隻盼著她能夠回應他。

沈奕聞言卻突然又沉默了，眼淚沒有停，看著他的眼神突然沒了神采，愣愣的，入定一樣，似乎正在透過他看另外一番光景。

倪辰君簡直要被沈奕這表情嚇死，這幅靈魂出竅的模樣到底是怎麼了？

他摟著她的肩膀叫她她也沒反應，抱她掐她推到椅子上都不吭聲，就連威脅他要吻她都不反抗。

倪辰君心慌的厲害，一邊擔憂一邊又自責，沒有別的辦法只能不停的和她說話，「別嚇我，沈奕，你說句話，有什麼話你說出來好嗎？別這樣子嚇我。」

「是不是因為我喜歡你，是不是因為我強迫你，沈奕你是不是生氣了想要懲罰我？」倪辰君握著沈奕的手貼著自己臉頰，不知道怎麼的，連手都突然冷了。

倪辰君嚇得簡直要哭出來，「別這樣沈奕，別這樣折磨自己，就當做被狗啃了被豬親了，你打我吧，別憋著自己。」

「不要這樣了，我難受，我心裡絞著疼。」倪辰君把沈奕的手摁在自己胸口，「不就是喜歡嗎？我不喜歡你就是了，我憋著，你成年了我也不說了，你原來把我當什麼現在還把我當什麼，當哥哥當朋友當叔叔都行，就當做今天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當做我從來沒有說過這些混帳話。」

倪辰君急的滿眼通紅，「我為什麼非要爭這一口氣，為什麼非要讓你聽我說完，我為什麼一定要這麼死心眼，不喜歡就不喜歡，你不用喜歡我，沈奕，這一切都是我自己作的，不關你的事，都是我自己想不通不甘心，偏要強迫你親你，都是我的錯。」

「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多『我偏要我偏行』，是我錯了，我想當然，根本沒有為你考慮一點。」

倪辰君單膝跪在地上，兩隻手死死握住沈奕的手，連掐出了紅痕都沒有發覺，「我不強了，我認輸，我認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走，我現在就走，你別這樣了，我求你了沈奕。」

倪辰君是真怕了，他怕就是因為一時衝動給沈奕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因為自己的私心讓她遭受痛苦，還不如直接剮了他來的痛快。

倪辰君克制住心裡的萬般不舍，放下沈奕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可剛把步子挪開，身側的手卻被拽住，他回頭，沈奕又流了滿面的淚水。

「喜歡，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倪辰君差點和沈奕一起哭出來，胸腔裡彷彿有一隻猛獸在撞，撞得他頭暈目眩呼吸困難。

他重新蹲下身，翻握住她的手摁在自己胸口，「就是這樣的感覺。你握住我的手的時候我的心就跳的這麼快，你的一句話能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一個動作又立馬能讓我滿血復活。

倪辰君歪著腦袋去蹭沈奕的手，「沈奕，你就是我的天堂。」

沈奕感受著手下猛烈跳動的頻率與激烈，又哭又笑，「我還是不明白，我沒有這樣的感覺……」

「我……或許有一點點……」她斷斷續續，「我或許有一點點喜歡你，可是我不懂，我不知道怎麼樣才是我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自己騙自己……」

倪辰君覺得眼眶發熱，「我能抱你嗎？」

沈奕還在哭，就像根本止不住似的哭，雖然有猶豫，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倪辰君小心翼翼抱住她，「傻姑娘，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動的心，知道自己動心的感覺是什麼樣子就不叫初戀了。」

「我們試試吧，沈奕，我只要一點點喜歡就夠了，其他的，都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