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仁轉頭，看著長女一身時髦的職業裝，褪去了平日裡的天真孩子氣，努力成長為大人，就像是原本自由生長的小樹，受著家長的庇護，享受陽光雨露，可是，突然間，庇護消失了，她強迫自己成長，努力成為庇護別人的那一個。

聞仁心裡有些酸，如果不是他突然病了，女兒也不會受這樣的苦。

「爸，你快說啊！快說啊。」聞宴輕輕推了推聞仁的肩膀，有些著急。

聞茹瞥了他一眼，聞宴瞬間閉嘴，感覺姐姐進了公司之後，氣勢更足了。

「你弟弟一大早就急吼吼的跟我說，你被一個初中生騙了。」聞仁毫無心理負擔的就把小兒子給賣了。

聞宴感覺姐姐的眼神變得更加可怕了，「我去給你們到店數，這天也太熱了。」聞宴大長腿跑的飛快，蹭蹭蹭的就沒人影了。

看得剩下的三人直笑。

聞茹也沒有隱瞞，直接將要買地的想法說了，並且將自己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做的項目計劃拿給了聞仁。

聞仁是一個對孩子非常寬容的家長，他不限制兒女的發展，也不強製他們做什麼，長女不想學管理，聞仁都十分大方的讓她報考自己喜歡的專業。

看著原本活潑天真的女兒，這麼一本正經的做計劃，這麼嚴肅的講述她對這片地的構想，眼睛放射著驚人的亮光，這還是聞仁第一次看到女兒這信心十足，對未來充滿期望的模樣。

聞茹秉著呼吸，期待著父親的答案，心中很是忐忑，擔心父親跟公司裡的人一樣，不支持她的想法。

「昨晚沒睡覺吧？」聞仁忽然問道。

「啊？」正等候父親看法的聞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一直裝出的商場強人的形象一秒破功，露出了她的天真懵懂。

「紅血絲很重。」聞仁又說。

聞茹搓了搓眼睛，「年輕人，熬個夜算什麼。爸，我真的覺得這塊地大有作為，現在看上去就是一大片棚戶區，菜地，荒蕪，貧窮，但是，一旦政府真的要開發，獲利無窮。」

「既然你什麼都想到了，什麼都分析了，而且對這個項目非常自信，那就去做。」聞仁和藹的笑著。

突然而來的支持，驚喜來得猝不及防，宛如一時間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不是爸，800萬的預算，你不怕虧了嗎？公司裡的那些合夥人都不相信我，全都反對票。」

聞仁少有的嚴肅起來，「我們聞家人，不草率魯莽的做決定，但是，既然已經謹慎思考，計劃完備，風險評估都做好了，那就不用瞻前顧後，時代在變革，在發展，我們也不能墨守成規，一層不變。」

「你們年輕人，有想法，這很好，爸爸支持你。」

聞茹非常感動，同樣也非常震撼，這就是聞家的大家長，支持家人的每一個決定，包容他們的缺點，給他們嘗試的機會。

「爸，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虧的，到時候，讓那些人合夥人眼饞我們賺錢，就不分給他們！」

聞茹直接變成了平日裡的天真活潑孩子氣的模樣，什麼商場女強人，不存在的，說到底，她就是一個還沒有畢業的大學生，一直成長在父母庇護下的大學生。

「好，爸爸等著。不過，也不要太累，記得回去多休息。」聞仁樂呵呵的囑咐。

聞茹正色，「那怎麼行？沐沐說了，政府開發的消息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既然決定了，自然要快刀斬亂麻，立刻把這片地搶到手才是。這要是被被人搶了先，我不是白費功夫了嗎？」

聞仁注意到了一個名字，「沐沐就是聞宴口中那個騙了你的初中生？」

聞茹立刻嚴肅起來，幫薑沐說話，「爸，你別聽聞宴胡說八道，沐沐很聰明，而且很厲害，你不知道，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她穿一個紅棉襖，挺貴的那一種，可是卻在永安百貨前擺地攤的，賣手套，我放寒假送你們的那手套，就是從沐沐那裡買的。」

聞仁眉頭一挑，冬天流行的針織手套他也是有些了解的，「這丫頭，有點意思。」

「可不是，我第二次見她就是在聞宴他們學校門口，她竟然在那裡賣輔導資料，場面那個火爆啊！聞宴的成績被她的一個小夥伴超過了，聞宴估計心裡不痛快，跟對方嗆了幾句，約了期中考試再比比看。」

「然後沐沐就說她下次考試都能超過聞宴，都不著她小夥伴出馬，你也知道，聞宴常年第一，他都習慣了，這麼囂張的宣戰，如果是一個有能力的還好，偏偏沐沐之前學習成績特差，就是倒數的那一種。」

