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看到這樣的動作，倪辰君差點要鼓起掌來，這樣利落穩定、毫不拖泥帶水的鶴立姿勢，不知道要練習多久才能有這樣的效果。

她在鶴立姿勢有短暫的停留，隨後左腿落下，腳尖再度踮起，輕輕起勢，轉起了芭蕾裡那個著名而又困難的揮鞭轉。

說到揮鞭轉，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大約會是《天鵝湖》第三幕著名的黑天鵝奧吉莉雅獨舞中，耀武揚威的32個揮鞭轉。

這一絕技由義大利芭蕾演員皮瑞娜·萊格納尼於1892年獨創，在聖彼得堡版演出中出現，至今保留在《天鵝湖》中，成為衡量芭蕾舞演員和舞團實力的試金石。

這個困難而張揚的揮鞭轉常常被視為舞者的技巧考驗，這是經典，也是無數人都在嘗試與挑戰的芭蕾舞難題。

可是沈奕轉的很利落。

她的服裝模仿了黑天鵝，但頭頂沒有戴皇冠，一頭剛剛及肩膀的頭髮被貼實綁起來，臉上只有一個蒼白的裸妝，讓她看起來瘦削而羸弱。

然而軀體上的脆弱在她旋轉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的揮鞭轉速度很快，張揚的旋轉與不斷開合的雙手完美的踩在的節奏上，一圈又一圈，身體與左腿綳得筆直，和地板時刻保持著垂直狀態，而隨著她的動力腿與手臂的配合配合，使她的重心穩固恍若磐石，且旋轉點始終保持在狹小的範圍內，這是一個完美的揮鞭轉。

她脊背筆挺，線條流暢的雙手不斷打開，又合抱於胸腹部，一張一合間都是芭蕾舞的絕美優雅，細長的脖頸恍若天鵝長頸引吭，帶著她的定頭與轉頭動作分毫不差的卡在旋律裡。

她面上帶著笑，張揚而恣意，還裹挾著惡意滿滿的囂張，似乎台下就站著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子，她在嘲笑他，也在用自己美麗的姿態告訴他誰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在這一刻，彷彿經典再現，她就是那個美麗自信，卻又囂張跋扈的黑天鵝。

倪辰君看著她乾淨利落的轉過一個又一個揮鞭轉，內心是剋製不住的悸動。

這樣的沈奕太美，美得驚心動魄攝人心魂，彷彿全世界的光都縈繞她而生。

然而，很快，沈奕的最後一個揮鞭轉落地出了問題。

右腳提前落地，身體重心不穩，退了一步才重新站立起來。

倪辰君微微蹙眉，想上去問問她有沒有傷著，但看著附近的工作人員和薑姿都一言不發的樣子還是忍不住了。

沈奕似乎因為失誤愣了下神，然而她很快又反應過來，退後，走到音響前關掉，重新卡到揮鞭轉的部分。

她深吸一口氣，面上重新揚起輕蔑而張揚的笑容，卡點，身體再度旋轉起來。

似乎是體力不支，這一回隻轉了一半就被迫停止。

她面上的笑容消散，但還是又揚起了笑容走到音箱前調音樂。

第三次，第四次，四五次。一次比一次轉的差，倪辰君看不清沈奕面部的細微表情，但從她明顯恍惚的神態，大約知道她的心理正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擊潰。

到第六次，她連轉都沒有轉起來就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這一回她沒有立刻站起來，因為她的手腳都痙攣起來，她沒有力氣支撐自己的身體再度站立。

攝像機移到上空給了沈奕一個漫長面部的特寫。倪辰君悄聲挪到薑姿身後，畫面裡的那個女孩在哭，眼睛裡有眼淚，卻一滴也沒有掉下來。

燈光照亮了黑暗的舞台，同樣也照亮了她眼裡的淚，淚水折射著光彩，倪辰君卻只看到那雙澄亮璀璨的眼睛裡死灰般的絕望和面部肌肉牽扯起來強忍的痛苦。

或許還不止，但倪辰君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藻來形容這雙眼睛裡蘊含的情緒，悲傷、不甘，似乎都太蒼白，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但只要一眼，就能讓人感受到鋪天蓋地的窒息感，難受得讓人幾欲溺斃。

「卡！」薑姿大喊一聲，現場頓時出現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