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經紀人來別墅接人的時候, 梁宵還癱在床上,身心恍惚奄奄一息。
霍總最近定居各大總統套房,難得回來一趟, 按理其實該回去處理些需要面談的公司事務。
秘書部小心翼翼問了三次, 霍闌依然寸步不離守了一宿。等梁宵醒了, 和梁先生吃過早餐說了陣話, 才匆匆出了門。
段明抽了個空進來, 看著緩慢枯萎的梁宵,實在壓不住好奇:“出什麽事了?”
梁宵心如死灰:“不知道……”
段明不解:“那你愁什麽?”
“就是不知道才愁。”
梁宵沾酒就斷片, 這次斷得尤其久,抱著腦袋宿醉頭疼:“霍總又不肯告訴我。”
他們霍總向來嘴嚴也就算了,這次連管家竟然也諱莫如深,無論他怎麽問, 都堅持說梁先生很老實, 一晚上什麽都沒做。
段明安慰他:“會不會是你這次確實很老實……”
“一開始我也這麽想過。”
梁宵長歎:“但我實在不能說服自己,冰箱裡那排小雪人是霍總沒事玩自己的信息素捏的。”
段明:“……”
梁宵對昨晚的事只有些模糊印象, 隱約記得霍闌說要去下雪, 出去一陣,端了醒酒湯回來。
喂給他的時候, 他靈機一動, 戳了霍總的癢癢肉。
……
梁宵不太敢肯定霍總今早嗓子還嗆得有些啞是不是因為這個,愁得整個人都有些打蔫,慘兮兮抱著水杯小口小口啜:“霍總會不會有了陰影,以後都不準我喝酒了?”
段明瞪圓了眼睛:“你還想喝酒?”
“說不準的。”梁宵忍不住設想, 未雨綢繆, “萬一什麽時候,需要喝點酒助興……”
段明看他半天, 把水杯從他手裡拿出來,換了個保溫杯塞過去。
梁宵嘗了一口,挺高興:“甜的,什麽湯?”
“蓮子桂花湯,霍總怕你宿醉難受,讓熬給你安神的。”
段明:“喝了吧,喝完清醒清醒,再睡一覺。”
梁宵:“……”
段明拍拍他肩膀:“睡著了,夢裡就什麽都有了。”
星冠,總裁辦公室。
總裁難得在辦公室,星冠的各部長兢兢業業,抓住機會趕來做了工作總結。
“……綜合考慮流量波動,月度收益沒有受到明顯影響。”
運營部最後一個匯報,交上報表:“受《歲除》影響,同比穩中有升。”
“但考慮到並購龍濤,流動資金仍然相對不足。”財務部補充,“上半年還需要各部門配合,開源節流。”
營銷部部長:“霍總已經同意了參加綜藝,親自為公司開源做出表率。”
公關部部長也接了公函,對裡面的“要和梁先生朝夕相處、飲食起居都在一起”印象很深,聞言愣了下:“霍總不是――”
“霍總不是。”營銷部部長把他按下去,“各部門也會積極響應,開源節流,盡己所能為公司匯聚充沛的流動資金。”
霍闌:“……”
霍闌按了下額頭,打斷這些人正氣凜然的討論:“好了。”
這些天他人在江南,並沒放下公司的事務,對大部分匯報都心中有數,情形的預估也基本準確。
霍闌簡略記了幾條新增內容,放下筆:“今年上半年,各部門工作量會偏高,辛苦各位。”
“不辛苦。”行政部部長說,“我們也是真想吞了龍濤。”
各部門的部長都是當年被霍闌一手提拔,跟著他打拚過來的,對當初的境遇還都印象極深。
當年星冠風雨飄搖,龍濤沒少趁火打劫借機吃肉,挖藝人搶資源無所不用其極,加上黑手不斷,險些就把星冠逼到了絕處。
“那時候才是真的難。”行政部部長感慨:“要不是有飛揚藥業的資金支持……”
“……”霍闌現在聽見飛揚兩個字就一陣頭疼:“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提。”
“您不提,我們也記得。”
行政部部長含著淚:“您當時說過,讓我們放手乾,飛揚就是我們的後盾。”
霍闌:“……”
霍闌不想聽了,合上電腦:“散會。”
霍總向來不喜歡聽歌功頌德,每次有人說起,都會被毫不留情轟出去。
幾個部長想起當年背水一戰的往事,心潮澎湃,不敢讓霍總聽見,自覺出門悄悄聊天去了。
秘書部部長留了一步:“霍總。”
霍闌點頭:“說。”
秘書部部長見他有準備,松了口氣,把文件給他:“龍濤那邊給了並購意向書,開的價位和咱們預估的相差有些大。”
霍闌接過來,簡單看過:“不管。”
“好。”秘書部部長點頭,“那就……還按著咱們最初計劃的,進一步擠兌他們的生存空間,讓他們沒有籌碼可談。”
秘書部部長遲疑了下,追問:“需要加強力度嗎?他們現在還有一線生機,未必願意讓步。”
“不必。”霍闌說,“掌握好分寸,留神他們反咬一口。”
秘書部部長連忙點頭:“好。”
霍闌簡略看過幾份報表,見他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抬眸看過去。
秘書部部長被他一掃,打了個激靈,不敢再猶豫:“霍總,咱們這邊資金流……還是謹慎些的好。”
“當年咱們說是背水一戰,其實還有後手。”
秘書部部長:“這次飛揚藥業還在四期臨床,這次無論成敗,都騰不出多余資金支援咱們……”
霍闌闔了下眼,按按額頭:“不用叫全。”
秘書部部長愣了下:“啊?”