「沐沐是上次考試才衝上來的，被這種成績的學生挑戰了，你也知道聞宴那高傲的性子，他根本就看不上沐沐，這不就對她生出意見了。」

「沐沐真的特別好，雖然聞宴是我弟弟，我也承認他很聰明，但是我總覺得他如果輕敵，不好好複習，這次期中考試可能會很慘。」

看著女兒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模樣，聞仁還有哪裡不明白的，「你很喜歡這丫頭？」

聞聞茹點頭，「非常喜歡，又聰明又可愛，囂張起來不可一世，但是偏偏讓人說不出什麼來。你不知道，她昨天是怎麼忽悠聞宴，讓聞宴帶著她到咱家的，她真的是太聰明了，我覺得她就是聞宴的剋星，可以好好磨磨聞宴的性子，省的他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態度，他這樣會交不到朋友的。」

閱人無數的聞仁對薑沐也生出了興趣，「既然喜歡人家丫頭，那就好好相處，能遇到一個合得來的朋友不容易。」

「我知道的，爸，你好好修養，不用擔心公司的事情，我一定能幫家裡賺錢的的，我去忙了，800萬呢，絕對不能出現任何問題！」

聞茹現在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她即將要開始的買地計劃裡，忽略了其他的事情，跑了幾步之後忽然覺得不對，這次停了下來，一步一步拿著強調向前走著，優雅，穩重的商人氣質迎面而來。

不得不說，裝的很像。

聞仁看著這個背影，感慨道，「真是難為她了。」

聞夫人笑的溫柔，「你怎麼不告訴她咱們家拿出這800萬也不是什麼難事，賠了就賠，就當給她交學費了，你看看她緊張的？」

聞仁握著夫人的手，笑呵呵的說道，「還是給她點壓力，心裡抱有危機感，做事情會更加謹慎認真。」

「不過，那個沐沐真的沒什麼問題嗎？聽小茹的說法，這個消息是沐沐給她的，一個初中生，怎麼會懂這麼多？」聞夫人還是有些擔心。

「沒關係，小茹已經是大人了，我們不能一直幫她做決定，她要學會自己做決定，既然她那麼喜歡，那就讓她們自己相處，不論好壞，將來她交的朋友我們又不能隨時跟著，幫她分析哪個更適合做朋友。」

聞仁很是豁達。

「這次的事情我忽然明白，一味地保護也不是對孩子好，他們都長大了，可以獨子闖蕩，承擔風雨了，體味人生，我們這些老傢夥就靜靜地看著就好，做他們的後盾。」

聞夫人眼中雖然還是有些擔心，但是，她還是挺認可他的話。

*

聞茹的動作非常快。

滬市經濟改革，經濟開發的消息不是什麼秘密，滬市有實力，有關係的商人不少，不過，能夠確切的得到相關消息，甚至是確切到開發區域的商人沒有幾個。

因為，具體將開發定在哪個地方，還沒有蓋棺定論。

政府都還沒有確定的事情，這些商人怎麼可能得到確定的消息？

不過，在別選的各個區域裡，城郊棚戶區那一塊，概率上是最大的。

緊緊因為機會最大，薑沐他們這些居民就被盯上了，前前後後被打擾，威脅，強逼，雖然他們的動作很大，可是，那也只是對於棚戶區這些居民來說。

至於在滬市的商人中，還真的沒有掀起什麼波瀾。

大家現在關注的重點不在買地這方面，這些年，電視，洗衣機，電冰箱，這些家用在國內走俏，商人也總是關注更加賺錢的行業。

確切來說，關注這片地的人有，只是這裡價格不便宜，即便是有點想法的人，也不會輕易做決定，國家政策這種事情變化實在是太大，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就賠的血本無歸。

大家都在觀望，都在猶豫，都在等。

這個時候，比的就是誰比誰的消息更快。

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猶豫的時候，聞茹已經飛快的行動，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將棚戶區連帶著那些荒地，全部都買了下來。

聞茹是工科生，數學學的非常好，對數字更是敏感，原本，她的計劃就是薑沐他們家這一片的棚戶區，這樣風險低，就算是政府不開放，這塊地放著，以後看滬市發展，再規劃建築，也是也可以的。

充其量就是將800萬壓著，以後再盈利而已，也不會虧。

可是，商談的時候，對方更想棚戶區這邊連帶著向外擴散兩塊荒地一起的出售，因為這三塊是連成片的，也就棚戶區這邊是生活區，其他的兩塊可太荒蕪了，沒有個人，乍看上去，幹什麼都不行。

