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車之後,孫泉一手拎著行李箱,跟著薑沐一路向前。
這裡已經是市區了,他也是第一次過來,對周圍很是陌生。
路上,行駛著公交車和自行車,比他們住的地方熱鬧多了,他看著街道兩邊的服裝店,皮件商店,食品店,銀行,腳步慢了下來。
薑沐仗著身高優勢,直接伸手攬過他的肩膀,下頜微揚,笑得陽光張揚,「怎麼樣,姐沒騙你吧?說帶你來市區看看,就帶著過來,姐說話算話吧?」
孫泉只顧著點頭,眼睛還在瞄著四周,寫滿了興奮。
薑沐雙手插在棉襖兜裡,看著周圍的一切,同樣心生感慨,原來,後世的國際大都會,現在竟然這麼寒酸。
終於,兩人看到了路口處那嶄新氣派的三層商場。
薑沐加快了步子,商場門前那錚亮的玻璃可以窺探商場內部,集聚了眾多顧客,永安百貨四個金色大字在冬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薑沐唇角微揚,雙手插在棉襖兜裡,總算是找到了,她記得這個老牌的國營百貨商場,應該是當下滬市消費頂級的地方了。
她直接向著大門走去,走進之後,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的小保鏢呢?
她轉頭一看,孫泉有些局促的站在大門口,怔怔的看著大門裡面,眼神嚮往,腳步遲疑。
大門明亮的玻璃倒立著他的影子,孫泉緊抿著唇,他黑色的長褲已經被洗的有些變形,上衣的腋下也是破了之後剛補的,領口,衣袖和褲腳已經有些磨損的線頭了,然而,這是他最好的一套衣服。
裡面的那個世界光鮮亮麗,陽光明艷,來往的客人,無一不是精緻的裝扮,得體的服裝,錚亮的皮鞋,時髦的頭髮,他就像是走錯地方的土包子一樣。
這麼高級的地方,不是他這種人能輕易踏入的。
孫泉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周圍那打量探究的異樣眼神,更讓他覺得,他不配進入前方這道門,他下意識的想要後退,想要轉身離開,身子卻動不,一股柔弱但是卻固執蠻橫的力量,拉著他向前。
「想什麼你?快點,我們趕時間。」薑沐幾乎是強硬的把他拉近了永安百貨裡,這個對孫泉而言的另一個世界。
孫泉一進來,就被大氣精緻的裝潢震到了,明亮的燈光,整潔的櫃檯,高檔精美的商品,孫泉覺得有些頭暈。
商場裡的廣播正播放著關於商場的介紹。
「親愛的顧客們,歡迎來到永安百貨,永安百貨全體工作人員將竭誠為您服務。商場以經營中高檔產品為主,包括,金銀飾品,服裝鞋帽,家用電器,鐘錶箱包,日用百貨……」
薑沐看著三層商場,跟後世比,不是一般的寒酸,但就是這樣,以她現在的錢財,也不能盡情消費。
還是賺錢重要啊!
薑沐大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們轉轉去,就當這是你自己家,不用拘束,不用緊張,雖然這裡看上去很高檔的樣子,但是說白了,就是賣東西的地方,那就當是在趕集。」
她目光真摯明亮,驅散了孫泉眼中的迷茫,心裡的不安,只有激動剩下。
局促和尷尬不再,只有燦爛的笑容,「好。
薑沐帶著孫泉在商場裡轉悠起來。
那明亮的玻璃櫃檯裡,精美精緻的手錶,價格昂貴的皮帶,款式新穎的女裝,高檔筆挺的西裝,孫泉不停的吞咽著口水,覺得他的眼睛都有些不夠用。
終於,幾乎將三層都轉遍了,將來來到了三層樓梯口處,一個賣手套圍巾帽子的櫃檯。
櫃檯裡鋪著一成白色絨毛的墊子,上面放著精美的禮盒,禮盒裡是一雙雙精美的皮手套。透過櫃檯玻璃,看的很是清楚。
好傢夥,最貴的一雙羊皮手套,竟然要150塊!
薑沐掩下眼底的震驚,什麼年代,都有有錢人啊。
相比皮手套,一些針織手套的價格就有便宜的多,但是,最便宜的也要八塊錢。還是不分手指的。
不愧是滬市最大,東西最全,價格最昂貴的國營百貨商場。
這個櫃檯的面積不大,但是客人卻不少,在這個物資緊缺的時代,這樣寒冷的冬天,商場裡這些出售保暖的櫃檯最為受歡迎,只是成交量沒有那麼高。
視線一一掃過這些手套,款式,針腳,價格,基本上都印在了她的大腦裡。
組長楊志高最近很是鬱悶,生意最好的時候,他管理的小姐營業額竟然每天墊底。
「不買就給其他客人讓位置,別站在這裡礙事兒!」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來,語氣中儘是怒火。
薑沐轉身,就看到一個矮胖的中年人,身穿製服,大步走了過來。一雙三角眼緊緊的盯著她——旁邊的孫泉。
孫泉下意識的想要離開,男人嘲諷的目光讓少年的自尊心遭到了巨大的衝擊。
薑沐拉住他的手腕,側身上前,擋在了他的身前,迎上矮胖男人的目光。
「商品放在櫃檯裡不就是讓人看的嗎,如果怕被看,那就收起來。」薑沐清脆的聲音響起,氣勢逼人,半點不帶怕的。
這邊的喧鬧,頓時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
楊志高作為這針織區的組長,誰看到他不是恭恭敬敬的,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當中下臉子,面子上很掛不住。
「商品是給有實力夠買,有夠買意向的人看的,就你們——」楊志高斜了兩人一眼,這才發現薑沐身上的紅棉襖和牛仔褲,小皮靴,一看就是高檔貨,表情那叫一個扭曲。
原本的嘲諷立刻轉變,再看到薑沐身後的孫泉的時候,那破舊的衣服,已經開口的鞋,剛剛變化的神情又扭轉了回來,看上去很是可笑。
「你小子買得起這裡的東西嗎?我看你連最便宜的手套都買不起吧?」楊志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嘲諷道。
少年緊握著拳頭,緊抿著雙唇,眼中儘是不甘心,卻說不出他買得起這三個字。
一股濃烈的屈辱感自心底湧上心頭。
薑沐最厭惡這種看碟下菜,狗眼看人低的事。
她勾著唇角,露出了潔白的小虎牙,白皙漂亮的小臉噙著淺笑,偏偏周身充滿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