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奶奶，這麼晚了你還過來一趟，還拿了這麼多東西。」薑沐是真的感謝，從她們一家人搬到棚戶區，孫家就一直非常照顧她們，不然這個時候，她一個人還真的可能應付不過來。

「沒事，老頭子騎著你們家那自行車載我過來的，我尋思你們在醫院肯定吃不好，家裡什麼都有，做點給你們帶過來，吃得好，才有力氣，容易恢復。」

孫紅芬笑的慈祥，「小月啊，我問過大夫了，你就是太累了，要我說，你那個工作乾脆別做了，身體最重要，等你養好了，乾點什麼不行？」

趙月笑了笑，「我再想想。」國企可是鐵飯碗，一個蘿蔔一個坑，不是誰都能進的，她也是花了好大力氣好不容易才進去的，如果就這麼辭了，總歸還是有些不甘心。

「別想了。」薑沐將打來的粥遞給了她，「媽，醫生說你現在這樣的情況需要動一個小手術，你這幾天都要在醫院修養，手術結束了之後，也是要修養的，廠子那邊肯定是不能去的，請假這麼多天也不現實，辭了就辭了吧。」

「手術？那得多少錢？」趙月皺眉，他們家現在本來就不富裕，她沒有了工作，還要手術。

「媽，你就放心吧，小手術，要不了多少錢的，放心，咱家有的。」薑沐笑著安慰。

「家裡有多少錢我能不知道？」趙月不相信她的話。

「從京城回來的時候，我把家裡的首飾都帶著了，明天我去典當行都給賣了，加上我的私房錢，肯定夠了。」

薑沐倒了半搪瓷杯子的開水遞了過去，「媽，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再不濟不是還有房子的補償款嗎，湊點手術費肯定是夠的，你就安心休養，什麼事情都別想，等病好了，出院了，再想著賺錢的事兒。」

趙月很是欣慰，女兒又有本事又懂事，但又心疼她，這麼小的年紀就要操心這麼多事情，說到底，還是她這個做媽媽的沒用。

「沐沐啊，我不知道你媽要住院，就隻帶了吃的過來。讓小泉載著你和小言回去收拾收拾，帶點換洗的衣服和日用品過來。」

孫紅芬囑咐道。

薑沐又謝過孫紅芬，三人這才離開。

病房裡就只剩孫家二老和趙月了。

趙月精神不好，東西吃的不多，她的身體她自己知道，本來以為沒什麼事情，卻沒想到一個暈倒就要住院做手術了。

「小月啊，不是我說你，你可得打起精神來，你們孤兒寡母的雖然不容易，但是沐沐聰明，你也還年輕，相互支撐著也能過下去，可是，萬一你有個什麼好歹，你想過沐沐嗎，她今年才十六歲，書還沒讀完呢，你讓她一個小姑娘怎麼辦？」

孫紅芬語重心長的說道。

「難不成你還指望著趙家那幫親戚幫襯她？」

趙月苦笑，「趙家哪裡能指望的上，我已經看透了那些人，我能給他們帶來好處，能給他們錢，幫著他們的時候，他們對我百般好，現在我就是一個窮苦老百姓，生活都困難，他們哪裡看得上我。」

「知道就好。所以我讓你打起精神來，你得給你閨女撐腰，萬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就你們家那補償款，還不得被你爹媽還有你那個黑心的大哥大嫂貪了去？說不定連書都不讓她讀，讓她直接嫁人，賺上一批嫁妝呢！」

孫紅芬趁熱打鐵。

趙月心裡一震，立刻坐直了身體，精神百倍，「那怎麼行？沐沐這麼聰明，可是要讀大學的！誰也不能欺負我閨女！」

孫紅芬高興的大笑，「這就對了！打起精神！我跟你說，人活一口氣，看的就是精氣神兒！我年輕的時候也得了一場大病，大夫都讓我們家老頭子準備後事了，我就不服氣，不認命，該吃吃，該喝喝，最後還是不活過來了，還活這麼大歲數！」

「你這才多大點事兒，人家大夫都說了，就是一個小手術，開了刀就好了。」她給趙月打氣，「家裡的事兒你不用擔心，我給你照看著，沐沐和小言你不用惦記，孩子聽話著呢，不會耽誤中考的。」

趙月沒忍住流下了淚水，握著孫紅芬的手，感受道，「孫姨，真是太謝謝你了，我爹媽對我都沒這麼好過。」

孫紅芬這輩子無兒無女，生了那場大病之後，人雖然好了，就是生不出孩子來，這會看到趙月哭，那叫一個心疼，連忙擦了擦她的眼淚，「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你要是願意，做就我乾閨女，你爹媽對你不好，乾媽對你好。」