有經驗的商人，就算是要發展房地產，也絕對看不上這兩塊荒地。

位置差，地方破，還沒有人，發展什麼都發展不起來的。

但是，這兩塊地非常便宜，三塊加一起只要1200萬。

聞茹是自己上門談的，畢竟，公司裡不贊同，她只能自己做，狠話已經放出去了，她自然也不會用公司的人，她隻帶了一個律師看合同。

對方可能看她一個小姑娘，長得嫩，有錢，雖然她極力偽裝，還是能看出她一派天真的模樣，不忽悠這樣的人都對不去他的職位。

一個存著心思的忽悠的領導，一個對商場沒有任何經驗，但是數學成績很好，很會計算的聞茹，兩人一拍即合，一個想賣，一個想買，非常高效的簽了合約。

領導很高興：終於把手裡那兩個大麻煩忽悠出去了，不用擔心砸在手裡，對上司有交代了。

聞茹也很高興：棚戶區一個塊地就值800萬，那兩塊那麼大的一共才400萬，劃算！

律師已經快哭了，聞老闆讓過來看看情況，不能再合約上有什麼漏洞，就算是要賠錢，要吃虧，但是不能在這種地方吃虧，可是，他很想說，老闆啊，你想的太遙遠了，這塊地不用到開發那個階段，在買地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虧了！

拿到合約的聞茹覺得鬆快了很多，一件大事終於解決了，可以鬆口氣了。

等這個興奮盡頭過去之後，看著手裡的合約，有些頭疼，她手裡真的就不能放錢，早知道就不應該同意爸爸將這塊地開發第一個階段用的資金都轉給她。

這下可怎麼辦？

開發的錢都讓她拿來買地了。

聞茹覺得自己真的不適合經商，雖然制定了計劃，可是，計劃不如變化快，只有手裡有錢，她基本上就放不住。

聞茹不是那種明明知道犯錯了，卻還死不承認的人，第二天去醫院的時候，她就開始進行深刻的檢討，並且附上了檢討書，自我剖析十分深刻。

其實，聞仁昨天就知道了，律師跟聞茹分開之後，直接來了醫院，十分生動的將當時的畫面重複了一遍。

聞仁也很頭疼。

他知道長女在經商方面沒有天賦，但是，談判過程中這麼輕易的就被忽悠了，雖然很意外，但是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平常，你手裡就存不住錢，過年紅包能用上一個月已經算是不錯了，平日裡給你的零花錢，都得一星期一個星期給，如果一個月給一次，那估計你後半月除了吃飯，什麼都做不了了。」

聞仁每說一句，聞茹的頭就會低下去一分，沒辦法，她確實就是這樣的，上了大學之後，依舊沒有什麼改變，手裡有錢，很快就會用光了，就算是她事先做了計劃，也會因為有各種各樣的突然事件，導致手裡的錢被用光。

她也很無奈。

「我沒想到，這個毛病竟然被你帶到了工作中，還好沒有讓你去財務部，不然……」聞仁忍著笑意。

聞茹是真的覺得太丟人了，她一臉糾結，「我再去打聽打聽情況，可能，事情也不會那麼糟糕。」

聞仁也沒幹涉，「去吧，去吧。」

聞茹撒丫子跑了，能跟她商量的人很少，公司裡的人每本就不贊成她買地，一個個都等著看她笑話呢，肯定不能找他們。

同學都是工科的，她連學經濟的同學都沒有，滬市的小姐妹也基本上都是一起去花錢什麼的，談論商場的事情，還是算了吧，大家都只是會花錢，不會賺錢。

想來想去，也就只有新朋友——薑沐了。

上次是薑沐去市一中堵聞宴，這一次換成了聞茹來紅星中學堵薑沐了。

期中考試臨近，大家都進入了瘋狂複習狀況，薑沐也不例外，其實，初中學習的知識並不難，只有融會貫通，對薑沐來說，考高分真的非常容易，想要超過胡昕，也不是難事。

可是，跟聞宴打賭了，那她就一定得贏。

借用了侯亮亮廣闊的人脈，她了解到，聞宴還真不是吹，他跟溫立言一樣，真的是從入學開始就是第一，除了撞上溫立言，就沒有考過第二過，人家是真的聰明。

想要超過這樣的人，那就不允許出一點的錯誤，丁點的小知識點也不能遺漏。

好在，她還有溫學霸這個靠山，論出題，她真的是非常佩服這人，恐怕連學校的老師都趕不上他，只有更變態，沒有最變態。

經過了一天變態題目的打擊，薑沐第一次覺得，下課鈴聲是如此的悅耳動聽。

蔫了吧唧的小臉水潤光澤起來，扯起書包，噌的一下衝出了教室，跑的比誰都快，第一個衝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