管家在邊上提醒:“就叫藥業。”
秘書部部長懂了,忍不住自慚形穢,深刻反省自己匯報冗長綴余:“是。”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秘書部部長精簡發言,“龍濤並購以後,歸化盤活要資金,可能會有缺口。”
霍闌:“不會。”
秘書部部長愣了下:“為什麽?錢從――”
秘書部部長正要問錢從哪來,忽然反應過來,心跳微快,低聲:“您要……整頓分家了嗎?”
當初老霍總在的時候,霍氏下屬其實就有不少中飽私囊的子公司,沒有營業額,反而挖空心思從本家騰挪資金。
前些年形勢危急,霍闌支撐霍氏走出危局已經不易,騰不出手,無暇分出精力處理這些。
近來分家越來越肆無忌憚,甚至和龍濤合起來挑事,確實也到了該整頓清算的時候。
“和星冠無關。”霍闌淡聲,“我會逐個處理。”
秘書部部長徹底放心,飛快點頭:“好。”
星冠業務一向出眾,資金問題解決,剩下的也就不是問題。秘書部部長收起報告,安心出了辦公室。
霍闌闔上眼,按了按額頭,向後靠進椅背。
“咎由自取。”
管家合上門,轉回來輕聲開口:“您別想太多了。”
霍闌放下手:“我知道。”
“當初要不是他們……”
管家現在想起依然意難平,不願多說給霍闌添堵,轉了話題:“幸虧您當年遇上了梁先生。”
霍闌睜開眼睛,神色緩和了些。
管家看他心情好轉,實在忍不住,謹慎打探:“您昨晚……為什麽讓我把原本要給梁先生看的日記鎖起來了?”
霍闌:“……”
管家雖然能幫他翻譯,但自己心裡其實也很想知道:“咱們藥業名字那麽好聽,為什麽不能叫了――”
霍闌起身,頭也不回,快步出了辦公室。
接下來幾天,霍總都嚴格要求匯報精簡,嚴厲禁止了任何人提起霍氏下屬藥業公司的名字。
梁先生回了片場,在拍戲間隙,堅持每天去高考題庫刷了一百道題。
“情感動天。”
段明幫他盯著片場進度,忍不住感慨:“你當初要有這個積極性,高考成績是不是還能往上提一點?”
“提不動了。”梁宵埋頭和三角函數廝殺,“我當初把能找到的練習冊都抄了一遍。”
段明好奇:“抄了多少?”
梁宵想了想:“幾十斤。”
段明愕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腦門。
梁宵挺認真,點點頭:“真的。”
練習冊都是舊書回收論斤買的,兩毛錢一斤,花不了多少錢。
能講題的人已經不在身邊了,題目看不懂背不會,只能一遍一遍地抄。
小梁宵當年抄練習冊抄得天昏地暗,攢錢買了個日歷,把高考那天打了個碩大的叉,過一天劃一天地算日子。
用完了不知道多少支筆,不敢寫連筆字,邊抄邊哭抄不完了。
段明聽得跟著心酸:“而且你還想考六百分……”
梁宵惱羞成怒,從回憶裡清醒,冷酷搶走了經紀人手裡的黃桃酸奶。
“梁先生晚上有安排嗎?”