趙月終於露出了笑容，「生回病，就多了一個乾媽，這病也生的挺好的。」

孫紅芬也高興的見牙不見眼，「胡說什麼呢，生病怎能算好事？來，再多吃點，這雞湯我從中午熬到晚上，你好好補補。」

*

薑沐三人很快回了家，薑沐一直跟趙月一個房間，收拾起來不費事，換洗的衣服，臉盆，拖鞋，毛巾，肥皂等日用品。

出門的時候，她把家裡的首飾戴上了，準備明天去典當行賣了，20萬，在88年，真的是一個天文數字。

孫泉騎著倒騎驢將他們又拉到了醫院，臨走的時候，從懷裡拿出了一張存摺，塞給了她，「這些錢你先用著，剩下的我們再籌，我們一起幫你想辦法，你先別著急。」

孫泉雖然性格改變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麼內向，不過，他還真不會安慰別人，一句話說的乾巴巴的，但卻是真心實意的。

薑沐看著存摺，心裡一陣感動，不過還是有些擔心，「孫奶奶知道嗎？你這樣把錢都拿出來，他們會不會生氣？」

「沐哥，你就別擔心了這個了，是我奶奶囑咐我回家的時候拿出來給你的，她知道手術費不少，雖然我們家總共也就存了這三千多塊錢，但是，有總比沒有強，我們慢慢湊，肯定能湊夠的。」

孫泉漆黑的眸子透亮，笑的真誠淳樸。

薑沐一直伸出胳膊攬過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夠兄弟！夠義氣！」

孫泉露出了兩行小白牙，「你晚上別注意休息，明天我幫你們請假。」

「不用，你給我一個人請假就行，溫立言明天去學校。」薑沐說道。

「不行，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溫立言拒絕。

「醫院這邊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孫奶奶白天回過來幫忙。」薑沐說道。

「你明天要出去籌錢吧？你一個女生萬一小混混盯上，被搶了怎麼辦？」溫立言說道。

薑沐皺眉，她對付一兩個小混混是沒問題，但是帶著錢，如果真的被搶了，那她再到哪裡籌手術費？

「況且，你覺得我的成績需要去學校嗎？我就是去學校也不是聽課，也是看你給我買來的書的。」溫立言說道。

「這倒是，那行吧。孫泉，請假就靠你了。」薑沐說道。

「包在我身上，老師留的作業放學後我給你們帶回來。」孫泉說道。

孫泉載著爺爺奶奶回了家。

趙月住的是大病房，十二個床位，趙月已經睡了，這段時間她可能太累了，現在這樣能休息的機會太少了。

趙月旁邊只有一張空床，其他的床位都被佔了。

棚頂的風扇轉動著，讓炎熱的病房稍微有些涼意。

趙月還在打點滴，薑沐推了推溫立言，「趁著病房空著，你先睡一會兒。」

「我不困，你先睡。」溫立言說道。

「那你半夜叫我，我換你。」薑沐到沒糾結這個問題，一人睡一半，第二天不至於沒精神。

「好。」

話雖然這麼說，溫立言並沒有叫她。

薑沐醒來的時候，溫立言已經把飯都打好了。

「醒了就快點起，上學別遲到了。」趙月坐在病床上，笑著說道。

薑沐有點蒙，聽著病房裡其他的病人的說話聲，頭髮睡的有些亂，眼神獃滯，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

溫立言覺得有些好笑，揉了揉她的發頂，「去洗漱，然後吃飯。」

薑沐眨了眨眼睛，終於回過神來，噌的一下跳下床，「你怎麼不叫我？不是說好了後半夜叫我嗎？」

溫立言將牙缸遞了過去，「我在床邊趴著睡了一會兒。」

「你們兩個不用來醫院照顧我，快去學校，這都七點了，現在去還能趕上第一節課。」趙月說道。

「不會耽誤的，就算是耽誤，我們成績很好，第一第二也肯定是我們！媽，你就放心吧。」薑沐笑著說道。

「那也得去學校。」趙月很堅持。

「你媽說的沒錯，快去學校，學生就應該上學。」孫紅芬拎著四個鋁飯盒樂呵呵的過來了。

「乾媽過來陪我了，這下你們可以不用擔心了。」趙月說到。

「乾……乾……乾媽？」薑沐詫異的看著兩人。

孫紅芬笑著握著她的手，「忘了告訴你們了，小月昨天認了我這個乾媽，她是我乾閨女兒，那你以後也就是我的外孫女了。」

薑沐回過神來，驚喜不已，直接人抱住，「太好了！姥姥好。」

孫紅芬拍了拍她後背，親切的說道，「好，好，好，快去上學，醫院有我呢，你們不用擔心。」

薑沐和溫立言吃了醫院食堂的早飯，這才離開醫院。

清晨天氣陰沉，天空霧蒙蒙的一片，空氣很悶，薑沐的心情卻前所未有的好。

「我有姥姥了！我有姥姥了！」

溫立言偏了偏頭，輕笑出聲，「這麼高興？」

「那是當然，你不知道，雖然我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但是，他們都不喜歡我，不是重男輕女，就是根本不把我當一家人，這是第一個喜歡我的長輩！」

