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穆呼吸一窒，死死盯著那雙異於常人的眼睛。

這片大陸上有黃色的綠色的藍色的黑色的眼睛，就是沒有這種紅得像是兩片汪洋血海的眼睛，一眼望進去，竟彷彿看到了人間地獄，漫天血色！

君穆向來自負，因為他是這個大陸上的最強者，獵殺過來自永夜的高級魔物，再危險再可怕的東西他也不畏懼。

可是，在對上這雙血瞳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壓迫感。

他周身的神經幾乎在瞬間繃緊，身體也下意識地進入了最高防禦狀態。

然而，還未從這雙血瞳帶來的震驚中脫離，他便又聽到了「神明」二字，腦子裡嗡的一聲。

「你說……什麼？」君穆難以置信。

他覺得這只是一個玩笑。

他從未聽說這個世界有什麼神明。

但——

若這世上真有神明，這個答案的確可以完美解釋他心中所有的疑問。

「你好像很緊張？」南鳶伸手撫平他肩上的一絲皺褶，不緊不慢地道：「不用怕，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不會傷害你，除非你想要我的命，那樣的話，我會被你激怒。」

君穆身體非但沒有放鬆，反而因為她這麼一拂，變得更為緊繃。

這大抵是君穆一生之中最為狼狽的時刻。

他不怕死，但這種被對方以絕對優勢碾壓的感覺，糟糕透了。

從來，都是別人從他身上感應到這種危險。

「神明不會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君穆道，本該移開視線，卻緊盯著那雙血瞳沒有挪開。

雖然危險，對他而言卻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君穆的目光暗了暗，偏開頭，錯開了眼。

就算這個世界真有神明，這雙彷彿蘊含著毀天滅地能量的血瞳也不可能出現在一個神明的身上。

南鳶反問：「你見過神明？你怎知神明是什麼模樣？神明有千相，這不過是我萬千形態中的一種。」

「這世上沒有神明。」君穆態度堅定。

南鳶眼眸微斂，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你這話說得有些可愛，你以為能量者體內的能量從何而來？那是神明賜予這世間眾生的禮物。這世上，既有魔的存在，也有神的存在。」

君穆沉默。

這次他沒有再堅持自己的意見，而是順著她的話問：「那你是什麼神？」

君穆覺得自己很奇怪，他明知道對方給出的答案荒唐至極，卻跟她討論起這個問題。

南鳶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是……死神。」

君穆因為這個答案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他才道：「傳說中死神掌控人的生死。」

南鳶點了下頭，「是這樣沒錯，我想讓誰今天死，那這人絕對活不過明天。」

君穆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那麼，死神大人為什麼會變成我的妻子？原來的玄霜又去了哪裡？」

「她死了，死前跟我做了交易。她的身體、身份、所有的一切，包括你，都是我的，而我會讓她下輩子投個好胎。」

君穆聽到這話，神情愈發古怪，「為什麼偏偏選了她？」

南鳶面無表情地解釋道：「因為玄霜死前召喚了我，她懇求一個偉大高貴的神降臨拯救她，這樣的神明當然是我。」

君穆：……

默默聽牆角的小糖：……

鳶鳶睜眼說瞎話的本領又精進了呢，要不是它了解鳶鳶，它差點兒就信了。

君穆無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他的心情過於複雜。

他覺得眼前的人是在胡說八道，然而對方的神情過於認真，說得還有理有據，他居然有那麼點兒信了。

就算是神，也是個自戀又臭美的神。

「還有一個原因。」南鳶忽地又道。

君穆直覺她接下來的這個原因不如不說。

果然，他聽到這位死神大人道：「當神明當久了十分無聊，我想來體驗人類生活。正好你長得合我胃口，我打算跟你談個戀愛。」

君穆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過了許久，他才意味不明地問了句：「神明也能談戀愛？」

「當然可以。萬年前，我的信徒會向我獻上美麗的少男少女，而我會從其中挑除一個最喜歡的當我的神使。這些神使們難纏得很，日日都想爬上我的床。」

小糖突然用小爪爪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沒耳朵聽了！

君穆聽到「少男少女」幾個字之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一分鐘後，他詢問道：「死神大人是男是女？」

南鳶回道：「可男可女，可雌可雄。」

說著，她嘴角微微一挑，盯著君穆道：「所以，我男女通吃。不過現在，我是女的，喜歡的自然是男人。」

君穆被她如此直視，身體一點點僵硬，臉卻不受控制地發熱發燙。

雖然他娶了玄霜，但對方比他小十幾歲，他是將玄霜當成小輩看的，目前也並沒有動她的想法。

然而，他現在卻被告知，眼前這人不是什麼十幾歲的小姑娘，而是一個藏在年輕殼子裡的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神明？

這位神明還想跟他談個戀愛？

君穆覺得，他所有的理智都用來維持他此刻的表情了。

不然，他的表情一定會裂開。

就在這時，這位神明大人遞過來一個瓷瓶。

君穆不解地看她。

「來自死神的見面禮。」南鳶解釋道。

君穆接過小瓷瓶，打開那瓶蓋，從裡面倒出了一枚丹藥，「這是……」

「生肌造骨丹。把雙腿畸形的地方連肉帶骨一起削去，然後服下丹藥，五分鐘之內便能長出一雙完好的腿，跟之前的一模一樣哦。」

死神大人微微一笑，頂著玄霜這張臉，看起來牲畜無害。

君穆聽到這話，猛地抬頭看她，「你說什麼？」

「你知道我說什麼。死神不屑騙人，我要殺你早殺了。如果，你下不了手的話，我可以幫你。」

君穆平穩跳動的心臟突然砰砰狂跳起來。

不管他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多不在意，失去雙腿這件事都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殘缺不全是次要，他隻信賴自己的原裝腿。機械假腿再好用，那也是外物，他不喜歡依靠外物。

如果自己失去的雙腿能重新長出來，沒有什麼比這件事更讓他興奮！

激動矛盾的心情在君穆的心裡狠狠拉扯。

一方面，他覺得重新長出雙腿這件事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另一方面，他又想去嘗試這個不可能。

只是砍掉雙腿一端畸形的骨肉，這樣的疼痛他完全可以忍受。

君穆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做這件事！

他想，他可能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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