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長哪裡到這人竟然這麼衝動，嚇得立刻緊跟著上去，生怕趙月衝動之下吃虧，胡主任這件事情做的不地道，可是，人家畢竟是領導，而且這還是兩個大男人，她一個瘦弱的女人衝上去能做什麼？

「胡主任——」

趙月喊了一句，胡昌國心裡咯噔一下，擔心方才兩人的談話被對方聽了去，這要是傳開了，影響肯定非常惡劣。

「趙月，你有什麼事情？」畢竟是做領導的，胡昌國的心理素質還是挺好的。

趙月在兩人跟前停下，還沒開口，胳膊卻被一個力道向後扯了扯。

組長動作沒有她利索，上來慢了一步，顯然是擔心她。

「胡主任，我們正要回車間，遠遠的看著像你，就過來打聲招呼。」組長先一步說道。

胡昌國兩人心裡平靜了一些，既然是遠遠看到了，那應該就是沒聽到他們的談話。

「既然沒事那就回車間工作吧，時間快到了，再不回去就遲到了，遲到可是要扣錢的。」

「好的，我們這就回去。」組長拉著趙月的手就想轉身。

但是，趙月看著瘦弱，力氣卻不小，組長硬是沒有拉動。

「不，我有事情。」趙月轉頭看了組長一眼，安撫了她焦急的心情。

「哦？什麼事情？」胡昌國雙手背在身後，擺起了主任的架子，故意說道，「是已經準備好5000塊了？」

趙月唇角微揚，露出了溫柔燦爛的笑容，「主任說的沒錯，為了不給咱們車間拖後腿，這個禮拜我是又倒又借，親戚朋友都走遍了，這才湊夠了錢。我本來是想下午下班的之後，再去找您的，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碰到了，這不就跑過來了。」

胡昌國笑呵呵的稱讚，「很好，既然準備好了，就簽約吧，剛好孫會計也在，你把錢給他，她把票據給你，這事情就算是了了。」

組長也鬆了一口氣，在一邊說道，「沒錯，這麼多錢，放在身上多不安全，還是儘快了結的比較好，我的500股我自己掏，就不用趙月拿了，大家都不容易，孫會計，你先統計趙月的，我的那500股，我明天給你送來。」

孫會計面露難色，「今天是最後的期限了，明天就要上報了，來不及的。」

趙月連忙說道，「沒關係，我先墊上吧，明天組長再把錢給我就行，這是廠子改革的大事，咱們可不能拖廠子的後腿，拖國家的後腿。廠裡定下的日子肯定也不是隨隨便便定下的，咱不能壞了規矩，耽誤正事！」

組長都驚呆了，她以前怎麼不知道趙月這麼會說話，看這大義凜然的模樣，就算是胡主任對她有意見，這個時候，應該也說不出什麼錯處來。

只有胡昌國在心理罵了一句傻子，不過這個傻子掏了這5000塊，他就不用掏錢了，省了5000塊的額胡昌國笑呵呵點頭。

孫會計動作十分麻溜，收錢，給票據，簽合同，一氣呵成，看了看公文包裡那厚厚的一摞錢，孫會計總算是送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好了，這家事情就算了了，這收據你收好。全廠就你這5000股的錢還沒有到位，我本來還以為趕不上了最後期限了，還想著怎麼跟領導彙報，沒想到，你都已經準備好了。」

「我也是跟親戚朋友倒借的，廠子改革是大事情，咱可不能掉鏈子，拖廠裡的後腿，這不，我一借到了錢，就立刻想著把這件事情給辦了。」

趙月笑著說道。

「好！說得好！這位女同志思想覺悟高啊。」一個儒雅的聲音響起，引得進人回頭。

通道的拐彎處，站著兩個中年男人，一個是廠長，出聲的是另一個穿著中山裝的男人，不知道兩個人在這裡佔了多長時間，聽到了這邊多少談話，胡昌國和孫會計的表情都是一言難盡，心裡難免生出了幾分恐慌。

說話的人叫馮均，是上級專門指派到滬市主持經濟發展的負責人，真空電子器件廠的改革也是他操刀的，目前，這只是做為一個試點，一旦成功了，便會推廣到其他城市。

經濟改革是大事情，他雖然是經濟學方便的專家，但是，國內一直施行的是計劃經濟，對於經紀改革，沒有任何經驗，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雖然他手裡握有極大的權力，但是，壓力同樣巨大，單單就是這麼一個試點，反對的聲音就不是一般的高，阻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他個人自對這次改革格外的看重，不然他就不會親自到廠子裡視察。

廠長是他的老同學，非常配合他工作，聽到，廠子裡不太認可股份這個東西，根本就沒有人掏錢買，最後還是他這個廠長強製攤派下去，才把這十幾萬股的股份分發下去，讓他心裡很不好受。

