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修衡卻搖頭，還仰著頭對老嬤嬤笑，「嬤嬤年紀大了跑不動，還要幹活，我還是去找姐姐玩，我已經和姐姐說好了，下回還去找她玩。」

老嬤嬤動作一定，用一雙模糊的眼睛看著簡修衡，「公主願意和殿下玩？」

簡修衡不答，隻道：「我說好了下次去找姐姐玩的，我不能食言。」

老嬤嬤瞭然，她牽起簡修衡的手，「隨嬤嬤回宮去吧，晚些時候去拜見皇后娘娘。」

簡修衡一聽可以去拜見皇后，小臉登時興奮得紅撲撲的，他抓著嬤嬤的手一蹦一跳，「我好久沒有和母后說話了，母后終於忙完了嗎？」

老嬤嬤聽著簡修衡的話心裡發澀，皇帝不寵他，皇后也總是無視他，若是有一天連她也沒了，在這深宮裡，他怎麼活下去。

老嬤嬤渾濁的眼睛裡露出了無奈的淒涼，「小殿下喜歡皇后娘娘嗎？」

簡修衡回答得清脆又迅速：「當然！每回去找母妃我都香香的，還能吃到很好吃的糕點。」

「那如果讓小殿下留在棲鳳宮呢？」

「那可太好了！」簡修衡高興的笑眯了眼睛，「嬤嬤會陪著我一起去嗎？」

老嬤嬤慈愛的摸了摸簡修衡瘦弱的脊背，笑了笑，「會的。」

老嬤嬤帶簡修衡回了冷宮，伺候他吃了晚飯，洗了澡，換上一身最乾淨體面的衣裳，然後牽著他去拜見皇后。

自皇后生了這兩個孩子之後就一直纏綿病榻，幾年下來，整個棲鳳宮都苦的像浸在葯汁裡。

皇后見到了匍匐跪在地上的兩人，神色淡淡。喚人起身賜了座，就繼續軟綿綿的咳。

老嬤嬤求奏，皇后讓宮女將簡修衡帶下去。

老嬤嬤跪下來，結結實實磕了個響頭，「皇后娘娘拋棄小殿下了嗎？」

皇后隻斷斷續續的咳嗽，卻不說話。老嬤嬤躬著身子，低低道：「娘娘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為什麼又要放棄。」

因為常年咳嗽，她的嗓子也啞得厲害，「那孩子會怪我。」

「殿下還小，只要娘娘願意教導他。」

「總有一天他會發現的。」

「登上皇位，或者悄無聲息死在冷宮裡。殿下沒有選擇，全看娘娘。」

皇后看著帷幔外燃得熱烈的紅燭，平靜道：「然後要我看著他們為了皇位互相殘殺。」

「這是陛下和娘娘的選擇，那孩子何其無辜。」嬤嬤抬頭看著重重帷幕後的皇后沉沉道：「陛下做了和當初相反的選擇，難道娘娘也要嗎？如果是這樣，還不如早些一刀了結了他，也省著再懷著希望白受委屈。」

「你在怪我？」

「老奴不敢。」老嬤嬤又扣下去，語氣卻堅定無比，「老奴只求娘娘給小殿下一條活路。」

皇后的聲音悠遠又飄忽，「皇室血脈，死也要死在宮裡。」

「皇后娘娘已經放棄小殿下了嗎？」老嬤嬤紅了眼睛，「那就還請娘娘賜殿下與老奴一同去了！小殿下是老奴看著長大的，實在不忍殿下糊塗苟且受人侮辱。」

皇后蹙眉，聲音也沉了下來，「荒唐。」

「皇室血脈不能流落民間，卻能讓卑賤的奴婢欺侮辱罵，這是怎樣的道理！」老嬤嬤突然落下淚來，「每回看到小殿下為宮女們撿球，老奴這心，就跟被刀剜了似的！」

「殿下是娘娘的身上掉下來的肉，別人不心疼，難道娘娘也不心疼嗎？！」

一句話，似利刃穿胸而過，皇后面上的冷漠終於破裂，她淒然紅了眼眶，「他還那麼小，我又怎麼忍心把他卷到這樣吃人的漩渦裡。」

嬤嬤愴然，老淚縱橫，「吃人的漩渦並不會因為殿下不參與就變得不吃人，殿下弱一分他就強一分，娘娘，您這是害了他！」

—

老嬤嬤死了。

簡修衡被接到了棲鳳宮，不久，成為了大庸朝的太子。

可是皇帝還是不喜歡他，皇帝隻喜歡那個跋扈恣意的姐姐。

他哭著問皇后：為什麼他們都不喜歡我？

然後，他就聽到了改變他一生的話。

「你想要當皇帝就不能怕孤單。因為在這世界上，最孤單的就是皇帝。」皇后說：「你是這個國家唯一一個真正知道坐上去帝位是什麼滋味的人。而其他和你一樣知道是什麼感覺的人，都是敵人。」

「這世上，你能相信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你自己，另一個是你的影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