薑沐揚起眉梢，神采飛揚。

溫立言詫異，但是卻可以理解，孫家二老怎麼對她，他親眼所見，至於爺爺奶奶，如果真的喜歡她，趙姨也就不會輕易離婚了。

「那恭喜你了。」他笑容燦爛，好像比她還要開心。

「什麼叫恭喜我了？你也多了一個長輩好不好？還以後，你，我，孫泉，就是一家人了，我名正言順的多了兩個小弟！」

薑沐眼睛都亮了。

「好像我比你大兩個月。」溫立言提醒。

「哦。」果然，小弟不是那麼容易收的。

*

這邊薑沐和溫立言請假，引起了整個三年二班的震動。

一個學神，一個學霸，全都沒來上課，教室有一處位置空空的，怎麼看怎麼彆扭。

早自行後，孫泉迅速被同學包圍。

侯亮亮距離他最近，「沐哥和學神怎麼了？」

孫泉：「沐哥媽媽住院了，他們在醫院。」

「醫院？怎麼回事？阿姨得了什麼病，嚴重嗎？」侯亮亮立刻問道。

「醫生說是心臟病，要開刀手術的。」孫泉嘆氣。

「開刀？」侯亮亮震驚，神情低落，「我爺爺就是心臟病，上了手術台，就沒下來。」

「趙姨不會的，醫生說了，就是一個小手術，他說醫院裡新來一個了一個主刀醫生，是留洋回來的，特別厲害，他得病人從來來都沒有上了手術台，下不來的。」孫泉大聲說道。

「對對對，你說得對。」侯亮亮連忙符合，「手術費得不少錢吧？」

「二十萬。」孫泉有些蔫吧，有些沮喪。

「這麼多？？」江臣和夏陽也異口同聲。

孫泉點頭，「把我賣了不知道能不能抵上個零頭。」

侯亮亮猛地拍了腦門一下，「偏偏我爸媽去港城了，要是他們在家，我可以跟他們要，現在我就有點壓歲錢，明兒我拿給沐哥，算是我一點心意吧。」

江臣：「我也有壓歲錢，咱們湊湊。」

夏陽：「算我一個。」

「還有我。」

「我我我！」

三年二班忽然熱鬧了起來，課間連廁所都沒有人去，都圍在了，孫泉和侯亮亮身邊。

蘇小妹有些糾結，「我沒有壓歲錢，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侯亮亮笑著擺了擺手，「你別有壓力，這又不強求，想幫忙的我們就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唄。你就幫沐哥抄抄筆記什麼的，雖然她聰明，但是，也不一定老師講的她都會，抄一份老師上課的筆記給她，有備無患。」

「不知道沐哥請了幾天的假，咱們一人一天。」白馳提議。

大家分工明確，一時間同學們都是雙眼明亮，隱隱有一種自己是在做大事的使命感。

薑沐還不知道同學們發動了全班的力量幫她籌錢，她和溫立言正在去典當行的路上，她原本是要去聞家的典當行的，看聞家人的做派，他們開的店應該不會欺客。

還是她運氣不好，趕上聞家人都出國了，不然20萬的手術費她可以先從聞家借，也不用這麼著急。

可是孫爺爺不放心，直接載著他們去了他相識的一個典當行去。

「你們倆個孩子就想去典當行，人家掌櫃的看到，說不定是要欺負你們的，肯定會給你壓價的。得有大人跟著才行。」

孫爺爺笑著說道，「小言，左拐進老街，第三個門臉就是。」

溫立言騎著倒騎驢，孫爺爺和薑沐坐在後面，「這個陳老闆生意做的很大，人也很不錯，看我年紀大了，就讓我沒事去其他村子轉轉，收點什麼破盤子破碗，舊書破碟的，到時候他到家裡挑幾件合眼緣的拿走，一個月給我個百八十塊的，這些年我和你姥姥還有小泉，全靠這錢生活。」

薑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個陳老闆肯定是讓孫家姥爺收貨，要是古董他就帶走，給她姥爺點辛苦費，而被他帶走的那些東西，可能一轉手就是上千上萬，真是幾十萬，幾百萬。

但是，也不能說人家陳老闆不好，商人，自然是要得利的，利益至上。

只能說，陳老闆是一個精明的商人。

「老孫啊，這麼早過來了，這個月計較忙，沒顧得上去你那邊，是不是家裡放下不了？急著拉過來？」

陳德福一手拉著一個扇子，手裡盤著兩個核桃，挺著個看上去懷孕三個月的肚子，笑的跟個彌勒佛似的。