管家剛好帶著梁宵的午飯過來,笑吟吟給他補了根吸管:“有個身體檢查,那邊醫生會過來。”
梁宵回神,摸過手機記了個備忘錄:“我早回去。”
這段時間補得精細,天氣也一天比一天暖和,梁宵自覺身體已經好了不少:“其實不用這麽勤,霍總太緊張了。”
不止檢查,上次回帝都,霍闌一並把廚師帶了回來,配合營養團隊,全面替他調理身體補充營養。
為了矯正梁先生忙起來就顧不上吃飯的毛病,管家每天都會親自過來送一趟。
“勤些好。”管家很重視,“大家都盼著您早點把身體養好。”
梁宵被他一提醒,腦海裡莫名冒出些那天醉後的畫面,耳朵沒撐住熱了熱,輕咳一聲道了謝。
管家見他神色不對,關切:“您不舒服嗎?”
“沒有。”梁宵迎上管家誠懇神色,清心明目,嚴厲譴責了自己不健康的念頭,“我一定積極鍛煉,配合治療。”
管家放心不少,高高興興答應下來,給保鏢隊長發了條短信,留下了那一箱特意準備齊全的防護用具。
梁宵吃上了飯,想起正事,忍不住跟管家打聽:“對了,霍總最近遇到什麽難辦的事了嗎?”
雖然已經解開了誤會,但近幾天他們霍總反而都有些深居簡出,梁宵下戲回來,霍闌都還在主臥處理工作。
這段時間拍攝進度偏密,梁宵自我管理意識較強地抄了三天劇本,撐不住先睡著了三天。
都不知道他們霍總是什麽時候潛入側臥,頂替掉他抱著的枕頭的。
“也不算。”管家笑了笑,搖搖頭,“您不用擔心,只是工作多些,還沒遇到什麽難題。”
梁宵想了想:“不是星冠的事?”
管家有點驚訝,點點頭:“對,是分家那邊。”
霍總說過,要為梁先生接受往事循序漸進做準備。管家沉吟一陣,拉開椅子坐下:“霍總十二歲的時候……”
段明:“……”
段明這幾天已經聽到了霍總的十五歲,抄起剩下幾個飯盒,當機立斷:“我去找小宮。”
梁宵聽得正認真,被他嚇了一跳:“帶盒酸奶。”
段明風風火火回來,抄起盒草莓酸奶,風風火火地走了。
梁宵堪堪扶住了零食盒子,朝管家歉意一笑:“別在意……您說。”
管家幫他倒了杯熱茶,點點頭:“霍總十二歲的時候,分家以營養費和教育經費為由,和本家申請了一筆不小的資金。”
梁宵隱約猜到了是怎麽一回事,蹙了蹙眉,沒說話。
管家有心提醒他,謹慎措辭:“營養費……一分都沒用在霍總身上。”
梁宵不意外,點了點頭:“猜得到。”
管家遲疑了下:“霍總當時在長身體,一個人住在外面,分家找的保姆也不很稱職,人很單薄。”
梁宵聽得心疼,幾乎忍不住想回去抱抱霍闌:“先不說這個了。”
管家盡力:“單薄得可以被一個omega單手撂倒……”
梁宵:“……”
管家:“……”
梁宵按按額頭:“我能現在就回去抱一下霍總嗎?”
管家:“啊?”
“我跑步去。”梁宵滿心都是霍闌,沒工夫想別的,皺著眉,“跑步回來。”
管家被他嚇了一跳:“不不不。”
管家飛快找補:“分化之後,霍總的身體就好了很多,現在已經能單手舉起您了。”
梁宵已經站起來了,步子邁到一半:“……”
“這之後,分家就嘗到了甜頭。”
管家小心翼翼勸他坐下,繼續向下說:“先生不喜歡經商,公司都交給代理人負責,分家那些年一直在以各種名目,從霍氏向外挪借資金。”
管家:“一來二去,幾乎已經把霍氏整個掏空了。”
梁宵剛被他戳了痛處,按著膝蓋坐回來,聽得心裡跟著微沉。
“但當時總公司體量畢竟還在。”
管家歎了口氣:“直到……先生夫人的飛機失事。”
意外就出在霍闌成年前的一個星期,雖然不可能是人為,但局面一亂,自然有人開始瘋狂動心思。
管家現在回想起來,依然心有余悸:“那時候霍總是真的難。本家的公司只剩下個空殼子,分家各懷各的心思,都在為自己打算。”
梁宵想得出來,攥了下拳:“我知道。”
“當時顧不上清算,只能先把危機度過去。”
管家說:“現在緩過口氣了……該算的帳自然都要算。”
管家看著梁宵,笑了笑:“也是因為有您了。”
梁宵微怔:“和我有什麽關系?”
