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無法想象，一個孩子該有多絕望，才會一直守在已經屍化了的父親身邊，不惜用自己的血肉去餵養他，滿心期望他能好轉……

這些傷口，光是看到都覺得疼。那這孩子被咬時，有沒有哭？又有誰能安慰他？

顧上將將視線轉到一邊的厲天身上，他想，厲天或許就是看到了，也感受到了這份痛苦，所以才會這麼堅持吧？

看得出來，厲天其實很想保護他。

此時厲天正皺著眉想事情，車廂內燈光很暗，隻勾勒出他凝神思考的半張臉，明明只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看上去卻有一種難言的沉穩。

顧上將盯著他看了一瞬，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這孩子雖然很慘，但他首先遇到的不是他，不是任何人，而是厲天，這就是他的運氣，或許是他父親在天有靈，指引了他……

厲老回過神時，就見顧上將一直盯著自己，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

顧上將搖頭，「沒事。」

他說著，輕笑了一下，車廂內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圍，一下就輕鬆了起來。

「我只是覺得，你才是真正的好人。」

想他之前找到特殊感染者，都是直接送去研究院的，他從來不會思考他們的死是不是有價值，他隻覺得，反正他們已經感染了，遲早都要死，為什麼不能在死前做一點貢獻呢？

他卻忘了，那些感染者也是有選擇自己死亡的權利的。

就這一點來說，他比不上厲天。

厲天笑了笑，語氣卻很低沉，「……我只希望我做的事，最後能帶來好的結果，我很擔心自己好心辦了壞事，至於是不是好人，我並不在意。」

說著，他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原本緊張的小男孩在他的撫摸下，漸漸放鬆下來。

「……我會盡量保護你的。」這句話，是厲天對小男孩說的。

小男孩眼神微微迷惘，最後他靜靜的笑了，並伸手拉著厲天的衣服，靠得更近了一些。

有這個大哥哥在，他覺得很安心。

車子繼續往前，耳邊喧鬧的聲音漸漸大了些，原來他們的車已經到了鬧事地點，想要去小男孩的家，就必須經過這裡，但路已經被堵住了。

前面的守衛連忙下車，端著槍大喊道，「趴下！全部都不許動！趴下！」

在槍械的瞄準下，眾人都抱著頭蹲在了地上，地上還有很多被打得爬都爬不起來的人，正在痛苦的呻吟，其中一個守衛大聲問道。

「你們大晚上搞什麼鬼！為什麼鬧事？！」

還能說話的人們紛紛指著一邊的大樹，只見在大樹底下，還有一個人沒有趴下，他單膝跪地，似乎正在綁什麼東西，守衛見狀，端著槍就過去了。

「你也趴下！是不是你鬧事？！」

黑暗中，顧彥皺了皺眉，他眼中有寒光一閃而過，正當他打算將來人一併解決時，突然厲天的聲音遠遠傳來！

「顧彥！」厲老按下車窗沖顧彥的方向招了招手。

之前顧彥說他要去換槍，怎麼打起來了？他知道了，一定是這些人和之前被他收拾的壯漢一樣，想強買強賣、欺負顧彥！

顧彥一聽到厲天的聲音，染血的手很快就收回來了，他站起身來，從樹下走出，消瘦的身影在夜風中顯得那樣單薄。

厲老連忙從車上下來了，守衛見這人是顧上將朋友的朋友，也就沒再管，轉身審訊其他人去了。

而厲老一瘸一拐的經過地上那些呻吟的人走到顧彥身邊，有些擔憂的問。

「你沒事吧？」

他問完，就看到顧彥手上都是血，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受傷了？！」

他朝顧彥伸出手去，而顧彥不想弄髒他手，將手背在身後。

「我沒事，別人的血。」

這時顧上將也走了過來，他看了一下情況，然後問顧彥，「這是怎麼了？」

顧彥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顧上將有些奇怪，他轉身問那些抱著頭蹲在地上的人，「你們說，為什麼鬧事？！」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那些還在呻吟打滾的，沒有一個人接話，他們顯然在忌憚些什麼，但顧上將卻想不出來有什麼能讓這群「狩獵老手」如此忌憚。

守衛見狀，直接上前抓著一個光頭問，「你說！剛剛發生什麼事了？！」

那光頭被揪起來之後，下意識的看了顧彥一眼，而顧彥根本沒看他，低頭擦拭自己手上的血跡。

光頭咽了咽口水，眼珠一轉，討好的笑道。

「其實沒啥……我們鬧著玩呢！就是切磋一下，切磋一下。」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紛紛附和，「沒錯沒錯，就是切磋，我們沒有鬧事！」

「沒鬧事！」

厲老見他們一個個想要息事寧人，越發認定他們合起夥來欺負了顧彥，正想說話時，顧彥拉了他一把，「好了，回去了。」

他似乎心情還不錯，但厲老很不服氣，「那怎麼行？他們欺負你了啊！」

他這話一出，所有受傷的人都忍不住看了過來，他們很想知道是誰這麼會顛倒黑白，誰欺負誰這不是一目了然嗎？！

顧彥抿了抿唇，原本他也想嘲厲天眼瞎來著，但他猛地想起出門的時候他才告誡過自己，要剋製自己的脾氣，因為厲天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傢夥，他最好不要表現得很強勢。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

「沒關係，我原諒他們了。」

那些受傷的人聽罷，一口老血梗在心頭，齊齊看了過來，神色難辨！

厲老也沒想到，他瞪大眼睛問，「你居然這麼大度！」

顧彥掃了他一眼，嘴角翹了翹，「你才知道？我要是不大度，你早就死了不少回了。」

他這話半真半假的，厲老根本沒往心裡去，顧彥總是嘴上說得狠，但他知道，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不然也不會給他做飯，陪他玩遊戲，幫他救人了。

顧上將就這樣被兩人晾在了一邊，心情有點微妙，為什麼他感覺這兩個人的關係……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