就在這個時候，聽到了趙月的話，有人是認可他的改革的，他怎麼能不激動？

馮均笑呵呵的看著老同學，「之前你還跟我說，廠裡對改革一事的接受度比較低，讓我做好思想準備，現在看來，情況也沒有你說的那麼糟糕嘛！還是有工人認可的！」

關雲升表情有些那看，他瞥了胡昌國和孫有才一眼，他明明是根據領造層的收入進行攤派的，這人竟然硬生生的推給了一個工人，這筆帳肯定要算！

兩人被這一眼看的渾身一顫，覺得壞事了，剛張嘴要解釋，關雲升卻沒有給他們機會，不能在老同學面丟人啊。

「這位女同志，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買這麼多的股份？5000塊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關雲升問道。

「啊？」趙月有些疑惑，「胡主任說這是我們車間攤派5000股，每個人500股。」

「不過大家都不富裕，我不是新來的嗎，胡主任說了，因為我們車間不都是老員工，沒有為廠子做太大的貢獻，所以這次廠子改革，寄給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每個人攤派500股。」

「不過我們每個月的工資也就200來塊錢，除了我之前，又都是老員工，大家都是被我連累的，胡主任說，我也可以自己攤派5000股。」

「就是我們家也不是很富裕，找了親戚朋友籌了一個禮拜，這次湊夠了這筆錢，這不還差點沒趕上最後的截止時間嗎，差點耽誤大事。」

胡昌國和孫有才心裡咯噔一下，覺得這件事情瞞不住了，臉色都難看得很。

關雲升臉色更沉了，看向這兩人的目光，幾根刀子似的，嗖嗖嗖的飛了出去。

馮均的臉色到還算是好一些，「那你的家人也讓你這麼乾？畢竟這麼的一筆錢呢？你說買股份就買股份了？他們沒有阻止你嗎？」

趙月溫柔的表情中儘是得意，「沒有，我閨女特別支持，她說了，廠子改革是大事情，我們是國營廠，一般人肯定不敢改革，這肯定是國家的意思。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什麼都不懂，但是，跟著國家的政策走，肯定是對的！」

馮均露出了笑容，覺得她口中的閨女有些意思，便又問道，「你閨女還說什麼了？」

「當時我覺得錢太多了，我們家條件也不好，說實話，我都不想幹了，想辭職了。但是我閨女說，咱這是支持廠子改革，也算是為國家做貢獻了。而且，5000塊又不是拿出去就回不來了，這不年底廠子還給分紅呢，國家不會佔我們小老百姓的便宜，國家這麼做，肯定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我們要支持。」

說起女兒，趙月的臉上洋溢著驕傲的神色，她就覺得她家閨女是最厲害的，誰也比不上。

馮均心裡震撼無比，「同志，你閨女今年多大了，就這麼有見識？」

「16了，讀初三。」

一個初中生都有這樣的思想覺悟，這給馮均的觸動不可謂不大，他掩下心中的激動，「同志啊，你放心，廠裡虧不了你，你就等著年底分紅吧。」

「好咧。」趙月笑著應了下來，兩人又聊了幾句，趙月把從女兒那裡聽到的一些話說了說，馮均聽後連連點頭。

關雲升也對這個趙月的印象很好，眼看著到了上工的時間，趙月也就跟組長一起離開了。

等到走了老遠了，確定身後的人再也聽不到兩人的話之後，組長才才開口，「趙月，你真是厲害了，在廠子面前給胡主任穿了小鞋，估計廠長會狠狠的批評他一次！」

趙月到是沒怎麼高興，「我就是不想不通，我每天認真上工，努力工作，不遲到，也不早退，不偷懶，也不耍滑，怎麼就惹到了胡主任？」

「也是哦，胡主任這是真的是做的太過分了，明明是廠裡攤派給他的，他不想拿錢，就把這帽子扣在你頭上了，一個弄不好，工作可能都要沒有了。以前沒發現胡主任手段這麼下作啊！」

組長也想不通，「不過，剛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廠子在，所以才衝上去交錢的？我還以為你要過去跟胡昌國撕破臉呢？嚇死我了。」