“和您關系很大。”管家耐心給他說,“直到遇見了您,霍總才真正有了家。”
曾經的分家對霍闌有所圖謀,雖說後來逐漸揣摩出了先生的態度,疏懶懈怠不少,但最初畢竟還是有過關懷問候的。
管家還記得,當年才幾歲的小霍闌離開別墅,就是被分家的長輩牽著手,一步一回頭出的門。
霍闌不至於因為這個心軟,但這些年對分家多有忍讓,未必不是源於當年這份薄到不能再薄的親緣。
梁宵被他戳得心肺生疼,苦笑了下:“您說得我現在就想回去了。”
“不行。”管家連忙搖頭,“霍總絕不準我們耽誤您工作,原本也不該給您說這些的。”
梁宵也想得到,只是難免心疼一步一回頭被拽走的小霍闌,深吸口氣呼出來,點點頭。
管家試探:“您――”
梁宵回過神:“什麽?”
“您呢。”管家問,“您是怎麽長大的?”
管家奉命給梁先生循序漸進,引導得格外謹慎,硬生生把“您長大的時候遇沒遇見過一個營養費不夠的少年alpha”咽了回去。
梁宵愣了半晌,笑笑:“我沒這麽跌宕起伏,一不小心就長大了。”
管家:“……”
梁宵好奇:“怎麽了?”
“沒事。”管家揉揉額頭,拿過公筷幫他布菜,“您說的……也很詳盡。”
梁宵聽他措辭古怪,想了想,沒忍住笑了:“霍總讓您來套我的話嗎?”
管家心虛,低頭不敢說話。
“沒什麽能拿出來說的……”
梁宵剛替霍闌心疼肺疼過一次,不想讓霍闌再倒回來替他心疼:“我在龍濤的幾年,星冠應該都查得到。”
梁宵剛被段明提醒起噩夢般的高考衝刺,難得有點感慨了,回首過往:“大學那幾年過得也不錯,有助學貸款,能接點觀眾充場,有MOKA的還能接平面攝影。”
梁宵大學其實很滋潤,摸著下巴想了想:“美術學院那邊人體模特的開價也很高……”
管家:“?!”
“我沒接過。”梁宵咳了一聲,“當時有點心動……他們要練人體結構,讓穿的衣服太少了。”
管家心神跟著坐過山車,稍稍松了口氣:“是。”
梁宵想在自己的履歷裡盡力給霍闌挑點糖吃,細細想了半天,竟然沒能找出什麽可說的。
畢竟不能給霍總講那江南野A的故事。
也不能講哪個橋洞避風哪條街好睡,刮大白要保證牆面平整需要哪些技術要點。
“別的……也就那麽回事。”
梁宵含混過去,笑笑:“您就跟霍總說,我小時候比他強,有人上趕著領我回去住,還管飯。”
管家隱約聽懂了,心裡跟著難受,沒再多提:“好。”
“霍總這些天――”
梁宵看著管家犯難,猜測著問:“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管家歎了口氣:“是。”
霍總對梁先生得知真相後的反應沒有把握,偏偏又在酒會那天約了一周後見梁先生,已經好幾晚沒能睡好了。
管家上次去檢查,核桃存量明顯比之前少了一大半。
梁宵不明就裡,隻當霍闌是因為要親手處理分家黯然,想了想:“我今晚去哄霍總。”
管家微愕:“怎麽哄?”
“您不用管了。”梁宵耳朵有點熱,咳了一聲,“我有辦法。”
管家吸取過往經驗,低聲提醒他:“可不能再用麻袋把您裝進去了……”
梁宵擺了擺手:“放心。”
管家其實不很放心,看著梁宵信心滿滿的架勢,猶豫半晌,收拾好東西悄悄走了。
……
當晚,梁宵臨下戲回去前,跟靳導不厭其煩磨了半天。
靳導被煩得不行,叫副導演找了道具組,拎來一袋子東西塞他手裡,把人轟出了片場。
酒店主臥。
霍闌合上電腦,闔眼按了按眉心。
這些年分家盤根錯節,要徹底清理並不容易,但也並非不可為。
龍濤死而不僵,早晚還要針對梁宵有所動作,再添上一個分家助力添亂,兩人都難免掣肘。
不如提前下手,逐個拔除乾淨。
“梁先生的體檢結果很好。”
管家適時接話,幫他收拾桌面:“除了腺體還必須精細著養,一點點恢復,身體再養一兩個月就不要緊了。”
霍闌沒說話,專注聽他念了一遍,神色終於緩和些許,點了點頭。
管家正要再說,霍闌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嗡嗡震了兩聲。
這些天分家已經隱約察覺到壓力,沒少來哭窮示弱。霍闌不做理會,任憑手機一陣接一陣的震,抬手碰了碰桌角那把折出來的小紙傘,稍稍換了個方向。
管家幫忙看了一眼,愣了下:“是梁先生的消息。”
霍闌微怔,拿過手機看了看,豁然起身,快步走到窗口。
已經進了早春,夜裡依然有些冷。冰涼夜風撲面灌進來,瞬間叫人清醒不少。
梁宵裹得嚴嚴實實,站在樓底下朝他用力揮手。
管家想起白天的事,隱約擔心:“梁先生說――說他要哄您高興。”
霍闌蹙眉:“誰和梁先生說的我不高興?”
管家飛快噤聲。
“以後不必和梁先生說這些。”
霍闌沉聲吩咐:“梁先生拍戲已經夠辛苦。這部戲不是星冠注資,劇組嚴苛――”
說到一半,霍闌話音忽然一頓。
梁宵手裡舉著不知什麽東西,在漆黑夜色裡冒著炫目亮色,畫了幾個格外大的圈。
樓層太高,其實已經看不大清。但流光灼灼,火星順著夜風散開,映著深夜人影,幾乎有些奪目。
“是小孩子常玩的一種煙花。”
管家看出來了,猜到梁先生想做什麽,沒忍住笑了:“很便宜,不傷人,可以拿在手裡放……只會這樣冒火星。”
管家想了想:“應該是梁先生從――”
……從準備拍小侯爺偷煙花的嚴苛劇組裡弄出來的。
管家咳了一聲,及時把話咽回去,安安靜靜守在了一邊。
梁宵一次拿了好幾個,一塊兒點著了,遙遙朝他晃。
霍闌胸口起伏了下,握住窗外護欄,忍不住稍探出身。
梁宵舉著璀璨流光,給他點了兩個點,又掄圓胳膊畫了一大條弧線。
霍闌不很能理解這些暗號,擔心讀不懂叫他失望,急急回身,低聲問管家:“冒號加括號是什麽?”
管家:“……”
管家不懂兩個圈帶一個尖,但這次覺得他們霍總可能想多了:“梁先生可能沒給您打暗號。”
霍闌蹙眉:“什麽?”
“您看。”管家指了指,讓他看夜色裡梁先生孜孜不倦畫出的明亮光痕,“梁先生只是在朝您笑。”
霍闌怔了怔,扶著窗戶,向下仔細看了看。
……
梁宵還在踮著腳仰頭往上努力畫笑臉,察覺到腳步聲,飛快熟練解釋:“我知道我知道,不久留,不會有火災隱患,放完這點我就――”
梁宵被整個端起來,習慣成自然,下意識熟練盤在了他們霍總身上:“……走。”
霍闌沒等到電梯,輕喘著,胸膛輕微起伏,視線定定落在他眼底。
梁宵張了下嘴,耳朵有點熱,朝霍闌笑了一下,把剩下來的最後一個塞進他手裡。
霍闌從沒試過這些東西,怔怔接過來:“是什麽?”
“應該是能飛的,真好看的那種。”
梁宵從靳導那兒磨了一下午,統共就磨來十塊錢仙女棒和一個這個,咳了一聲:“給你留的。”
畢竟仙女棒就很不搭他們霸氣側漏的霍總。
至少也應該能在夜空裡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的才行。
梁宵替霍闌理好衣領,擔心他不敢放,蹦下來拿打火機:“別怕,特別好玩。”
那十塊錢的火星還沒放完,霍闌視線落在梁宵被花火映著的眉眼間,朝他抬起嘴角,點點頭。
梁宵握著他的手,一塊兒點了炮撚,盯著火星:“一,二,三,松手――”
霍闌同他一起松開手,看著煙花咻的一聲上了天。
霍闌低頭,輕聲問:“會很好看?”
他也見過煙火盛會,如果是那種在夜空中盛放的絢爛星火,是該低頭吻梁先生的。
霍闌一闔上眼就是梁宵給他畫的笑臉,胸口依然滾燙,本能地不願錯過這樣難得的溫情,牢牢擁著他。
“本來應該是的。”
梁宵抬頭喃喃:“飛的有點快……”
話音剛落,他們頭頂上忽然震天動地地響了一聲。
霍闌不大了解煙花的分類,下意識抬頭,被梁宵撲上來捂住了耳朵。
隔了兩秒,頭頂更震天動地的震開了一聲轟響。
殷殷用望遠鏡盯著樓下發展的管家飛快後退,眼睜睜看著霍總臥室的窗戶晃了晃,被二踢腳溫情地炸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