「沒錯，聽到他們倆說話的時候，我就撇到廠子了，這才衝上去的，要不然我一個女人，我衝上去我能做什麼？打架肯定是打不過啊，可能還會被訓斥！」

趙月笑著說道，「我反抗不了他，還是有人能治得了他的，希望他這次能長長記性，以後被竟搞這些歪門邪道！」

組長卻有些憂愁，「不過，這次你教訓了他一頓，對方肯定會對你懷恨在心的，我就擔心胡主任是個小肚雞腸的，以後用其他的辦法為難你。」

趙月卻笑了笑，不是很在意，「到時候再說，現在不是還沒有發生呢？」

「說的也是。」

這兩人加快步子去車間上工了，那邊關雲升送走了老同學馮均之後，將胡昌國和孫有才叫到了辦公室，訓了一個多小時。

廠長辦公室的門還沒有關，走廊和隔壁幾個辦公室將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胡昌國啊胡昌國，你說受你究竟是怎麼想的？竟然讓一個一線工人替你套5000塊！你是不是覺得你是車間主任就可以為所欲為？」

「廠子進行試點改革，你作為領導，非但不支持，竟然還推卸責任，那個工人的話你聽著不覺得害臊嗎？一個一線工人都有的思想覺悟，你這個領導竟然沒有，你這個領導怎麼當的？」

「這次的事情，工會上要嚴肅批評，深刻討論，我會嚴格調查，看看廠裡還有沒有跟你一樣陽奉陰違的人，推卸責任！」

「會上會討論這件事情要怎麼處理，至於你——」關雲升將視線轉移到了孫有才的身上，「你也是廠子裡的老會計了，竟然做出這種事情，身為會計，你應該知道，廠裡是不能用你了。」

孫有才一聽，立刻慌了，不停的話好話，「廠長，這次是我鬼迷了心竅，才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情來！這麼多年，我一直兢兢業業，認認真真的工作，從來都不曾懈怠，您不能因為這一件事情就辭退我啊！」

「你是會計，是管廠子裡的錢的，這種事情一出，你心裡應該明白，大家不會放心你管錢了。」關雲升沒好氣的說道。

「廠長，我上有老，下有小，這次也是因為孩子要讀書，才會走錯了路，如果我丟了這份工作，那我們家就沒了收入來源啊！」

孫有才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可是，關雲升看都沒有看，絲毫不為所動。

孫有才六神無主，慌忙中，只能求身邊的胡昌國，「胡主任，你幫我說句話啊，我這次可是全都是因為你才做的這事兒！是你不想掏錢，又不想出頭拒絕攤派任務，看趙月不順眼，這才想通過這件事情教訓一下她。」

胡昌國現在是自身難保，他恨不得離孫有才遠遠的，又怎麼可能幫他說話。

見他連聲都不吭，被即將失去工作的恐懼壓著，孫有才高聲指責起來，「胡昌國，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這家事情可都是你指使我的，現在事情敗露了，你進入連個屁都不放，你真當我孫有才好欺負！」

兩人都是常理有頭有臉的人，這麼一鬧，幾乎整個廠子的人都聽說了。孫有才當天就被辭退了，至於胡昌國，面子裡子都丟盡了不說，還擔上了一個處分，上官什麼的是沒什麼希望了。這都是後話了。

趙月是在廠長那裡掛的號的，而且訓斥胡昌國的時候，就是拿的趙月做對比，趙月在廠裡也算是出了名，成了當月的優秀員工，獎金就有50塊！

趙月只是想教訓一下胡昌國，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好處，她已經工作三個月了，每個月每個車間都會有一個優秀員工，不過車間裡的工人都被評上過，這還是她第一次攤上這樣的好事。

下班回家的路上，她專門買了條鯉魚，又割了五斤肉，準備回家好好慶祝一下。

趙月的手藝很好，她紅燒肉，紅彤彤的，油亮油亮的，一戳軟糯，燉的很爛，一看就讓人流口水。

糖醋魚，鮮美可口，半點腥味都沒有，老人孩子都吃的十分盡興。

連趙月都比平日裡多吃了半碗飯。

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薑沐知道事情肯定是解決了，她也放心了，真空電子的原始股，想想就激動。靠著這5000股，她們家什麼都不用做，將來都有能成為百萬富翁。

「我吃好了，爺爺奶奶，趙姨，你們慢慢吃，我去巡邏去。」孫泉一個人吃了三碗飯，吃的飽飽的，滿嘴油亮，看的兩位老人開心不已。

「我也吃完了，我們一起去吧，還有個照應。」薑沐也放下了筷子。

「你們兩個孩子可注意點，等大力一起，大力是警察，帶著你們安全點。」孫紅芬不放心的囑託。

「奶奶，你不用擔心，最近我們棚戶區這邊都沒出什麼事情，鄰居們每天都分批巡邏，我覺得那個混黑的肯定不敢來了。」

孫泉說道。

「那可不一定，還是要多加註意，他們那些人喪心病狂，為了錢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孫紅芬畢竟活了這麼大歲數，人生經驗比他們兩個多得多了。

就在這個時候，院子裡傳來一陣嘈雜聲，好像進來了很多人，浩浩蕩蕩。

薑沐眉間微蹙，她從嘈雜的聲音中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